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念重聚後的第五個春天,亂葬澤的泥土里鑽出了些奇怪的東西。
不是玉蘭花的嫩芽,是些半透明的根須,泛著淡淡的銀光,像凍住的月光。它們悄無聲息地蔓延,順著守憶樹的根系鑽進念秋潭,又沿著潭底的鵝卵石,悄悄纏上了那些新生的玉蘭花。
“林哥哥,這些根須在吸花的靈氣。”甦念蹲在潭邊,指尖的綠痕輕輕觸踫銀須,激起一陣細碎的光塵。銀須被觸踫的瞬間,突然劇烈收縮,像受驚的蛇,縮回泥土里不見了蹤影。
林秋石正給桃木簪上最後一道清漆,簪子上的玉蘭花苞已經能看出清晰的紋路。他抬頭看向泥土里的細縫,那里還殘留著銀須的微光“陳老先生的信里提過,歸元陣淨化母巢後,可能會催生‘靈媒’——是陰陽兩界的靈氣交匯形成的東西,本身沒有惡意,卻能吸引邪祟。”
“可它們在搶玉蘭花的養分。”甦念撥開潭邊的水草,底下的鵝卵石上布滿了細密的銀痕,像誰用銀線畫的網,“你看,連念秋潭的魚都繞著它們游。”
潭水里的魚確實在繞著銀痕打轉,鱗片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青光,尾鰭上沾著星星點點的銀粉——是銀須脫落的碎屑。林秋石伸手撈起一條小魚,指尖剛觸到它的尾鰭,銀粉突然炸開,化作一道極細的光流,鑽進他的手腕,消失在皮膚里。
“這是……”他的心髒猛地一跳,手腕被光流鑽過的地方,傳來一陣輕微的麻癢。
甦念的綠痕突然發燙“是‘引路絲’!靈媒用這個標記活物,就像……在地圖上畫坐標。”
她的話音剛落,守憶樹突然劇烈搖晃,枝頭的新葉紛紛卷曲,像是在承受某種無形的壓力。念秋潭的水面泛起漣漪,潭底的銀痕全部亮起,組成一個完整的圖案——是零號病人鱗片上的紋路,只是比記憶中多了些分支,像張不斷擴張的網。
“它在定位。”林秋石握緊桃木簪,簪子上的玉蘭花苞突然滲出一滴清漆,落在地上,將一根剛鑽出泥土的銀須燙得蜷縮起來,“靈媒在幫什麼東西定位亂葬澤的位置。”
遠處的觀測站傳來一陣騷動,小周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手里攥著個破碎的儀器“林先生!不好了!監測靈氣的儀器全炸了!屏幕上最後顯示的,是西北方向有股巨量的陰氣正在靠近,速度快得嚇人!”
西北方向是陰醫院遺址的方向。林秋石的目光驟然收緊,他想起守棺人留下的帛書里寫過“陰醫院的地基埋在陰陽眼上,一旦母巢的邪氣外泄,陰陽眼就會甦醒,引來‘陰差’——不是勾魂的鬼差,是看守陰陽眼的獄卒,他們最恨擅自跨越界限的活物。”
“陰差為什麼會來?”甦念的綠痕亮得刺眼,她能感覺到一股冰冷的威壓正在逼近,比零號病人的邪氣更純粹,帶著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
“因為靈媒的引路絲。”林秋石的桃木簪指向潭底的銀痕,“它們不僅標記了亂葬澤,還把這里的靈氣泄露到了陰間,陰差以為我們在擅自使用陰陽眼的力量。”
話音未落,亂葬澤的天空突然暗了下來,烏雲像被墨染過,迅速壓向地面。雲層里伸出無數只蒼白的手,指甲泛著青黑,抓著鐵鏈的一端,鐵鏈的另一端隱在雲層深處,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像無數鑰匙在同時晃動。
“是陰差的‘鎖魂鏈’。”甦念的聲音帶著緊張,她脖子上的銀飾突然浮起,在她身前形成一道綠色的光盾,“他們要鎖的不是邪祟,是整個亂葬澤!”
雲層里傳來一陣沉悶的號角聲,鎖魂鏈像暴雨般落下,砸在念秋潭的光盾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光盾劇烈搖晃,銀飾的綠光越來越暗,甦念的臉色漸漸蒼白——她剛重聚的魂魄還不穩定,根本扛不住陰差的威壓。
“我來幫你。”林秋石將桃木簪插進光盾的中心,簪子上的玉蘭花苞突然綻放,金色的花瓣與綠色的光盾融為一體,光盾瞬間穩固下來,甚至將幾根鎖魂鏈彈了回去,在空中化作黑煙。
雲層里的陰差發出一陣憤怒的嘶吼,鐵鏈落下的速度更快了。其中一根鐵鏈避開光盾,朝著觀測站的方向飛去,小周嚇得癱在地上,眼看就要被鐵鏈擊中,守憶樹突然伸出一根枝椏,將鐵鏈死死纏住,枝椏上的新葉迅速枯萎,卻沒讓鐵鏈再前進一步。
“守憶樹在護著我們。”甦念的聲音帶著驚喜,光盾的綠光里突然混入一絲金色,是守憶樹的靈氣在幫忙,“亂葬澤的靈氣在跟我們一起抵抗!”
