距離葬仙冢之約還有十二個時辰,東海的結界已經泛起青光。老龜趴在結界中央的礁石上,背甲上的紋路與往生棺的符篆完全重合,每道紋路里都嵌著一顆珍珠,珍珠的光芒隨著潮汐起伏,像在為即將到來的時刻倒計時。
“小娃娃,往生棺的水路已經打通。”老龜的聲音帶著海水的咸濕,傳聲螺里能听到他甲殼摩擦礁石的沙沙聲,“從這里下去,穿過三道珊瑚陣,就能直達葬仙冢的地下暗河,比走山路快兩個時辰——老龍太子已經帶著水族精銳守在暗河口,保證不會讓半只邪祟靠近。”
林九正站在三清觀的山門前,阿青背著行囊站在他身側,“鎮”字印記的青光在眉心若隱若現。老道士拄著拐杖走出來,道袍上的玉蘭花繡紋在晨光中閃爍,手里捧著的錦盒里,裝著西昆侖最純淨的雪水,按照《葬仙秘錄》的說法,這水要灑在往生棺前,能讓靈氣網的光芒更盛。
“都準備好了?”老道士的目光掃過兩人,最後落在林九懷里的照怨鏡上,鏡面的青光透過衣襟滲出來,映得他道袍前襟的玉蘭花隱隱發亮,“記住,見到你娘和墮仙時,先不要急著說話——讓照怨鏡先映出瑤池的記憶,等她們的煞氣平復些,再拿出安魂丹。”
阿青的傳聲螺突然震動,龍太子的聲音帶著急促的喘息︰“不好!監仙使的殘魂沒散干淨!他附在一只墨魚精身上,正往暗河的方向沖,嘴里還喊著要毀掉往生棺的機關!”
林九的桃木劍瞬間出鞘,劍身上的星空紋路在晨光中亮起︰“阿青,你帶老道士從山路走,我去暗河攔截!”他的身影化作一道紅光,朝著東海的方向掠去,“告訴龍太子,別傷那墨魚精的性命,我要留著他當見證!”
山路上的阿青握緊傳聲螺,看著林九的身影消失在雲霧中,突然對著老道士咧嘴一笑︰“師父說過,越是關鍵時刻,越要沉得住氣。”他的“鎮”字印記突然爆發出青光,將兩人籠罩其中,“我們走山路,正好能檢查下沿途的靈氣節點,確保萬無一失。”
老道士的拐杖在地上敲出沉穩的節奏,山道兩側的草木突然向兩邊分開,露出隱藏的石階,石階的縫隙里,每隔三步就嵌著一塊刻著“葬”字的玉佩,是父親當年埋下的後手,能在危急時刻組成臨時結界。“你師父說得對。”老道士的聲音帶著欣慰,“葬仙一脈的傳人,不僅要有勇氣,更要有定力——你比你師兄當年沉穩多了。”
東海的暗河口,墨魚精正瘋狂地撞擊結界,墨汁般的煞氣在他周身翻滾,隱約能看到監仙使的臉在煞氣中扭曲︰“小崽子!別以為你們能得逞!”墨汁突然化作無數支利箭,射向結界的薄弱處,“只要我毀掉機關,往生棺一打開,煞氣就會淹沒三界,誰也別想好過!”
林九的紅光落在結界外,桃木劍的劍尖點向墨魚精的眉心︰“監仙使,你到現在還不明白?”他的聲音透過煞氣傳進去,清晰地落在對方耳中,“你恨的不是墮仙姐妹,是自己永遠成不了仙;你想毀掉的不是往生棺,是所有比你幸運的人——你的執念,比墮仙的怨恨更可怕。”
照怨鏡突然從懷中飛出,鏡面的青光將墨魚精籠罩,映出的畫面里,年輕的監仙使跪在瑤池邊,看著墮仙姐妹被天帝召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嫉妒的毒液從傷口里滲出來,滴在玉蘭花的花瓣上,將潔白的花瓣染成了黑色。
“不!不是這樣的!”墨魚精發出痛苦的嘶吼,煞氣組成的利箭紛紛落地,“我只是……只是想證明我不比她們差!”他的身體在青光中劇烈抽搐,監仙使的臉漸漸淡化,露出墨魚精原本憨厚的模樣,“我……我被他騙了……他說只要幫他毀掉機關,就能讓我修煉成仙……”
林九的桃木劍收回劍鞘,指尖彈出一道青光,落在墨魚精的眉心︰“知錯就改,還來得及。”他指著暗河深處,“跟我來,親眼看看往生棺——看看你差點毀掉的,到底是什麼。”
暗河的水流突然變得平緩,兩側的珊瑚蟲吐出淡青色的光,照亮了通往葬仙冢的路。老龜背著雪水跟在後面,甲殼上的珍珠與林九的照怨鏡共鳴,在水中組成一道光帶,光帶里映出無數魂魄的影子,有紅衣仙的,有父親的,有師祖的,還有那些在三界各地守護靈氣網的人,他們都在朝著葬仙冢的方向移動,像一場跨越時空的聚會。
“快看!”墨魚精突然指向光帶,里面映出個熟悉的身影,穿著破爛的道袍,正用桃木劍劈開擋路的煞氣,腰間的骷髏頭手鏈發出淡青色的光,“是無心鬼!他在清理往生棺周圍的煞氣!”
光帶里的無心鬼似乎感覺到了他們的目光,突然回頭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泛黃的牙齒,然後轉身繼續劈砍煞氣,動作雖有些笨拙,卻異常堅定。林九突然想起無心鬼在亂葬崗說的話︰“老道當年咬斷你師父手腕的事,其實挺後悔的。”原來有些虧欠,真的能跨越生死,用余生去彌補。
暗河的盡頭,隱約能听到誦經聲。林九加快腳步,穿出暗河的出口,發現自己站在葬仙冢的外圍,無數支蓮花燈懸浮在空中,燈芯的光映著周圍的魂魄,有紅衣仙的,有西昆侖的道士,有東海的水族,還有回音谷里被淨化的邪祟,他們都在低聲誦經,經文的音節與鎮魂音隱隱呼應,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將葬仙冢護在中央。
“師兄!”阿青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林九抬頭,看到他和老道士站在白骨階梯的入口,“我們在這等你好久了!紅衣仙的魂魄已經醒了,她說要親自為你引路!”
