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辛苦了!”
听到這句話,姜子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整個人幾乎不受控制地放松了下來。
他……確實快支撐不住了!
“裝神弄鬼,管你是誰,給我去死!”
魔尊屠萬雄眼看就要成功,這突然出現的家伙,讓他感到非常不安。
此刻只想破壞陣旗,將此人連同姜子崖一塊兒干掉。
轟~
魔尊屠萬雄再次出手,拳鋒離玄黃旗影僅剩寸許,漆黑的邪神之力如毒蟒嘶叫。
血童子催動的滔天血浪,鋪天蓋地,眼看就要將整個斷金岩山門徹底淹沒。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陳默輕按在姜子崖肩頭的手微微一動。
沒有驚天動地的威勢,只是隨意地抬起了另一只手,修長食指對著前方那毀滅洪流輕輕一點。
指尖之下,一圈混沌色的漣漪無聲漾開,所過之處,萬物定止,法則崩解。
轟隆砸向旗影的漆黑拳罡,如同撞入虛無的泥潭,瞬間消融瓦解,連一絲震蕩都未曾激起。
那焚噬空間、毒光灼目的九頭綠焰,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輕輕拂去的浮塵,頃刻間煙消雲散。
鋪天而落的血海,凝固了一瞬,隨後徹底地蒸發在了這方天地。
時間似乎在陳默指尖下被無限拉長。
當那點混沌漣漪擴散至魔雲深處,真正的湮滅才驟然降臨。
“不!”
屠萬雄喉嚨里爆發出驚駭欲絕的嘶吼。
他巨大的身軀猛地僵直,覆蓋全身的暗金鱗甲連同內里的血肉骨骼,如同被投入熔爐的蠟像,毫無征兆地寸寸消融、汽化!
“呃啊……饒……”
毒姥姥的尖叫戛然而止,她整個人連同手中那支引以為傲的蛇頭杖,化作一縷輕飄飄的墨綠色煙霧,風一吹便無影無蹤。
“嘻嘻……咦?”
血童子小臉上的瘋狂殘忍瞬間被極致的恐懼取代,他像是被釘在虛空中,小小的身體從四肢開始,迅速化作飛散的暗紅色粉塵。
三聲不甘而絕望的嗚咽,成了魔宗三巨頭留在這世間最後的回響。
漣漪未歇,如同掠過麥田的風,輕柔地拂過遮天蔽日的魔雲。
沒有慘叫,沒有抵抗。
成片成片的魔宗修士,連同他們猙獰咆哮的坐騎、閃爍著魔光的法器,連掙扎都沒做到,便無聲無息地分解、湮滅。
仿佛他們從未存在過,又仿佛被天地法則直接從這個界面中徹底抹除。
前一刻還是魔焰滔天、鼓噪喧囂的戰場,剎那間陷入一片死寂的空白。
只剩下天空翻滾的塵土,證明著方才那場近乎滅世的沖擊余波。
而玄黃旗影中心,姜子崖肩頭那只溫暖的手掌,依舊巋然不動地傳遞著支撐的力量。
但就在這時。
一道充滿著古老和無邊怨恨的意念,驀然穿透了重重位面的阻隔,如同億萬根毒刺狠狠地扎入每一個在場的生靈的神魂深處!
“是你!又是你!陳——默——!”
那聲音無法形容其來源,只能感受到一種極致的狂怒。
“成長……竟如此之快……很好!……汝名……已刻于本君的狩獵銘牌……”
“人間界……陳默……吾與你……終有一戰!血與骸骨……鑄就吾降臨之階……等…著…”
嘶鳴聲在虛空中急速閃爍、扭曲、衰減,最終帶著不甘的余音徹底散去。
那強行擠入此界、盤踞于三魔尊體內的邪惡力量,被陳默指尖散逸出的一絲混沌之氣掃得干干淨淨,再無痕跡可循。
轟!