念秋潭的玉蘭花突然齊齊綻放,花瓣脫離枝頭,像無數只白色的蝴蝶,朝著雲層飛去。蝴蝶撞上鎖魂鏈,發出“ 啪”的脆響,鐵鏈上的黑氣被撞得四散,露出底下暗銀色的鏈身——那是用枉死者的指骨熔鑄的,最怕蘊含生機的靈氣。
雲層里的陰差顯然沒料到會被反擊,嘶吼聲里多了些慌亂。鎖魂鏈的攻勢漸漸放緩,烏雲也開始後退,像是在重新評估眼前的對手。林秋石趁機將桃木簪往光盾里又插了幾分,金色的花瓣順著鏈身蔓延,在鐵鏈上開出一朵朵玉蘭花,將黑氣徹底驅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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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在害怕生機。”林秋石的聲音帶著篤定,“陰差看守的陰陽眼是死的,而亂葬澤有守憶樹,有念秋潭,有活生生的靈氣,這是它們從未見過的。”
甦念的綠痕突然指向亂葬澤深處“不對!它們不是在退,是在等!你看那里的烏雲,在聚集!”
亂葬澤深處的烏雲確實在凝聚,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的中心隱約能看到一頂黑色的轎子,轎子的簾布上繡著白色的彼岸花,四個抬轎的“人”沒有腳,黑袍的下擺像煙霧一樣拖在地上——是陰差的頭領,傳說中掌管陰陽眼的“判官”。
“判官親自來了。”林秋石的指尖微微發涼,他能感覺到轎子散發的威壓比剛才的陰差強百倍,像座無形的山壓在亂葬澤上空,連守憶樹的葉子都在瑟瑟發抖,“他不是來鎖魂的,是來‘審判’的。”
判官的轎子停在念秋潭上空,簾布緩緩掀開,露出一只枯瘦的手,手里握著本泛黃的冊子,冊子的封面上寫著“陰陽錄”——記載著所有跨越陰陽界限的生靈的名字。
“亂葬澤,念秋潭,守憶樹。”一個沙啞的聲音從轎子里傳出,像兩塊石頭在摩擦,“三百年前擅動陰陽眼,三百年後私養靈媒,按陰律,當誅。”
“我們沒有私養靈媒!”甦念的光盾再次亮起,綠痕幾乎要從指尖跳出來,“是靈媒自己長出來的,我們正在想辦法清除!”
“陰陽錄上記著,此處有界靈殘魂,借守憶樹重聚,已是逆天。”判官的手翻過一頁,冊子上突然浮現出甦念的名字,名字旁邊畫著一朵枯萎的玉蘭花,“界靈本應守界,而非越界重生,罪加一等。”
守憶樹突然發出一陣痛苦的呻吟,枝頭的玉蘭花苞紛紛掉落,砸在地上化作綠色的光塵。念秋潭的水面開始下降,潭底的銀痕瘋狂擴張,將潭邊的鵝卵石全部包裹,銀須從泥土里鑽出,像無數只手,朝著甦念的方向抓來——靈媒在響應判官的審判,要將她拖進陰陽眼!
“休想!”林秋石將甦念護在身後,桃木簪的金色花瓣突然全部綻放,化作一道光刃,斬斷了靠近的銀須。光刃劃過之處,銀痕像被火燒過般變黑,發出刺鼻的焦味。
“凡人也敢阻陰律?”判官的聲音里多了些怒意,陰陽錄突然飛出轎外,懸在半空中,冊子上的字跡開始發光,“林秋石,民國二十三年生于永安鎮,曾為平衡魂容器,體內有零號病人邪氣,與界靈私通,罪同謀逆,當與亂葬澤一同化為飛灰。”
陰陽錄上的字跡突然射出一道黑光,直指林秋石的胸口。甦念想也沒想就擋在他身前,綠痕爆發的光芒與黑光撞在一起,發出一聲巨響,她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下,踉蹌著後退了幾步,嘴角溢出一絲綠色的血——是界靈的血。
“念念!”林秋石扶住她,心髒像被攥住了一樣疼。他看著甦念嘴角的綠血,突然想起陳老先生說過的話界靈的血能淨化邪祟,也能對抗陰差的陰氣,只是每次使用,都會折損陽壽。
“我沒事。”甦念擦掉嘴角的血,綠痕反而亮得更刺眼,“判官,你不能憑陰陽錄就定我們的罪!靈媒是母巢的殘片催生的,我們一直在守護亂葬澤,從未越界!”
她突然指向守憶樹的根部,那里的泥土正在松動,一根最粗壯的銀須從土里鑽出,頂端結著個小小的花苞,花苞里隱約能看到一張臉——是零號病人的側臉,正對著判官的轎子露出詭異的笑。
“是它!”甦念的聲音帶著憤怒,“是母巢的殘魂在操控靈媒,引你來這里,想借你的手毀掉亂葬澤!它才是擅動陰陽眼的罪魁禍首!”
判官的轎子突然晃動了一下,顯然也注意到了銀須上的花苞。陰陽錄自動翻過一頁,上面浮現出零號病人的名字,名字被紅色的朱砂劃掉,旁邊寫著“已誅”——顯然記錄有誤。
“陰陽錄不會錯。”判官的聲音帶著不悅,黑袍的下擺突然變長,像無數條黑蛇,朝著銀須上的花苞纏去,“敢偽造陰陽錄的記錄,罪該萬死。”
花苞里的零號病人突然大笑起來,笑聲里帶著瘋狂“判官大人,你以為毀掉我就能平息陰陽眼的異動?太晚了!靈媒的根須已經扎進陰陽眼的地基,只要我引爆它們,整個亂葬澤都會變成新的陰陽眼,到時候陰間的邪祟會順著裂縫涌進陽間,你看守的界限,會變成最大的笑話!”