白骨階梯上的金色絲弦突然發出悠揚的音調,比十五年前師父走過時更溫和,比林九第一次來時更清亮,像在為重逢的人演奏。階梯兩側的桃木劍不再滲出黑血,劍刃的紅光與蓮花燈的光芒交織,映出的畫面里,父親抱著襁褓中的林九,正小心翼翼地走在階梯上,師父跟在後面,手里的桃木劍護著他們的周身,嘴里還哼著不成調的安神曲。
“原來……師父當年真的護著我走過這里。”林九的眼眶有些發熱,他終于明白,那些被時光掩埋的溫柔,從未真正消失,只是在等待被重新發現。
紅衣仙的魂魄從蓮花燈中走出,身影比在北邙山時清晰了許多,她的手里舉著半塊玉蘭花佩,正是墮仙當年摔碎的那半。“走吧。”她的聲音帶著釋然的笑意,“她們已經等了三百年,不能再讓她們等了。”
林九的手輕輕按在懷中的照怨鏡上,鏡面傳來溫熱的觸感,像母親的手掌。他知道,距離相見還有不到一個時辰,距離和解還有不到一個時辰,距離那句遲到了三百年的“對不起”,還有不到一個時辰。
白骨階梯的盡頭,往生棺的輪廓越來越清晰,棺蓋的縫隙里滲出的不再是煞氣,是淡青色的靈氣,靈氣中混著玉蘭花的香氣,像春天終于降臨。林九能感覺到,母親和墮仙的氣息在棺中交織,不再是對抗,而是試探,像兩只受傷的小獸,在小心翼翼地靠近彼此。
階梯兩側的桃木劍突然齊齊轉向,劍刃的紅光組成一道光門,光門的另一端,隱約能看到瑤池的玉蘭花樹,樹下站著兩個年輕的女子,正朝著這邊伸出手,笑容純淨得像初生的朝陽。
林九深吸一口氣,邁出腳步,踏上最後一級白骨階梯。紅衣仙的魂魄、阿青、老道士、龍太子、老龜、墨魚精……所有的身影都跟在他身後,蓮花燈的光芒照亮了他們的臉龐,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期待,像在等待一場遲到了太久的團圓。
距離葬仙冢之約,還有一個時辰。
距離葬仙冢之約還有一個時辰,往生棺周圍的金光已經凝成實質,像層流動的綢緞,將棺材裹在中央。林九站在養魂獄的舊址前,這里的獄火早已熄滅,刑架上的符篆與他背上的星空紋身共鳴,映出父親的魂魄虛影——他正對著林九微笑,手里攥著的半塊玉佩,與紅衣仙舉著的那半隱隱相吸。
“玄兒……”老道士的聲音帶著哽咽,拐杖在地上劃出顫抖的弧線,“你果然在這里等著。”父親的虛影轉向老道士,點了點頭,嘴唇動著,說的是當年的約定︰“若我未能護住妻兒,便以魂魄守著葬仙冢,等小九來完成未竟的事。”
阿青的傳聲螺突然發出輕響,龍太子的聲音帶著激動︰“結界外的水族已經列好陣!老龜說看到西方的天際線泛起青光,是西昆侖的弟子帶著雪蓮來了!”螺口還傳來貝殼踫撞的脆響,顯然是水族在為即將到來的和解歡呼。
紅衣仙的魂魄舉起玉蘭花佩,半塊玉佩突然騰空而起,與父親虛影手里的半塊在空中相觸。沒有驚天動地的聲響,只有道溫潤的青光,將兩塊玉佩融成完整的一塊,玉佩上的玉蘭花紋路在青光中流轉,映出往生棺內的景象︰林九的母親靠在墮仙肩頭,兩人的手緊緊交握,指甲上的血痕已經褪去,露出底下淡青色的皮膚,像兩塊愈合的傷疤。
“她們已經開始和解了。”紅衣仙的聲音帶著欣慰,魂魄在青光中漸漸變得透明,“我的使命完成了,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她的身影化作無數光點,融入周圍的蓮花燈,燈芯的光芒突然變得格外明亮,照亮了通往往生棺的最後一段路。
林九的桃木劍在手中微微顫動,劍身上的星空紋路與玉佩的青光交織,在地上組成道光毯。他能感覺到照怨鏡在懷中發燙,鏡面的青光透過衣襟滲出來,與往生棺的金光呼應,像兩顆即將相遇的星辰。
“還有半個時辰。”老道士的拐杖指向棺蓋,“機關的開啟手法都記熟了?”阿青立刻走上前,指尖凝聚起“鎮”字印記的青光,在空氣中比劃著棺底的符篆位置︰“第三道符篆,用青光按順時針轉三圈,再逆時針轉半圈,煞氣就會順著棺底的暗槽回流,不會傷到她們。”
父親的虛影突然抬手,指向往生棺旁的黑暗。那里的石壁上,隱約能看到些模糊的刻字,是用指甲硬生生劃出來的,筆畫間還沾著淡青色的血跡,顯然是母親當年留下的。林九走近一看,刻的竟是首詩︰“瑤池花未謝,昆侖雪已深,三百年相思,化作棺中魂。”
“是我娘的字跡。”林九的指尖撫過刻痕,石壁突然微微震動,暗槽里滲出淡青色的靈氣,與他背上的紋身產生共鳴,“她在思念墮仙……”
照怨鏡突然從懷中飛出,懸浮在往生棺前,鏡面的青光將石壁上的詩映得格外清晰。詩的最後一句漸漸隱去,浮現出一行新的字跡,是墮仙的筆跡,凌厲中帶著顫抖︰“恨是心頭刺,愛是骨中血,若有重逢日,願化並蒂蓮。”
老道士的眼眶濕潤了,他拄著拐杖走到石壁前,指尖輕輕撫摸著新浮現的字跡︰“三百年的怨恨,終究抵不過血脈相連。”他的聲音帶著感慨,“當年若有人肯給她們一個解釋的機會,也不會落到今天的地步。”
阿青的傳聲螺突然傳出老龜的聲音,帶著些焦急︰“小娃娃們,往生棺的煞氣在波動!像是要提前爆發——老龍太子已經讓水族加大結界的力量,你們快些動手!”
