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園里傳出的聲音,如同鶯歌燕語。只听這聲音,便能讓男人的骨頭都酥了。趙公子腦海里甚至勾勒出這麼一幅圖景︰
明亮的月光下,園中百花爭艷。一群千嬌百媚的閨閣少女,在花叢中嬉戲笑鬧。
趙公子骨子里的淫性,戰勝了剛才的疑慮。他又轉了回來,毫不猶豫將門上寫著紅色“禁”字的封條扯下來,推開搖搖欲墜的木門,走進了廢園中。
趙公子剛一進去,那破爛的木門“砰”地一聲關閉了。門不再是那扇掉漆斑駁的破木門,而是在黑夜中,仍黑得發亮的厚重木板,仔細一看,形狀有點像棺材的蓋子。不過,那被趙公子扯壞的黃色封條,還粘在上面,已經碎成四塊,那兩個禁字也不如剛才鮮紅。很快,一縷縷粘液從禁字上流下,發黑的顏色,如同放了很久很久的血液。
驀然,平空起了一片濃霧,將整個廢園籠罩了起來。
很快,濃霧散去,廢園消失不見,顯現出來的,是一片生長著柳樹的山林。同時消失不見的,還有那個趙公子。
江州,水陸交通繁華之地。這里氣候溫暖,不僅是魚米之鄉,盛產絲綢,還有朝廷嚴格把控的鐵和鹽。這就使得江州成為魏朝是數一數二的富裕之地。人一有了錢,便會有更高的追求。江州文風盛行,有一座建在梅江邊上,聞名全國的書院,“梅江書院”。
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出現了不少士紳家族。士紳在江州的影響力甚至蓋過了朝廷。其中以程、趙、文三大家族為士紳之首。這三家世代居于江州,對江州的各個方面均有掌控和影響,成為江州舉足輕重的家族。再加上長久以來,三家互相通婚,形成鐵板一塊。江州的官員,對這三家也頗為忌憚。
厲王被分封到江州,將原配夫人湯王妃一部分族人遷來江州,便是為了在這三家的鐵板中,鑽出一個眼兒來。後來,厲王娶了程家女兒作王妃,又給世子梁景定了文家姑娘的親事,皆是為了拉攏這三個家族。
厲王的到來,雖然讓江州一地,多了一片天,但三家對江州影響並沒減弱多少。厲王對這三家仍不敢小覷。
江州府公堂上,寧遠恆剛審結一件案子,原告和被告心服口服地離開了府衙。
寧遠恆將案卷合上,揉了揉發酸的脖子,抬起頭看到公堂門口站著一個熟悉的人影。
“顧勛,進來!”
寧遠恆朝門口喊。
顧勛大步來到寧遠恆的案桌前。
“寧大人!”
“江州營那兒怎麼樣?”
“江州營和驍衛發生了幾次沖突,都解決了。不過,江州營的兄弟對驍衛和厲王,越來越不滿。”
“厲王出面了嗎?”寧遠恆放下手中的案卷問。
“沒有,就是派了兩名王府屬官來安撫。”顧勛回答完,問︰“大人,時機是否成熟?”
寧遠恆呼了一口氣,“還沒有。必須等厲王親自下場。所以這些日子,你還要繼續在江州營加把火。”
“這個沒問題,只是可憐那些兵士。”
“我知道。”寧遠恆神色郁郁,“但如果不這樣做,厲王帶著這支軍隊會做什麼,你我清楚。我寧可亂江州,也不能讓他們亂天下。”
顧勛點點頭,他知道寧遠恆這是無奈的選擇。
“顧勛,拿回江州的兵權,我給你記一大功。”寧遠恆笑道。
“我不要什麼功,我只想看到厲王所有的野心都落空。”
“一定會。只要我在江州,就絕不讓厲王禍害天下。除非他的軍隊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
顧勛看著寧遠恆一臉堅定,心潮澎湃。他不顧生死,鐵心跟隨寧遠恆,就是服氣寧遠恆那一片為國為民之心。
顧勛走後,寧遠恆正在看公文,一個杯子放到了他面前。
寧遠恆知道是葉川端來的茶。
“大人,你天不亮就來公堂了,要不休息會兒吧!”葉川小聲提醒。
寧遠恆抬頭,朝公堂外看了一眼,頓時感覺有點刺眼。外面已經陽光燦爛,他確實在這里坐了不短的時間了。
寧遠恆問︰“李先生來沒來?”
“來了!”葉川趕忙回答,“李先生正在他的卦攤上。”
“行,休息一下。”寧遠恆將手中公文放下,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
“我們去李先生那里走上一圈。”
寧遠恆脫下官服,換上便服,和葉川走出了府衙。
江州的街道上,繁華依舊,車馬行人,來來往往。商鋪開門營業,小攤位上擺滿了商品。這里是一片平靜又繁華的景象。
寧遠恆站在府門前的台階上,向一旁望去。一張卦桌前,已經排滿了人。一位俊美的年輕人坐在卦桌後,正與面前的人交談。
年輕人身上還是一身白衣。年輕人總是那麼淡然瀟灑,身上的白衣總是那麼干淨整齊。這讓寧遠恆產生一種錯覺,他不應該屬于這個污濁的塵世。
“大人!”
葉川的聲音,把寧遠恆從遐想中拉回現實。他這才撩袍走下台階,走向卦攤。
李清寒看了一眼手里的竹簽,然後對面前的婦人道︰“半年前,你是不是借了一筆錢,答應盡快還。”
婦人看著李清寒,眼神閃爍,猶猶豫豫沒說話。
李清寒把竹簽往簽筒一擲,不客氣地道︰“你若連我也隱瞞,我幫不了你!”
“別,先生,我說。先生算得對。我確實從我弟妹的娘家借了錢,答應五個月內還。”婦人慌亂地說。
“你家現在明明有能力還錢,為何不還?”
“那錢是從我弟妹的娘處拿到的。一個月前,老太太去世了,我就想,那個老太太沒和兒女住在一起,或許沒人知道這件事。我便想等等,若是有人來討就還了,若是無人討要,不就省下了這些錢。”
李清寒冷冷一笑,“你以為人死就一了百了了嗎。你兒子的病便是冥冥之中債主在向你討這筆債。直到你兒子請醫吃藥的錢,滿了那筆連本帶利的債額。所以,你若不想還錢,便回去等著,繼續給你兒子看病吃藥。過上一個月或兩個月,受夠病痛的折磨,你兒子的病自會好”
“啊!”婦人大驚,“先生,我願意還錢,只求我兒的身體快點好起來。你教教我該怎麼做?”
“將錢還與債主的後人,然後去債主的墳前祈告一番。不出三日,你兒子的病自會好轉。”
“好,好,我馬上去!”
婦人從卦桌旁站起來,小跑著離開了。
婦人一離開,後面的人馬上接過來。
“先生,我家的牛不見了,您幫我找找,我家的幾畝地,還指望這頭牛。”
李清寒剛要說話,偏頭間,便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寧遠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