銀須上的花苞突然炸開,黑色的粉末像煙花般四散,落在亂葬澤的每一寸土地上。那些原本半透明的根須瞬間變黑,瘋狂地朝著地下鑽去,念秋潭的水面劇烈翻涌,潭底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洞口周圍的岩石上刻滿了古老的符文——是陰陽眼的入口!
“不好!它要引爆靈媒!”林秋石的桃木簪插進地面,金色的光流順著泥土蔓延,試圖阻止銀須鑽進洞口,“甦念,用界靈血封住洞口!”
甦念立刻咬破指尖,將血滴在陰陽眼的入口處。綠色的光流與黑色的銀須在洞口激烈踫撞,發出“滋滋”的聲響,銀須被灼燒得不斷後退,卻像潮水般一波波涌來,根本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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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的轎子突然飛到洞口上方,陰陽錄的書頁全部翻開,化作一道巨大的金色屏障,將洞口牢牢罩住。黑袍的下擺纏住那些變黑的銀須,將它們一點點拖進屏障,銀須在金色的光芒里發出淒厲的慘叫,很快化為灰燼。
“陰陽眼的封印松動了。”判官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顯然維持屏障消耗了他不少力量,“靈媒的根須已經破壞了三層地基,必須用‘生魂’重新加固,否則不出三日,裂縫就會蔓延到陽間。”
“生魂?”林秋石的心髒猛地一縮,他知道判官說的“生魂”指什麼——蘊含生機的魂魄,比如守憶樹的靈,或者……甦念的界靈之魂。
“守憶樹的靈與陰陽眼同源,用它的根須做樁,再加上界靈的血,能暫時穩住地基。”判官的聲音沒有起伏,像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但守憶樹會枯死,界靈的魂魄也會永遠與地基綁定,再也不能離開亂葬澤半步。”
甦念的綠痕突然黯淡下去,她看向守憶樹,枝頭的新葉已經開始發黃,顯然也听到了判官的話。樹身輕輕晃動,幾片葉子落在她的腳邊,像在無聲地同意。
“我願意。”甦念的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只要能守住亂葬澤,守住陰陽眼,我不在乎永遠留在這里。”
“念念,不行!”林秋石抓住她的手,胸口的疤痕突然發燙,那是守棺人玉佩的力量在提醒他什麼,“守棺人留下的玉佩能加固封印,不一定非要用守憶樹和你的魂魄!”
他掏出玉佩,將兩半湊在一起,完整的圓形玉佩發出溫潤的光,與陰陽錄的金色屏障呼應。玉佩中央的玉蘭花紋路突然亮起,順著屏障的紋路蔓延,在陰陽眼的入口處形成一個新的陣圖——是守棺人當年封印陰陽眼的陣圖,比判官的屏障更貼合洞口的符文!
“這是……守棺人的‘鎮魂陣’?”判官的聲音里多了一絲驚訝,“他竟然把陣圖刻在了玉佩里。”
玉佩的光芒越來越亮,陰陽眼入口處的裂縫開始緩緩愈合,那些變黑的銀須徹底失去了動靜,化作黑色的泥土融入地面。判官的金色屏障漸漸收起,陰陽錄飛回轎中,重新變成一本泛黃的冊子。
“鎮魂陣能撐百年。”判官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百年後,陰陽眼的地基會自動修復,到時候你們……好自為之。”
轎子轉身要走,卻被林秋石叫住“判官大人,陰陽錄上的記錄能改嗎?甦念不是逆命重生,她是守憶樹的靈與界靈魂魄的融合,是亂葬澤自己選擇的守護者,不該被記為‘罪’。”
判官的轎子頓了頓,陰陽錄的書頁輕輕翻動,發出“嘩啦”一聲響。“陰陽錄只記事實,不記緣由。”但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但判官可以在頁邊批注——‘功過相抵,暫不追責’。”
烏雲漸漸散去,陽光重新照在亂葬澤上。守憶樹的葉子雖然還有些發黃,卻重新挺直了腰桿,念秋潭的水面恢復了平靜,陰陽眼的入口被玉佩的光芒封住,只留下淡淡的紋路,像塊愈合的傷疤。
甦念蹲在守憶樹旁,指尖輕輕撫摸著發黃的葉子,綠痕泛著柔和的光。林秋石走過去,將那支玉蘭花桃木簪插在她的發間“判官說鎮魂陣能撐百年,百年後,我們再想辦法徹底修復陰陽眼。”
甦念的指尖勾住他的手,綠痕與他手腕的銀痕輕輕相觸,發出細微的光“百年很長,但有守憶樹,有念秋潭,有你,就不算長。”
遠處的觀測站里,小周正在重新架設儀器,李雪抱著念安站在潭邊,看著他們的背影,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念安指著守憶樹的枝頭,那里不知何時結了個小小的花苞,不是玉蘭花,是朵從未見過的花,花瓣一半是金色,一半是綠色,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那是什麼花?”念安的聲音清脆。
甦念抬頭望去,花苞的縫隙里似乎藏著絲銀光,像靈媒的根須,卻又帶著守憶樹的暖意。她的綠痕輕輕發燙,突然想起判官批注時,陰陽錄上閃過的一行小字——“陰陽眼生靈媒,靈媒孕新種,新種藏玄機”。