林九的目光落在棺蓋的縫隙上,那里的金光突然變得急促,像母親在急促地呼吸。他知道不能再等了,從懷中取出安魂丹,握緊桃木劍,一步步走向往生棺︰“阿青,準備開啟機關!老道士,麻煩您守住靈氣網的節點!”
阿青立刻跳到棺底,“鎮”字印記的青光按在第三道符篆上,順時針轉了三圈,再逆時針轉半圈。只听“ 噠”一聲輕響,棺底的暗槽緩緩打開,黑色的煞氣順著暗槽流淌,被周圍的蓮花燈吸收,燈芯的光芒變得更盛,像在貪婪地吞噬著最後的陰霾。
往生棺的蓋子開始緩緩抬起,金光從縫隙中噴涌而出,照得所有人睜不開眼。林九的照怨鏡突然騰空而起,懸浮在棺蓋上方,鏡面的青光與金光交織,映出瑤池的畫面︰年輕的母親和墮仙在玉蘭花樹下追逐,笑聲像風鈴般清脆,陽光透過花瓣灑在她們身上,鍍上層金色的光暈。
棺內傳來兩聲輕嘆,像兩塊石頭終于落地。林九緩緩睜開眼,看到母親和墮仙正坐在棺中,兩人的眼角都有顆朱砂痣,只是母親的是紅色,墮仙的是淡青色,像兩朵並蒂的玉蘭花。
“小九。”母親的聲音帶著哽咽,朝他伸出手,“過來,讓娘看看。”她的手掌上,有塊淡淡的疤痕,是當年封印墮仙時被指甲掐的,“這些年,辛苦你了。”
墮仙的目光落在林九身上,眼神里沒有怨恨,只有復雜的溫柔︰“像你娘,也像你爹。”她的手輕輕覆在母親的手上,“當年若不是我被怨恨沖昏了頭,也不會……”
“都過去了。”母親的手指輕輕按在她的唇上,“從你把玉蘭花佩摔成兩半,卻偷偷藏起我那半時,我就知道,你從未真正恨過我。”
照怨鏡的青光突然暴漲,將所有人籠罩其中。鏡面映出最後的畫面︰監仙使的魂魄跪在瑤池邊懺悔,師祖的魂魄在養魂獄的舊址前低頭,那些靠煞氣為生的邪祟,在青光中化作淡金色的光,融入靈氣網——所有的怨恨、執念、懺悔,都在這一刻找到了歸宿。
林九走上前,將安魂丹遞到兩人面前︰“這是用西昆侖的雪蓮、東海的珍珠粉、北邙山的玉蘭花蕊煉的,能……”
母親笑著搖了搖頭,將安魂丹推了回去︰“不需要了。”她的手與墮仙的手同時抬起,掌心相對,兩道淡青色的靈氣從她們手中涌出,融入周圍的靈氣網,“我們的煞氣,已經被彼此的愛化解了。”
往生棺的蓋子完全打開,露出底下的玉蘭花絮,絮上的符篆在金光中流轉,與三界的靈氣網相連。林九能感覺到,北邙山的玉蘭花正在綻放,東海的結界泛起青光,西昆侖的雪蓮散發著清香,所有的靈氣都在歡呼,像在慶祝一場遲到了三百年的和解。
老道士的拐杖在地上敲出歡快的節奏,父親的虛影在青光中與母親相擁,阿青的傳聲螺里傳來龍太子和老龜的歡呼,連墨魚精都忍不住流下眼淚,監仙使的殘魂在他體內發出最後的嘆息,然後徹底消散。
距離葬仙冢之約,還有一刻。
林九知道,這不是結束。往生棺的蓋子雖然打開,但三界的靈氣網還需要守護,那些被化解的怨恨可能還會卷土重來,甚至可能有新的邪祟在暗中窺伺。可他不怕,因為他的身邊有母親和墮仙,有阿青和老道士,有龍太子和老龜,有所有為和解付出過的魂魄。
照怨鏡的青光突然組成道光幕,映出十年後的景象︰林九站在三清觀的山門前,身邊跟著個眉眼像阿青的少年,少年的眉心有個淡淡的“鎮”字印記,手里舉著半塊玉蘭花佩。遠處的天空中,母親和墮仙的身影在雲層中微笑,像兩朵永遠不謝的玉蘭花。
往生棺的金光漸漸收斂,露出棺底刻著的字︰“葬仙非葬煞,是葬執念;往生非往生,是新生。”林九的桃木劍輕輕落在字上,劍身上的星空紋路與刻字共鳴,在空氣中組成個巨大的“生”字,像在宣告新的開始。
母親和墮仙同時站起身,朝林九伸出手。她們的手掌上,都有個淡淡的“葬”字,與林九背上的紋身一模一樣。
“走吧。”母親的聲音溫柔而堅定,“三界的陽光,該照進每個角落了。”
林九握住她們的手,指尖的溫度讓他想起北邙山的玉蘭花,東海的珍珠,西昆侖的雪蓮,還有瑤池泥土里的靈氣。他知道,接下來的路還很長,需要他和阿青,和所有守護者一起走下去,需要他們用愛和理解,去守護這份來之不易的和解,去證明怨恨終會消散,愛永遠不會缺席。
距離葬仙冢之約,還有一刻。
往生棺徹底打開的第七天,三界的靈氣網突然出現異常波動。
林九正在三清觀整理《葬仙秘錄》的注解,指尖剛劃過“兩界歸安需以愛為引”這句批注,窗外的銅鈴就發出刺耳的響聲。與往日清脆的警示不同,這次的鈴聲帶著種詭異的顫音,像是被什麼東西硬生生掐住了喉嚨。他抬頭望向天空,原本流轉著淡青色靈氣的雲層,此刻竟泛起一縷極淡的紫霧,紫霧邊緣翻滾著細碎的黑氣,與墮仙的煞氣同源,卻又帶著種更陰冷的氣息。
“師兄!西昆侖的傳訊符燃起來了!”阿青舉著張焦黑的符紙沖進書房,符紙上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只剩下“紫霧”“煞氣”“寒獄宮”幾個殘缺的字眼,“老道士說雪山上的靈氣節點在減弱,紫霧正順著雪蓮的根須往下鑽,像是在啃食靈氣網的根基!”