那面歷經苦戰、幾度瀕臨破碎的玄黃大旗虛影猛地光芒爆綻!
厚重的玄黃之氣如瀑布倒卷,主動汲取著天地間尚未散逸的土行本源,和那些崩解的神通道則碎片。
原本虛幻的旗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實,無數更加古老、更加玄奧的符文在旗面上次第亮起,流淌出鎮壓八荒的洪荒氣息!
嗡!
旗面無風自舞,發出龍吟般的清越長鳴。
那困守多時、早已是絕境的斷金岩山門,被這股純粹無垢的神光徹底覆蓋。
殘余的山石裂隙在玄黃之光的撫慰下快速彌合,空氣中每一絲焦灼血腥的氣息都被淨化、驅散。
暖意融融,沁入幸存者的四肢百骸,撫平神魂深處的傷痕,令人只想跪伏于這庇護萬物的偉力之下。
問心宗殘存的數百名弟子,劫後余生的狂喜還浮現在臉上,一個個就被剛才這顛覆認知、彈指定乾坤的恐怖偉力徹底震懾!
他們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如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
“這這這……”
那名斷臂長老張著嘴,牙齒咯咯打顫,破碎的斷臂處因過度激動傳來劇痛也渾然不覺。
視線死死鎖住旗影下那個挺拔的青衫背影,仿佛要將其烙印進神魂深處。
這……這究竟是哪來的神明?!
姜玲月更是懵了。
她剛剛沖破旁邊弟子的阻攔撲出幾步,此刻便死死僵在姜子崖身後數丈之地。
淚水還在臉上縱橫,可視線卻再也無法從那個救了姜子崖的身影上挪開半分。
小臉上只剩下混合著震撼、茫然,以及被某種浩瀚威嚴震懾的本能敬畏。
那個背影……陌生又強大得讓她心慌。
陳默指尖殘留的混沌氣韻,依舊在輕撫姜子崖破碎的經脈和受創的神魂。
在玄黃神光的共同滋養下,那撕裂靈魂的痛苦和強行催動打神鞭虛影的劇烈反噬,如同被春風拂過般平復下來。
姜子崖臉上灰敗的死氣迅速褪去,被前所未有的安寧和一種源于靈魂深處的釋然所取代。
他深吸一口氣,那口郁結于胸的濁血似乎終于消散。
他緩緩地側過身,脊梁挺得筆直如斷金岩上最堅韌的巨石。
他面向陳默,不顧周遭弟子們驚愕到幾乎脫臼的下巴,無視了肩上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傷口,膝蓋重重落在沾滿鮮血和焦土的冰冷岩石地面。
“咚”的一聲悶響,叩首!
清朗的聲音響徹這死寂無聲的山巔,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帶著不容置疑的虔敬與歸屬︰
“仙庭舊臣,姜尚……叩見昊天陛下!”
最後四個字如同驚雷在眾人心頭炸開!
“昊天……陛下?” 姜玲月喃喃低語,這幾個字如同驚雷般在耳邊炸響,她雙腿一軟,幾乎要跟著跪倒。
嘩啦!
殘存的數百名問心宗弟子,從長老到輩分最低的內門,在姜子崖那一聲“叩見”中如夢初醒!
震撼、敬畏、茫然、狂喜……各種情緒瞬間淹沒了他們的心髒,只剩一個念頭︰
跪!
撲通!
撲通!
撲通!
大地幾乎都被跪地聲震得微微發顫,所有人都俯低了身體,恨不得將額頭埋進冰冷的石縫里,朝拜那立于玄黃大旗之下的陳默。
陳默垂眸,目光落在姜子崖微有汗濕的額角血污上,平靜地應了一聲︰“嗯。歸位吧。”
他指尖輕輕一勾,似有無形的線提起。
姜子崖應聲而起,只覺得一股柔和卻不可違逆的力量托住了自己的身體。
他抬起眼,目光掠過下方那一片顫抖的低伏身影,掠過那斷臂長老滿是血污和敬畏的臉龐……最終落在那小小的的鵝黃色身影上……姜玲月。
姜玲月死死地咬著嘴唇,大大的眼楮里蓄滿了淚水,身體因強忍著不哭出來而微微顫抖,就那麼茫然無措地看著姜子崖。
姜子崖心頭猛地一緊,喉嚨里堵著一股澀意。他下意識地向前邁了一步。
“玲月……”
他伸出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大叔!”