她低頭看向亂葬澤的泥土,那些被銀須鑽過的地方,鑽出了些嫩綠的芽,芽尖頂著點點銀光,像撒在土里的星星。
林秋石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眼底閃過一絲疑惑,又迅速被溫柔取代。他知道,這些新芽或許是新的麻煩,或許藏著未知的玄機,或許……是亂葬澤給他們的新的考驗。
但他並不擔心。
因為他身邊有甦念,有守憶樹,有念秋潭,還有這滿澤的生機。陽光落在他們發間的桃木簪上,折射出細碎的光,像無數個未完的故事,正在泥土里悄悄發芽。
而他們的故事,還遠未到停下的時候。
鎮魂陣布下的第十年,亂葬澤長出了第一株“兩生花”。
不是傳說中一蒂雙花的模樣,而是同一根睫上,一半開著雪白的玉蘭花,一半結著漆黑的漿果,花瓣上的金邊與漿果上的銀斑相互纏繞,像陰陽魚的紋路。它就長在守憶樹的樹根旁,被晨露打濕的花瓣沾著細碎的光,遠遠望去,像甦念發間那支桃木簪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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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哥哥,它的根扎進鎮魂陣里了。”甦念蹲在兩生花前,指尖的綠痕輕輕觸踫花瓣,雪白的花瓣立刻泛起紅暈,漆黑的漿果則滲出絲銀霧,像在呼吸,“陳老先生的信里說過,陰陽眼的靈氣與鎮魂陣相撞,可能會催生‘異植’,但沒說會是這樣的。”
林秋石正在修繕木屋的屋頂,听到聲音探頭往下看,晨光落在他的灰布衫上,胸口的玉佩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小心點,別踫漿果。”他的聲音順著風飄下來,帶著熟悉的叮囑,“鎮魂陣的力量是陰陽相濟,這漿果說不定帶著煞氣。”
甦念听話地收回手,卻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漿果的銀斑正在緩緩流動,像極了當年母巢殘片上的紋路,只是少了那份陰冷,多了絲奇異的溫潤。她剛要起身,兩生花突然輕輕顫動,雪白的花瓣紛紛合攏,將漆黑的漿果包裹其中,形成一個小小的花苞,像在害羞。
“它好像有靈性。”甦念的眼楮亮了亮,綠痕與花苞的光暈產生了奇妙的共鳴,“你看,它在跟我打招呼。”
林秋石從屋頂跳下來,落在她身邊,桃木劍別在腰間,劍穗上的玉蘭花隨著動作輕輕搖擺。他彎腰觀察兩生花,指尖剛靠近花苞,花苞突然炸開,雪白的花瓣化作漫天光塵,漆黑的漿果則“啪”地一聲裂開,露出里面三粒芝麻大小的種子,種子的顏色一半金一半綠,像被劈開的玉蘭花蕊。
“這是……要結果了?”甦念的聲音帶著驚訝,光塵落在她的綠裙子上,像撒了把星星。
種子落在泥土里,立刻鑽進鎮魂陣的紋路中,消失不見。林秋石的玉佩突然發燙,他低頭看向玉佩,上面的玉蘭花紋路竟與兩生花的根睫紋路重合,發出淡淡的紅光——鎮魂陣在響應種子的氣息,像在歡迎新的客人。
“它們不是煞氣。”林秋石的聲音帶著篤定,“是鎮魂陣和陰陽眼的靈氣結合的‘孩子’,就像守憶樹是你和我的念想,這兩生花,是界限與守護的證明。”
接下來的半個月,亂葬澤里長出了越來越多的兩生花。它們沿著鎮魂陣的紋路蔓延,在念秋潭邊開出一片奇異的花海,雪白的花瓣與漆黑的漿果相映成趣,吸引了成群的蝴蝶——這些蝴蝶的翅膀一半是金色,一半是綠色,停在花瓣上時,像無數個小小的陰陽魚。
觀測站的專家們興奮地采集樣本,說這種異植蘊含著“平衡的能量”,或許能為新能源研究思路。小周的母親還采了些花瓣回去,蒸出的玉蘭糕帶著淡淡的清香,比往年的更軟糯,連念安每次來都要多吃兩塊。
“林先生,您看這花瓣的成分分析。”專家拿著報告跑過來,臉上的皺紋笑成了花,“里面有類似鎮魂陣的能量場,用它泡水喝,能安神!我們打算申請專利,批量培育……”
“不行。”林秋石打斷他,目光落在遠處的花海,那里的兩生花正在風中輕輕搖曳,花瓣上的光暈與鎮魂陣的紋路遙相呼應,“它們是亂葬澤的一部分,離開這里就會枯萎,而且……”
他的話沒說完,念秋潭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一群蝴蝶驚慌地從潭邊飛起,像被什麼東西驚擾,潭水劇烈翻涌,原本清澈的水面變得渾濁,里面漂浮著無數片兩生花的花瓣,正在迅速變黑、腐爛。
“怎麼回事?”甦念的綠痕猛地發燙,她沖向潭邊,看到潭底的鎮魂陣紋路正在閃爍,原本穩固的紅光變得忽明忽暗,像接觸不良的燈泡。而那些靠近紋路的兩生花,根睫正在迅速枯萎,漆黑的漿果炸開,流出綠色的粘液,與潭水融為一體。
“是陰陽眼的反沖!”林秋石的玉佩發出急促的嗡鳴,他跑到潭邊,將玉佩按在鎮魂陣的紋路上,紅光立刻穩定了些,但潭水的渾濁還在蔓延,“兩生花吸收了太多靈氣,讓陰陽眼的地基提前有了反應,就像人吃多了會撐得難受。”
遠處的花海突然傳來“ 啪”的脆響,大片兩生花的花瓣開始脫落,漆黑的漿果像雨點般落下,砸在地上冒出綠色的煙霧。煙霧中,無數條細小的根須鑽了出來,像銀線般朝著陰陽眼的方向爬去,所過之處,玉蘭花的花瓣紛紛枯萎——它們在朝著陰陽眼的入口聚集,像要重新鑽進地基里!