林九的桃木劍突然從劍鞘中彈出,劍身上的星空紋路劇烈閃爍,星子的排列變得雜亂無章,像是預示著某種不祥。他抓起符紙湊近照怨鏡,鏡面的青光將焦黑的部分映得透明,露出底下完整的字跡︰“紫霧含‘噬靈瘴’,能吞噬靈氣,寒獄宮舊址下發現巨型陣眼,似與天界廢棄的‘誅仙台’相連。”
“誅仙台?”林九的瞳孔驟然收縮。《葬仙秘錄》的附錄里提過這處所在,是天界處置犯上仙者的地方,據說台基下埋著無數仙骨,被怨氣浸染成了至陰至邪之物。當年監仙使誣陷墮仙姐妹時,曾揚言要將她們押去誅仙台受刑,只是後來因天帝仁慈才改為剝去仙骨——難道這紫霧,與誅仙台的怨氣有關?
母親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來,帶著罕見的凝重︰“那不是普通的怨氣。”她和墮仙並肩站在書房門口,兩人的眉心都凝著淡淡的愁緒,原本溫潤的靈氣此刻帶著緊繃的張力,“是‘棄仙怨’,是那些被天界拋棄的仙者死後凝結的煞氣,比墮仙的怨恨更霸道,因為它混雜著對天道的失望。”
墮仙的指尖泛著青黑色的光,那是她尚未完全淨化的煞氣在共鳴︰“我在葬仙冢時感受過這種氣息。”她的聲音帶著回憶的澀意,“當年被剝去仙骨後,誅仙台的方向曾傳來過呼喚,像是在邀請我加入它們——若不是妹妹用玉蘭花絮護住我的心脈,恐怕我早已成了棄仙怨的傀儡。”
傳聲螺突然發出急促的嗡鳴,龍太子的聲音在螺口炸響,帶著被煞氣灼燒的痛苦︰“東海的結界被紫霧啃出個洞!老龜用龜甲去堵,結果被噬靈瘴蝕掉了半片背甲!”海浪聲里混著骨骼碎裂的脆響,“這霧不對勁!它不怕安魂丹的靈氣,反而能吸收我們的力量——快想辦法!”
林九的照怨鏡突然騰空而起,鏡面映出寒獄宮的地底︰無數條黑色的根須從誅仙台的方向延伸而來,像貪婪的蛇,纏繞著西昆侖的靈氣節點,根須的頂端開著紫色的花,花瓣上的紋路與監仙使骨鞭上的符咒如出一轍。更令人心驚的是,根須間隱約能看到無數張痛苦的臉,有仙者,有凡人,甚至有曾經被淨化的邪祟,他們的魂魄被禁錮在花芯中,發出無聲的嘶吼。
“是用魂魄養出來的陣眼!”母親的指尖劃過照怨鏡,鏡面的青光突然聚焦在一朵紫花上,花芯里的魂魄竟是紅衣仙——她並未完全消散,而是被棄仙怨拖入了陣眼,“它們在利用紅衣仙的仙力催化根須!再這樣下去,不出三日,靈氣網就會被啃成碎片!”
阿青的“鎮”字印記突然爆發出強光,將傳聲螺籠罩其中︰“龍太子,用海棉石堵住缺口!海棉石能吸音,或許也能暫時困住噬靈瘴!”他轉身抓起桌上的三界圖,指尖重重戳在寒獄宮的位置,“師兄,我們必須去寒獄宮!只有毀掉陣眼,才能阻止根須蔓延!”
墮仙突然抬手按住林九的肩膀,她的掌心帶著刺骨的寒意︰“我跟你去。”她的青黑色煞氣與桃木劍的紅光交織,形成道詭異的保護罩,“棄仙怨對我這種‘被棄者’有天然的親近,我能在陣眼里待得更久。”
母親的靈氣突然化作鎖鏈,將墮仙的手腕與林九的手腕纏在一起︰“我與你同去。”她的眼神堅定如鐵,“棄仙怨的源頭是誅仙台,而誅仙台的地基,是用我們母親的仙骨鑄造的——只有我們姐妹的靈氣合二為一,才能暫時壓制陣眼的戾氣。”
林九突然想起紅衣仙魂魄消散前的話︰“和解不是終點,是新的開始。”原來所謂的兩界歸安,從來不是一勞永逸的結局,而是需要用更長久的守護去維系——就像玉蘭花需要年年歲歲的澆灌,才能歲歲年年的綻放。
老道士的拐杖在地上敲出三道急促的音節,是鎮魂音的警示符︰“我帶西昆侖的弟子去加固靈氣網的節點。”他從袖中取出三張符紙,上面用金粉畫著復雜的陣紋,“這是‘聚靈符’,能暫時聚攏散逸的靈氣,你們帶著,關鍵時刻或許能救命。”
阿青已經將傳聲螺系在腰間,手里握著為他新煉的桃木劍,劍刃的青光與他的“鎮”字印記完美契合︰“我去東海幫龍太子補結界。”他的目光掃過書房里的眾人,最後落在林九身上,少年人的眼里沒有絲毫畏懼,只有躍躍欲試的堅定,“等你們毀掉陣眼,我就帶水族逆流而上,幫你們清理剩下的根須!”