姜玲月如離弦之箭般撲了過來,帶著哭腔一頭撞進他懷里,緊緊抓住他染血的道袍,小身體抖得如同風中的樹葉。
淚水很快浸濕了道袍。
姜子崖一手攬住她顫抖的肩背,聲音低沉卻異常溫和︰“哭什麼,大叔沒事了。”
他感受到懷里小家伙壓抑的啜泣,輕輕撫了撫她的發頂。
“你要走了……對不對?” 姜玲月的聲音悶悶地從他懷里傳出來。
帶著再也壓抑不住的委屈和恐懼。
姜子崖沉默了一瞬,溫聲道︰“玲月,听我說。”
他稍稍用力,迫使懷里的小家伙抬起頭,迎上那雙哭得紅腫又倔強的眼楮。
“大叔去的地方,是真正的使命所在。那里才是我追尋萬世不滅的道之歸屬。”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屏息凝神的弟子耳中。
“問心宗……是我們浴血守護過的家園,今日之後,它該有新氣象了。”
他目光轉向那名斷臂長老,鄭重無比︰“馮師弟,從今往後,這問心宗便由你執掌。宗門上下,無論弟子長老,務必�齮h 模 擁詞蘭湫八睿 ヂ游焱斂隕 J睪謎餛 蟺兀 閌鞘睪昧宋頤槍餐 募遙 br />
斷臂長老馮師弟渾身一震,臉上的悲戚與茫然瞬間被一股沉甸甸的責任感壓下。
他猛地一挺脊梁,盡管斷臂處劇痛傳來,卻毫不猶豫地深深拜伏下去,聲音嘶啞卻堅定如金鐵︰“掌教囑托,我等萬死……必不負所托!守土衛道,死而後已!”
聲音擲地有聲,身後眾弟子皆隨之深深頓首,心魂皆被此重責點燃。
姜玲月死死抓住姜子崖的袖子,小臉憋得通紅,淚水洶涌而出,哽咽得說不出完整的字句。
姜子崖狠了狠心,輕輕卻又堅決地,一根一根掰開她緊攥的手指。
他深深地看了斷臂長老一眼,包含了千言萬語的重托與信任。
“如此,吾心甚安。”
留下這句仿佛告別整個世界的低語,他猛地轉身,再無留戀。
那面徹底凝實、散發著蒼茫厚重氣息的中央戊己杏黃旗猛地光芒一卷,瞬間化作一道玄黃色的流光,沒入他的眉心之中,只留下一點古樸的道印隱隱發光。
姜子崖垂手,肅立在陳默身側半步之後。
陳默目光掃過這重歸寂靜、只剩殘破山石與悲壯氣息的山巔,袍袖無聲拂動。
一道邊緣流淌著混沌氣流的空間裂縫瞬間展開,將他和姜子崖的身形吞沒。
斷金岩主峰的風,裹挾著血腥與塵土最後的腥氣,嗚咽著吹過這片空蕩的山門。
斷裂的兵刃插在龜裂的岩石縫里,微微震顫著。
破碎的“問心宗”匾額半埋在瓦礫下,沾滿了暗沉的血污和塵土。
馮長老看著裂縫消失的地方,那條空蕩蕩的斷臂袖子垂落下來。
過了許久,他才猛地吸了口氣,忍著那斷臂處傳來的悶痛,轉過身,對著鴉雀無聲的門人,聲音嘶啞道︰“听見了嗎!守住這片大地!這是我們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