“它們想回去。”甦念的綠痕亮得刺眼,她伸手按在地上,綠色的光流順著泥土蔓延,試圖阻止根須靠近,“但這樣會破壞鎮魂陣的平衡,地基會徹底崩塌!”
林秋石的桃木劍刺入地面,朱砂的紋路亮起紅光,與甦念的綠光交織,在陰陽眼入口前形成一道屏障。根須撞在屏障上,發出“滋滋”的聲響,卻像飛蛾撲火般前赴後繼,綠色的煙霧越來越濃,漸漸遮住了守憶樹的身影。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林秋石的額頭滲出冷汗,維持屏障消耗了他不少靈力,玉佩的紅光也開始黯淡,“必須找到讓兩生花穩定的方法,不能讓它們繼續沖擊鎮魂陣。”
甦念的目光突然落在守憶樹的枝頭,那里的新葉上沾著幾滴兩生花的汁液,葉片不僅沒有枯萎,反而更綠了。她的眼楮亮了起來“守憶樹!它的根與鎮魂陣相連,又吸收了界靈的血,或許能中和兩生花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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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刻跑到守憶樹旁,用桃木匕首在樹根處劃開一道小口,將兩生花的種子埋了進去。種子剛接觸到守憶樹的汁液,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光芒,一半金一半綠,順著樹根的紋路迅速蔓延,融入守憶樹的枝干里。
奇跡發生了。
正在枯萎的兩生花突然停止了脫落,漆黑的漿果不再炸開,綠色的煙霧也漸漸散去。那些鑽向陰陽眼的根須紛紛掉頭,順著守憶樹的根須爬回來,重新扎進泥土里,在守憶樹周圍形成一個圓形的花環,花環上的兩生花一半雪白,一半翠綠,像個小型的陰陽魚圖案。
守憶樹的枝干上,突然開出了幾朵從未見過的花——是玉蘭花與兩生花的結合體,花瓣邊緣泛著金邊,花心卻結著顆小小的綠果,像甦念掌心的綠痕。
“它們融合了。”林秋石的聲音帶著釋然,他收回桃木劍,屏障漸漸消失,鎮魂陣的紋路重新變得穩定,紅光與守憶樹的綠光交織,在亂葬澤的上空形成一道淡淡的彩虹,“守憶樹成了兩生花的‘容器’,既能吸收它們的能量,又能防止它們沖擊陰陽眼。”
甦念靠在守憶樹的樹干上,能清晰地感覺到兩生花的能量在體內流動,與自己的界靈之力相互滋養,溫暖得像林秋石掌心的溫度。她抬頭看向枝頭的新花,突然笑了“它們好像在說謝謝。”
林秋石走過來,坐在她身邊,將玉佩放在兩人中間的草地上。玉佩的紅光與守憶樹的綠光在草地上匯成一個小小的漩渦,漩渦里,三粒兩生花的種子正在緩緩旋轉,像三顆小小的星球。
“陳老先生說,萬物相生相克,沒有絕對的危險,只有沒找到的平衡。”林秋石的指尖劃過漩渦的邊緣,“就像零號病人的邪祟,能被界靈的血淨化;陰陽眼的煞氣,能被鎮魂陣壓制;兩生花的躁動,能被守憶樹安撫。”
甦念的指尖與他的指尖在漩渦中心相觸,綠痕與玉佩的紅光交織,漩渦突然爆發出一陣細碎的光雨,落在亂葬澤的每一寸土地上。光雨所過之處,新的兩生花紛紛綻放,不再是雪白與漆黑,而是柔和的粉白與淺綠,像被陽光融化的玉蘭花。
“你看,它們也在學著平衡。”甦念的聲音帶著笑意,眼角的痣在光雨中閃閃發亮。
遠處的觀測站里,專家們興奮地記錄著數據,小周舉著相機跑來跑去,想拍下這難得的景象。李雪帶著念安站在木屋前,念安已經長成了半大的姑娘,穿著和甦念同款的綠裙子,正指著守憶樹的新花,嘰嘰喳喳地問個不停。
“媽媽,那些花會結果嗎?結的果子能吃嗎?像小周阿姨做的玉蘭糕一樣甜嗎?”