母親將半塊玉蘭花佩塞進林九手心,玉佩的溫度燙得驚人︰“這是用我們母親的仙骨碎片做的。”她的指尖在玉佩上輕輕一點,上面的玉蘭花紋路突然亮起,“遇到誅仙台的怨氣時,就將它貼在陣眼上,能喚醒那些被禁錮的仙者本性。”
墮仙則將自己那半塊玉佩系在林九的手腕上,青黑色的煞氣在玉佩上流轉,形成道細小的光鏈︰“這是我被棄時留下的仙骨余韻。”她的嘴角勾起抹極淡的笑,帶著釋然,也帶著決絕,“若噬靈瘴要吞噬你,它會先吞掉我的煞氣——就當是姐姐,最後護你一次。”
林九的桃木劍在空中劃出三道紅光,分別射向母親、墮仙和阿青︰“三個時辰後,傳聲螺聯系。”他抓起照怨鏡和聚靈符,轉身沖向山門,“記住,無論遇到什麼,都要守住本心——棄仙怨最擅長的,就是放大心里的失望。”
山門處的銅鈴還在發出顫音,只是此刻听來,更像是沖鋒的號角。林九的身影消失在雲霧中時,回頭望了一眼三清觀︰母親和墮仙的身影正化作兩道流光,朝著西昆侖的方向飛去;阿青的青光裹著傳聲螺,在山道上劃出奔向東海的軌跡;老道士的拐杖敲擊著地面,金粉般的符光從他腳下蔓延,連接著四散的弟子們。
寒獄宮的方向,紫霧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像朵盛開的毒花,花芯的位置,誅仙台的輪廓在雲層中若隱若現,台基下的黑色根須已經穿透了西昆侖的雪層,朝著葬仙冢的方向蠕動——它們的目標不僅是靈氣網,還有往生棺里殘存的仙力。
照怨鏡的青光突然映出幅詭異的畫面︰誅仙台的頂端,坐著個模糊的人影,穿著天界的官服,臉被紫霧籠罩,手里把玩著半塊玉蘭花佩,正是當年墮仙摔碎的那枚的另一半——原來監仙使的殘魂並未消散,他躲進了誅仙台,用棄仙怨重塑了形體,而他手里的玉佩,就是激活陣眼的鑰匙。
林九的指尖攥緊了母親給的玉佩,桃木劍的星空紋路在他掌心發燙。他知道,這次的對手比監仙使更可怕,比墮仙更難纏,因為棄仙怨里藏著的,是連天道都無法化解的失望。可他的掌心還留著母親的溫度,手腕纏著墮仙的守護,照怨鏡里映著所有人的身影——那些曾經被怨恨困住的人,如今都在為守護希望而戰。
寒獄宮的輪廓在前方越來越清晰,紫霧中的根須已經纏上了遠處的玉蘭花樹,花瓣在噬靈瘴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卻在最後一刻迸發出極亮的青光,將靠近的根須燒成了灰燼。林九知道,那是紅衣仙的最後抵抗,是所有不甘被拋棄的靈魂在吶喊。
他握緊桃木劍,迎著紫霧沖了進去。劍身上的星空紋路雖然雜亂,卻依舊頑強地亮著,像暴雨中不肯熄滅的星火。照怨鏡在他胸前發燙,鏡面的青光穿透紫霧,在前方照出一條狹窄的路,路的盡頭,寒獄宮的地底陣眼正發出幽幽的紫光,像只等待獵物的眼楮。
三個時辰的約定才剛剛開始,而這場對抗棄仙怨的戰斗,才拉開序幕。
寒獄宮的廢墟在紫霧中若隱若現,斷壁殘垣間纏繞著粗壯的黑色根須,根須上的紫色花朵正貪婪地吮吸著靈氣網的光芒,每吸一口,花瓣就張大一分,露出里面蠕動的白色蟲豸——那是噬靈瘴凝結的實體,踫到靈氣就會炸開,化作腐蝕性極強的黑霧。
林九的桃木劍劈開迎面撲來的根須,劍刃的紅光與根須上的紫光踫撞,爆出漫天火星。他身後的母親與墮仙背靠背站成防御姿態,母親的玉蘭花靈氣化作漫天飛絮,纏住試圖偷襲的蟲豸;墮仙則將青黑色煞氣凝聚成鎖鏈,每道鎖鏈甩出,都能勒斷數根根須,只是她的臉色在漸漸蒼白,顯然催動煞氣對她的消耗極大。
“陣眼在正殿的地下!”母親的飛絮突然指向廢墟中央,那里的紫霧濃得化不開,隱約能看到個旋轉的漩渦,漩渦中心泛著詭異的金光,與誅仙台的方向遙相呼應,“根須都從那里長出來的,毀掉它就能阻止噬靈瘴蔓延!”
墮仙的煞氣鎖鏈突然繃直,將一條從側面襲來的巨型根須纏住︰“小心!這些根須有靈性!”她猛地發力,鎖鏈上的青黑光芒暴漲,將根須勒出深深的溝壑,可根須的斷口處立刻涌出更多的紫色花朵,花瓣張開,露出里面嵌著的仙骨碎片,“它們在吞噬仙骨!”
林九的照怨鏡突然騰空而起,鏡面的青光掃過那些仙骨碎片,映出無數痛苦的面容︰有被誅仙台剝奪仙籍的上仙,有被天界拋棄的散仙,甚至有幾個熟悉的身影——是西昆侖被紫霧困住的道士,他們的魂魄被禁錮在花芯中,眼神空洞,只有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像是在享受被吞噬的過程。
“是棄仙怨在蠱惑他們!”林九的桃木劍劃出三道紅光,組成個三角形的結界,將靠近的根須暫時擋住,“他們以為被吞噬就能解脫,卻不知道會變成噬靈瘴的養料!”
母親的玉蘭花飛絮突然凝聚成一柄光劍,光劍穿透紫霧,精準地刺中一朵最大的紫色花︰“喚醒他們!”光劍炸開,化作無數光點鑽進花芯,那些空洞的眼神里閃過一絲清明,“用照怨鏡映出他們被拋棄前的記憶!”
照怨鏡的青光驟然變強,將正殿廢墟籠罩其中。鏡光里浮現出一幅幅畫面︰被誣陷的仙者在誅仙台前嘶吼,被剝奪仙骨的散仙在雲海中墜落,還有西昆侖的道士們在雪蓮下立誓守護靈氣網的場景——那些被遺忘的溫暖記憶,像針一樣刺破了棄仙怨的蠱惑。
“吼——”花芯中的魂魄發出痛苦的咆哮,不是被吞噬的哀嚎,是掙脫束縛的怒吼。最大的那朵紫色花突然炸裂,西昆侖的道士魂魄從花芯中沖出,手里凝聚著淡金色的靈氣,朝著根須發起反擊︰“多謝林小道長!我等願以殘魂護靈氣網!”
墮仙的煞氣鎖鏈突然纏上林九的手腕︰“快去找陣眼!”她的鎖鏈與母親的飛絮交織,組成道密不透風的屏障,“這些根須只是幌子,真正的陣眼在地下三丈,用誅仙台的基石做的!”她的手臂上突然浮現出青黑色的紋路,那是煞氣反噬的跡象,“我們最多能撐半個時辰!”
林九的桃木劍插入地面,劍身上的星空紋路順著土壤蔓延,在地上組成個巨大的“葬”字。符文亮起的瞬間,周圍的根須紛紛後退,像是畏懼這古老的符咒。他趁機沖向正殿中央的漩渦,腳下的碎石在紫霧中發出“滋滋”的響聲,那是噬靈瘴在腐蝕地面。
“小娃娃,別來無恙啊!”漩渦中傳出監仙使的聲音,比之前更加陰冷,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刺耳,“沒想到吧?你娘的仙骨能封印我,誅仙台的基石卻能讓我重生!”
漩渦突然擴大,監仙使的身影從紫霧中走出。他不再是附在墨魚精身上的殘魂,而是用棄仙怨和仙骨碎片重塑的形體︰半邊身子是血肉模糊的仙軀,半邊是枯槁的骨架,手里握著一柄用誅仙台碎石打磨的骨刃,刃上的紫霧濃得像化不開的墨。
“你根本不是重生,是變成了自己最痛恨的怪物。”林九的桃木劍指向對方的骨刃,“你當年嫉妒墮仙姐妹,如今卻靠著吞噬仙骨苟活,難道不覺得可笑嗎?”
監仙使狂笑起來,笑聲震得周圍的根須劇烈搖晃︰“可笑?能毀掉靈氣網,能讓天界嘗嘗被拋棄的滋味,這點代價算什麼!”他的骨刃突然劈出一道紫霧,紫霧落地化作條巨蟒,張開的蛇口噴出黑色的毒液,“嘗嘗誅仙台的‘蝕仙毒’!當年墮仙要是被押去那里,早就化成一灘膿水了!”
林九的桃木劍與照怨鏡同時亮起,紅光與青光組成個旋轉的光輪。光輪撞上毒蟒,發出“滋滋”的響聲,毒蟒的身體在光輪中消融,卻有更多的紫霧從漩渦中涌出,化作無數條小蛇,從四面八方襲來。
“陣眼在他腳下!”母親的聲音穿透紫霧,帶著被根須纏繞的痛苦,“他站的那塊黑石,就是誅仙台的基石!”
林九的目光落在監仙使腳下的黑石上,石塊上刻著模糊的天界符文,符文的凹槽里流淌著紫黑色的液體,正是噬靈瘴的源頭。他突然想起母親給的玉蘭花佩,急忙從懷中取出,玉佩的溫度在接觸到紫霧的瞬間變得滾燙。
“想用仙骨碎片鎮壓陣眼?”監仙使看穿了他的意圖,骨刃橫掃,將撲向他的道士魂魄劈成兩半,“晚了!”他的腳下的黑石突然裂開,露出底下深不見底的黑洞,黑洞里伸出無數只枯骨手,抓向林九的腳踝,“誅仙台的冤魂,會幫我留住你!”
林九的桃木劍突然插入地面,劍身上的星空紋路與黑石上的符文產生共鳴。星子的光芒順著劍刃流入地下,那些抓來的枯骨手在星光中紛紛潰散︰“葬仙一脈的職責,就是讓枉死者安息!”他猛地躍起,手里的玉蘭花佩朝著黑石擲去,“以仙骨為引,散!”
玉佩撞上黑石的瞬間,爆發出刺眼的白光。白光中,無數仙骨碎片從黑石里飛出,在空中組成個巨大的玉蘭花輪廓,花瓣緩緩展開,將監仙使和黑洞籠罩其中。那些被囚禁的仙者魂魄在白光中解脫,化作點點金光,融入玉蘭花的花瓣,讓花瓣的光芒愈發璀璨。
“不——!”監仙使的骨刃瘋狂劈砍玉蘭花輪廓,卻被白光彈回,他的半邊血肉軀體在白光中消融,露出底下的骨架,“我等了三百年!不能就這麼失敗!”
墮仙的煞氣鎖鏈突然從紫霧中穿出,精準地纏住監仙使的骨架︰“這三百年,你困住的不止是我們,還有你自己!”鎖鏈猛地收緊,將骨架勒出裂痕,“當年若你肯承認嫉妒,何至于此!”
母親的玉蘭花飛絮緊隨其後,堵住了黑洞的入口︰“結束了。”飛絮化作道光牆,將黑石與外界隔絕,“誅仙台的冤魂該安息了,你的怨恨也該落幕了。”
林九的桃木劍刺入監仙使的骨架胸口,劍刃的紅光順著骨架蔓延,將殘留在里面的棄仙怨一點點淨化。監仙使的骷髏頭里閃過最後一絲清明,像是想起了自己未成仙時的模樣,然後徹底化作飛灰,被玉蘭花的白光吹散。
黑石上的紫霧漸漸消散,露出底下平整的青石板,石板上刻著的,竟是與往生棺相同的符篆。母親和墮仙走到林九身邊,兩人的手掌同時按在符篆上,玉蘭花的靈氣與青黑色的煞氣交織,在石板上組成個完整的“安”字——寒獄宮的陣眼,終于被徹底封印。
遠處傳來傳聲螺的嗡鳴,阿青的聲音帶著興奮︰“師兄!東海的結界補好了!龍太子帶著水族正在清理根須,老龜說西昆侖的靈氣節點在恢復!”
林九的桃木劍插在青石板上,劍身上的星空紋路緩緩平復。他看著周圍正在消散的紫霧,看著那些重獲自由的仙者魂魄朝著他們拱手致謝,突然明白戰斗的意義從來不是毀滅,是守護那些值得珍惜的東西——就像母親守護墮仙,墮仙守護他,他們所有人守護著靈氣網背後的兩界安寧。
可他也知道,誅仙台的基石只是棄仙怨的一處源頭,天界或許還有更多被遺忘的角落,藏著等待爆發的怨恨。母親的玉蘭花佩在他掌心微微發燙,像是在提醒他,這場戰斗,還遠未結束。
寒獄宮的廢墟上,第一縷陽光穿透散去的紫霧,照在青石板的符篆上,符篆的光芒與遠處東海、北邙山的靈氣遙相呼應,像在訴說著一場未完的守護。
寒獄宮的封印泛著淡青色的光,林九將最後一道符紙貼在青石板的縫隙里。符紙燃燒的青煙與母親的玉蘭花靈氣交織,在半空凝成道縴細的光帶,一頭連著寒獄宮,一頭扎進雲層深處——那是通往天界的方向,也是棄仙怨最根源的所在。
“傳聲螺有動靜!”阿青突然按住腰間的螺殼,螺口傳出的不再是龍太子的聲音,而是種細碎的、像指甲刮過玉石的聲響,“是摩斯密碼!老道士說這是西昆侖的緊急暗號,意思是……‘天界裂縫’!”