李雪笑著摸摸她的頭“等結果了,讓你甦念姐姐摘給你嘗嘗。不過現在可不行,它們還在長大呢。”
念安的目光突然指向亂葬澤的邊緣,那里的霧氣比往常濃,霧氣中隱約能看到幾個模糊的人影,正在朝著守憶樹的方向走來。他們的步伐很慢,身上穿著各式各樣的衣服,有民國的長衫,有現代的校服,還有陰醫院的白大褂——是那些被零號病人吞噬、又被甦念淨化的魂魄,不知為何,竟能在亂葬澤顯形了。
“他們怎麼來了?”念安的聲音有些發怯,下意識地躲到李雪身後。
甦念的綠痕輕輕顫動,她能感覺到這些魂魄沒有惡意,只有種淡淡的依戀,像迷路的孩子終于找到了家。“是兩生花的能量。”她的聲音帶著了然,“它們吸收了陰陽眼的靈氣,讓亂葬澤變成了陰陽兩界的‘中轉站’,這些魂魄可以在這里短暫停留,再前往輪回。”
林秋石的玉佩突然亮了亮,他認出了其中一個穿長衫的老者——是甦青的爺爺,當年被母巢困在永恆界限的守棺人。老者朝著他們拱手,臉上帶著釋然的笑,然後轉身走向亂葬澤深處的光門,那是輪回的入口,此刻被兩生花的光芒照亮,溫暖得像初升的太陽。
越來越多的魂魄朝著光門走去,他們經過守憶樹時,都會停下腳步,對著甦念和林秋石點頭致意,像是在感謝,又像是在告別。其中一個穿綠裙子的身影在他們面前停下,是甦青年輕時的模樣,她眨了眨眼,調皮地歪了歪頭,然後轉身跑進光門,裙擺消失在光芒中的瞬間,守憶樹的枝頭突然落下一片花瓣,落在甦念的發間,像個溫柔的吻。
“她在跟我們說再見。”甦念的聲音有些發顫,指尖撫過發間的花瓣。
“不是再見,是保重。”林秋石的聲音很輕,“她要去輪回了,這次沒有邪祟打擾,沒有使命牽絆,能好好地活一次。”
太陽漸漸西沉,光門隨著魂魄的減少而漸漸變淡,最終化作一道光塵,融入兩生花的花瓣里。亂葬澤的暮色格外溫柔,守憶樹的新花在晚風中輕輕搖曳,兩生花的香氣與玉蘭花的清香交織,形成一種奇異的芬芳,聞起來讓人安心。
林秋石和甦念並肩坐在守憶樹下,看著遠處的觀測站亮起燈光,看著李雪牽著念安的手往回走,看著亂葬澤的夜色像溫柔的被子,輕輕蓋在每一朵花、每一寸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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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哥哥,你說百年後,陰陽眼的地基修復了,兩生花會怎麼樣?”甦念的頭靠在他的肩上,綠裙子與他的灰布衫輕輕相觸。
“不知道。”林秋石的聲音帶著笑意,“或許會變成普通的玉蘭花,或許會開出新的樣子,或許……會找到新的平衡。”
他低頭看向守憶樹的根部,那里的兩生花花環正在緩緩旋轉,一半金一半綠,像個永不停止的陀螺。花環的中心,三粒種子還在輕輕顫動,吸收著鎮魂陣的靈氣,等待著下一次綻放。
亂葬澤的風里,傳來兩生花輕輕的呼吸聲,像在應和,又像在低語。林秋石知道,只要守憶樹還在,念秋潭還在,只要他們還在這里,無論未來有多少未知,有多少考驗,總有辦法找到平衡,找到守護的方式。
就像這滿澤的花,無論經歷過多少血色與黑暗,總能在下一個春天,綻放出最溫柔的光芒。
夜色漸深,木屋的燈亮了起來,溫暖的光暈透過窗戶,落在守憶樹的花上,像給它們鍍上了一層金邊。遠處的陰陽眼入口,鎮魂陣的紅光還在穩定地閃爍,與守憶樹的綠光、兩生花的金綠光交織,在亂葬澤的上空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守護著這片土地上的安寧與生機。
而在屏障的邊緣,亂葬澤深處的迷霧里,一點微弱的銀光正在緩緩亮起,像顆剛發芽的種子,在無人察覺的角落,悄悄等待著屬于它的黎明。
故事,還在繼續。
兩生花在守憶樹根部綻放的第三十個年頭,永安鎮的老人們開始說起“回魂霧”。
說是每年清明前後,亂葬澤會起一種乳白色的霧,霧里能看到逝去的人影。有人說在霧里見到了民國時的牙醫,正坐在紀念館的長椅上擦牙鑽;有人說看到穿校服的姑娘在念秋潭邊撿花瓣,綠裙子像沾了露水的玉蘭;還有人說,霧最濃的時候,能听到守憶樹的方向傳來木刻的聲音,“ 噠、 噠”,像誰在打磨桃木簪。
“林先生,今天的霧里有孩子哭。”小周的兒子小宇提著竹籃來送玉蘭糕,竹籃上蓋著塊藍布,布角繡著朵兩生花——是甦念教小周媳婦繡的。他指著亂葬澤的方向,眉頭皺成個小疙瘩,“我巡邏的時候,看到霧里有個穿紅肚兜的娃娃,光著腳在兩生花叢里跑,一抓就變成煙了。”
林秋石正在給守憶樹的枝干纏布條,防止開春的蟲害。他抬頭看向亂葬澤,霧氣確實比往常濃,像化不開的牛奶,守憶樹的輪廓在霧里若隱若現,枝椏上的兩生花泛著淡淡的金綠光,像懸在半空的星子。“是‘未輪回的殘魂’。”他的聲音很輕,指尖的玉佩微微發燙,“陰陽眼的靈氣泄出來了,讓那些沒走完輪回的魂魄顯形了。”
甦念從木屋走出來,手里端著碗剛熬好的藥湯,藥香里混著兩生花的清香。她的綠裙子已經換成了素色的棉衫,眼角的痣被歲月磨得淺了些,卻依舊像顆紅豆。“小宇說的娃娃,我昨天也見了。”她把藥碗放在石桌上,碗沿的熱氣在霧里凝成小小的水珠,“他的腳踝上纏著銀線,是靈媒的引路絲,說明不是自然顯形,是被什麼東西勾住了。”
小宇的眼楮瞪得溜圓“勾魂的東西?像故事里的黑白無常嗎?”