林九的桃木劍突然劇烈震顫,劍身上的星空紋路扭曲成詭異的形狀,星子的光芒忽明忽暗,像是在預警某種巨大的危機。他抬頭望向雲層,剛才還平靜的天幕此刻竟裂開道細縫,縫里滲出的不是金光,是粘稠的黑色霧氣,霧氣落地的瞬間化作群黑色的烏鴉,烏鴉的眼珠是紫色的,喙里叼著斷裂的仙骨碎片。
“是‘碎骨鴉’!”墮仙的臉色驟然緊繃,青黑色的煞氣在她周身凝成層鎧甲,“誅仙台的冤魂被碾碎後會化作這種邪物,專門啃食仙骨和靈氣節點——裂縫後面,一定有更可怕的東西在推波助瀾!”
母親的玉蘭花靈氣突然暴漲,飛絮在空中織成張巨網,將俯沖下來的碎骨鴉兜在網中。飛絮觸踫到鴉群的瞬間發出“滋滋”的響聲,黑色的羽毛在白光中消融,卻有更多的烏鴉從裂縫中涌出,密密麻麻地遮住了半個天空,喙里的仙骨碎片閃著幽光,像是在炫耀它們的戰利品。
“西昆侖的雪蓮快撐不住了!”阿青的傳聲螺里傳出老道士的嘶吼,夾雜著雪蓮碎裂的脆響,“裂縫在擴大!我看到裂縫後面有座黑色的宮殿,宮殿的柱子上纏著……纏著用仙骨做的鎖鏈!”
林九的照怨鏡騰空而起,鏡面的青光穿透鴉群,直射天幕裂縫。鏡光中浮現出令人心驚的畫面︰裂縫後面果然有座懸浮的黑色宮殿,宮殿的匾額上刻著“忘仙殿”三個扭曲的字,殿門兩側的柱子上,纏繞著無數根白骨鎖鏈,鎖鏈的盡頭拴著些模糊的身影,他們的仙骨正在被鎖鏈一點點抽離,化作黑色霧氣注入裂縫——那才是棄仙怨的真正源頭!
“是天界的廢棄監牢!”母親的飛絮網突然被一只巨大的碎骨鴉撞破,鴉爪上的紫霧擦過她的手臂,留下道焦黑的傷痕,“當年被判處‘魂飛魄散’的仙者,其實都被關在這里,用仙骨喂養忘仙殿的地基!”
墮仙的煞氣鎖鏈如毒蛇般竄出,纏住巨鴉的脖頸︰“我就說棄仙怨怎麼會有這麼強的後勁!”鎖鏈猛地收緊,將巨鴉勒成漫天黑灰,“是有人在故意飼養這些怨煞!想用它們毀掉三界的靈氣平衡!”
林九的桃木劍劃出道紅光,劈開撲向母親的鴉群︰“阿青!帶母親去寒獄宮的封印處療傷!”他的劍鋒突然轉向,紅光如鞭子般抽向裂縫,“我和墮仙去裂縫後面看看!”
阿青立刻扶住受傷的母親,“鎮”字印記的青光在她傷口處流轉,焦黑的痕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師兄小心!我讓龍太子派水族守在裂縫外,只要你們需要支援,我們立刻沖進去!”
墮仙的煞氣突然化作對巨大的蝠翼,翼膜上布滿青黑色的紋路,像無數只眼楮︰“上來!”她抓住林九的手腕,雙翼猛地扇動,帶著兩人沖破鴉群,朝著天幕裂縫飛去,“忘仙殿的地基是用‘鎖仙石’做的,只有我的煞氣能暫時抵擋它的侵蝕——但我們最多能在里面待一個時辰!”
穿過裂縫的瞬間,林九感覺像掉進了冰窖。忘仙殿的黑氣比寒獄宮的紫霧更陰冷,吸進肺里都帶著針扎般的疼。宮殿的廣場上,無數根白骨鎖鏈從地面鑽出,每根鎖鏈的頂端都托著朵黑色的花,花瓣里嵌著顆跳動的仙骨碎片,碎片上的靈光正在被花芯吞噬,化作絲絲縷縷的黑氣注入地底。
“這些花是‘噬仙蕊’!”墮仙的蝠翼護住林九,煞氣與黑氣踫撞產生刺眼的火花,“是忘仙殿的根基所化,每吞噬一塊仙骨,就會長出一朵新的——你看殿頂的匾額,那三個字其實是用無數仙骨拼接的!”
林九抬頭望去,果然看到“忘仙殿”三個字的筆畫里嵌著細小的骨頭,有些骨頭上還留著未愈合的裂痕,像是被生生折斷的。他的照怨鏡突然發出急促的嗡鳴,鏡面映出匾額後面的景象︰一個穿著天界官服的人影正坐在殿頂,手里把玩著塊紫色的晶石,晶石里流動的光與棄仙怨同源,顯然是他在操控這一切。
“是天樞星君!”墮仙的聲音帶著震驚,“當年負責看管誅仙台的仙官,據說因為處事嚴苛被天帝貶去看守忘仙殿——沒想到他竟用仙骨飼養怨煞!”
天樞星君的笑聲從殿頂傳來,像無數塊金屬在摩擦︰“小墮仙,三百年不見,你的煞氣倒是精進了不少。”他的手指輕彈,紫色晶石射出道黑光,擊中廣場中央的噬仙蕊,那朵花瞬間暴漲,花瓣張開,露出里面蜷縮的身影——是個穿著西昆侖道袍的老者,正是之前傳訊說發現裂縫的老道士!