“比那厲害。”甦念的指尖劃過藥碗的邊緣,綠痕在霧里泛著瑩光,“是‘牽魂燈’。陳老先生的信里提過,民國時有個扎紙匠,能做會發光的紙燈,燈芯用的是枉死者的頭發,能把殘魂勾到燈里,當‘燈油’燒。”
她的話音剛落,守憶樹突然輕輕搖晃,枝椏上的兩生花紛紛合攏,像被什麼東西嚇到了。亂葬澤深處傳來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響,像有人拖著木車在霧里走,車軸轉動的聲音里,還混著孩童的笑聲,脆生生的,卻透著股說不出的陰冷。
“來了。”林秋石抓起牆角的桃木劍,劍鞘上的玉蘭花穗子無風自動,“小宇,回觀測站去,把所有探照燈都打開,照向兩生花叢。”
小宇剛跑遠,霧里就滾來一團昏黃的光。那光裹在個紙燈籠里,燈籠面畫著胖娃娃抱鯉魚,邊角卻已經發黑,像被煙燻過。提著燈籠的是個穿青布衫的人影,身形佝僂,手里拄著根竹杖,杖頭綁著圈銀線——正是靈媒的引路絲,上面沾著些細小的骨頭渣,是殘魂被勾走時留下的。
“扎紙匠的魂魄。”甦念的綠痕亮得刺眼,她認出了那人影手腕上的刺青——是朵枯萎的玉蘭花,和零號病人鱗片的紋路一模一樣,“他被零號病人的邪氣染過,變成了‘陰匠’,專門勾殘魂喂陰陽眼的裂縫。”
陰匠的燈籠照過兩生花叢,那些合攏的花瓣突然劇烈顫抖,像是在恐懼。花叢里,幾個透明的孩童身影被燈籠的光吸住,腳踝上的銀線越收越緊,眼看就要被拖進燈籠里。守憶樹的枝椏突然垂下,像只大手,將孩童的身影護在底下,金綠色的光芒從葉片間滲出,擋住了燈籠的黃光。
“礙事。”陰匠的聲音像砂紙磨木頭,他抬起竹杖,杖頭的銀線突然炸開,化作無數根細針,朝著守憶樹射去。銀針扎進樹皮的地方,立刻冒出黑色的煙霧,兩生花的花瓣紛紛掉落,像被冰雹砸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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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死!”林秋石的桃木劍劈出一道紅光,將銀針盡數斬斷。紅光落在陰匠身上,他的青布衫瞬間燃起綠火,發出“滋滋”的聲響,露出底下干枯的骨架——原來不是活人,是扎紙匠用自己的骨頭和紙糊的“替身”。
陰匠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燈籠突然炸開,化作無數個小火球,朝著孩童的身影飛去。甦念的綠痕爆發綠光,在守憶樹周圍形成一道屏障,火球撞在屏障上,發出“ 啪”的脆響,卻沒能傷到里面的殘魂。
“陰陽眼的裂縫在擴大。”甦念的聲音帶著凝重,她能感覺到地下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鎮魂陣的紅光正在閃爍,像心跳不穩的脈搏,“陰匠勾殘魂不是為了燒燈油,是要用它們的怨氣填裂縫,讓裂縫撐得更大。”
觀測站的探照燈突然亮起,十幾道光柱刺破濃霧,照在兩生花叢里。被光柱照到的小火球紛紛熄滅,露出里面黑色的紙灰,被風吹散在霧里。陰匠的骨架在光柱中劇烈顫抖,竹杖上的銀線開始融化,顯然怕極了陽間的光線。
“他在怕光。”林秋石的桃木劍指向陰匠,紅光與探照燈的光柱交織,形成一張巨大的網,將陰匠死死困在中央,“甦念,用界靈血引兩生花的靈氣,淨化他的骨架!”
甦念立刻咬破指尖,將血滴在守憶樹的根部。界靈血順著樹根蔓延,與兩生花的金綠色光芒融合,化作一道光流,順著樹干爬上枝椏,然後猛地炸開,像場金色的雨,落在陰匠的骨架上。
“嗷——!”
光雨所過之處,骨架上的黑皮迅速剝落,露出里面雪白的骨頭,上面的玉蘭花刺青正在淡化,像被清水洗過。陰匠的燈籠徹底熄滅,化作一灘紙漿,里面露出幾根孩童的頭發,被光雨淨化,化作點點光塵,升向天際。
被困在守憶樹下的孩童身影漸漸清晰,他們的腳踝上還纏著淡淡的銀線,卻不再透明,能看清穿著各式各樣的衣服——有民國的小褂,有八十年代的的確良襯衫,還有現代的卡通衛衣。最大的那個孩子突然開口,聲音帶著怯意“我們想回家。”
甦念的綠痕微微發燙“你們的家在哪里?”