“師父!”林九的桃木劍瞬間出鞘,紅光劈開襲來的白骨鎖鏈,“你把他怎麼樣了?”
天樞星君的手指撫摸著晶石︰“老東西想毀掉噬仙蕊,被我抽了半副仙骨當養料。”他的聲音帶著殘忍的笑意,“不過他倒是提醒了我,葬仙一脈的靈氣能淨化怨煞——只要把你和你娘的仙骨填進地基,忘仙殿就能長出覆蓋三界的噬仙蕊,到時候天道都得听我的!”
老道士的嘴唇動了動,雖然發不出聲音,卻朝著林九拼命搖頭,眼神里的焦急像在提醒他不要靠近。林九突然注意到,老道士的道袍下擺沾著些金色的粉末,粉末的形狀與西昆侖的雪蓮粉一模一樣——是傳訊符的材料!他一定是在被抓前留下了什麼線索!
“分心可是會送命的!”天樞星君的晶石突然射出無數道黑光,黑光落地化作群骨獸,獸爪上的指甲閃著幽光,顯然淬滿了棄仙怨,“這些是用犯仙的指骨做的,嘗嘗被啃食仙骨的滋味吧!”
墮仙的煞氣鎖鏈橫掃,將沖在最前面的骨獸絞成碎片︰“林九!找老道士留下的線索!我來擋住它們!”她的蝠翼突然炸開,化作無數道煞氣長矛,長矛穿透骨獸的身體,卻被它們體內的仙骨碎片擋住,“這些骨頭里還殘留著仙者的靈力,我的煞氣只能暫時壓制!”
林九的桃木劍與照怨鏡配合,紅光劈開骨獸的包圍圈,青光則在廣場上快速掃過。當鏡光落在老道士腳邊時,他看到地面的裂縫里嵌著片雪蓮花瓣,花瓣上用仙骨粉末寫著三個字︰“地基下”。
“地基下面有東西!”林九的劍鋒突然轉向地面,紅光刺入黑色的土壤,“是老道士留下的標記!”
天樞星君的臉色驟變︰“不好!那老東西竟找到了‘鎮仙珠’!”他的身影突然從殿頂消失,再出現時已經站在廣場中央,手里的晶石對著地面猛砸,“那是鎮壓忘仙殿的核心!絕不能讓你們拿到!”
黑色的土壤突然炸開,一顆拳頭大小的珠子從地底飛出,珠子通體瑩白,表面流動著淡金色的光,正是老道士提到的鎮仙珠。珠子飛過的地方,骨獸和噬仙蕊紛紛化作飛灰,顯然是棄仙怨的克星。
“抓住它!”墮仙的煞氣纏住鎮仙珠,將它朝著林九甩去,“鎮仙珠能淨化所有怨煞,但需要強大的靈氣催動——用你的照怨鏡!”
林九的照怨鏡與鎮仙珠在空中相撞,沒有發出巨響,反而化作道金白色的光,光中浮現出無數仙者的身影,他們都是被關在忘仙殿的冤魂,此刻正朝著光團伸出手,像是在尋求解脫。
天樞星君的晶石突然爆發出刺目的紫光︰“我苦心經營三百年,絕不能毀在你們手里!”他的身體與晶石融為一體,化作團巨大的黑霧,黑霧中伸出無數只骨爪,抓向光團中的鎮仙珠,“同歸于盡吧!”
金白色的光與紫色的黑霧劇烈踫撞,整個忘仙殿都在震顫。林九能感覺到鎮仙珠在吸收他的靈氣,照怨鏡的青光與珠子的金光交織,形成道越來越粗的光柱,光柱所過之處,白骨鎖鏈寸寸斷裂,噬仙蕊紛紛枯萎,連殿頂的“忘仙殿”匾額都在金光中融化,露出底下刻著的“天道不公”四個字——是被囚禁的仙者們用指甲刻下的控訴。
“吼——”黑霧中的天樞星君發出痛苦的咆哮,他的骨爪在金光中消融,卻依舊不肯放手,“天道本就不公!憑什麼墮仙姐妹能重獲新生,我卻要守著這座廢殿三百年!”
墮仙的煞氣突然注入光團︰“因為我們懂得和解,而你只知道怨恨!”她的聲音穿透黑霧,清晰地落在每個冤魂耳中,“鎮仙珠能淨化怨煞,也能讓你們重入輪回——你們還願意相信天道嗎?”
光團中的冤魂們突然齊聲吶喊,聲音里沒有怨恨,只有釋然︰“願信!”他們的身影化作無數光點,融入金白色的光柱,光柱猛地暴漲,將黑霧徹底吞噬,天樞星君的慘叫在光芒中漸漸消散,只留下塊黯淡的紫色晶石,落在廣場中央。
鎮仙珠的金光緩緩收斂,重新化作瑩白的珠子,懸浮在林九面前。老道士的身體從花瓣中滑落,阿青的“鎮”字印記突然從裂縫中穿出,青光包裹著老道士,將他送出忘仙殿︰“師兄!我們來接你們了!”
林九抓起鎮仙珠,與墮仙對視一眼,兩人的身影朝著裂縫飛去。忘仙殿的黑氣正在消散,露出底下平整的白玉地面,地面上刻著的,竟是與往生棺、寒獄宮相同的符篆——原來天界也有處靈氣節點,只是被忘仙殿的怨煞掩蓋了千年。
穿過裂縫的瞬間,林九看到母親和阿青正站在雲層上,龍太子帶著水族組成道水牆,擋住殘余的碎骨鴉。老道士躺在阿青懷里,臉色雖然蒼白,卻已經能開口說話︰“忘仙殿……只是開始……天界還有很多……廢棄的監牢……”
林九握緊手中的鎮仙珠,珠子的溫度讓他想起母親的手掌。他知道,天樞星君雖然被消滅,但那些被囚禁的仙者冤魂,那些被掩蓋的“天道不公”,還有更多像忘仙殿這樣的隱患,都在等著他們去解決。
遠處的天際線泛起魚肚白,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照在忘仙殿的裂縫上,裂縫邊緣的符篆正在緩緩閉合,卻留下道細微的光痕,像道未愈合的傷口。
故事,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