“在光里。”孩子指著亂葬澤深處,那里的霧正在散去,露出一道淡淡的光門,和當年魂魄輪回的入口一模一樣,只是更稀薄,像隨時會消失,“但每次走到門口,就會被銀線勾回來,那個燈籠總在光門外面晃。”
林秋石的目光落在陰匠的骨架上,它已經被光雨淨化成了一堆白骨,只有頭骨上還殘留著絲黑氣——是零號病人的邪氣,像根細小的針,扎在白骨深處。“是這邪氣在控制他。”他用桃木劍挑開黑氣,“陰匠早就該輪回了,是這邪氣把他困在陰陽眼附近,逼他做勾魂的勾當。”
守憶樹的枝椏輕輕晃動,將孩童的身影托起,朝著光門的方向送去。金綠色的光芒裹著他們,像給每個孩子披了件小披風,銀線在光芒中漸漸消失,孩童的笑聲變得清脆,不再有之前的陰冷。
最大的孩子在光門前停下,回頭看向甦念和林秋石,突然鞠了個躬“謝謝姐姐,謝謝爺爺。”
林秋石的動作頓了頓,甦念忍不住笑了“他叫你爺爺呢。”
“都三十年了,該叫爺爺了。”林秋石的眼角泛起細紋,卻笑得溫柔,“快去吧,別讓光門等急了。”
孩童的身影消失在光門里,光門也隨之淡去,化作一道金綠色的光塵,融入兩生花的花瓣里。守憶樹的枝椏重新挺直,掉落的花瓣又長出了新的花苞,只是樹皮上被銀針扎過的地方,留下了幾道淺淺的疤痕,像誰的指甲劃過。
觀測站的探照燈漸漸熄滅,小周帶著隊員們過來,手里拿著工具,準備清理陰匠的白骨。“林先生,這骨頭怎麼辦?埋了還是燒了?”
“埋在兩生花下面。”甦念的綠痕還在發燙,她能感覺到白骨里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生機,“他生前是扎紙匠,手藝很好,讓兩生花的靈氣滋養他,或許能徹底淨化那點邪氣,讓他下次輪回能投個好胎。”
小周點點頭,指揮隊員們挖坑。甦念蹲在坑邊,看著白骨被兩生花的花瓣覆蓋,突然想起陳老先生信里的話“陰陽眼的裂縫就像道沒長好的傷口,總有些髒東西想鑽進去,要想徹底愈合,不僅要堵,還要養。”
“養?”林秋石遞給她一塊玉蘭糕,是小宇送來的,還帶著熱乎氣。
“嗯。”甦念咬了口糕,甜味在舌尖散開,“用兩生花的靈氣養,用守憶樹的根須養,用所有殘魂輪回的願力養。陳老先生說,百年鎮魂陣到期的時候,只要裂縫里的邪氣被養沒了,陰陽眼就會自己閉上,再也不會有邪祟能出來。”
林秋石看向亂葬澤深處,那里的霧已經散盡,陽光透過守憶樹的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兩生花的金綠色光芒與玉蘭花的清香交織,像首溫柔的歌。他突然明白,他們這些年做的,不只是守護,更是“滋養”——滋養這片土地的生機,滋養輪回的通道,滋養那些被邪祟傷害過的魂魄,讓他們能真正放下執念,走向光里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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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過後,亂葬澤的霧徹底散了。觀測站的儀器顯示,陰陽眼的裂縫正在縮小,鎮魂陣的紅光也變得更柔和,不再像以前那樣帶著緊繃的戒備。守憶樹的枝椏上,新長出的兩生花帶著淡淡的粉色,像被陽光吻過,不再有之前的黑白分明,卻多了種溫潤的暖意。
小宇每天巡邏的時候,都會在兩生花叢里放上幾塊糖果,說是給沒回家的孩子留的。他說有天清晨,看到糖果不見了,花叢里多了幾朵不知名的小藍花,像星星一樣,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甦念听到這話時,正在給林秋石補灰布衫上的破洞,針腳細密,像兩生花的紋路。“是那些孩子在謝他呢。”她的綠痕輕輕顫動,目光落在守憶樹的方向,那里的樹皮正在慢慢愈合,疤痕變得越來越淺,“等鎮魂陣到期的時候,這些小藍花說不定會開滿整個亂葬澤。”
林秋石放下手里的桃木刻刀,刀下是支新的桃木簪,比之前的那支更精致,花苞里藏著個小小的“憶”字。“到時候,我們就把簪子插在小藍花里,讓它們帶著念想,一起等下一個春天。”
甦念的指尖劃過簪子上的“憶”字,突然笑了,眼角的痣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守憶樹的葉子在風里沙沙作響,像在應和他們的話,兩生花的金綠色光芒順著樹根蔓延,鑽進陰陽眼的裂縫里,像無數只溫柔的手,正在輕輕撫平大地的傷口。
而在裂縫的最深處,一點微弱的金光正在緩緩亮起,像顆剛埋下的種子,在無人知曉的黑暗里,悄悄積蓄著力量,等待著破土而出的那天。
故事,還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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