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柔兒清了清嗓子，模仿著兒子一本正經的語氣。
“人生呀，就像一盒亂七八糟的拼圖，總有太多怎麼都拼不上的遺憾。”
“可也正因為這樣，未來才像開盲盒一樣，充滿驚喜，誰都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啥。”
她伸手輕輕拍了拍段攸的手背，接著說道。
“濟安跟我說，他希望我這一輩子，能活得沒有一絲遺憾。”
“一個女人要是一直像只金絲雀，被關在華麗的籠子里，看似安穩，實則失去了自由。”
“現在，他想親手打開這個籠子，讓我這個母親，去追尋真正屬于自己的幸福。”
姜柔兒的聲音微微有些哽咽，卻強忍著笑意。
“他還叮囑我，就算跟在你身邊，可能幫不上什麼大忙。”
“但至少能在你心里難受的時候，給你一個肩膀靠靠，讓你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你不開心的時候，就安安靜靜地坐在你身旁，陪著你發呆；”
“哪怕有一天你失敗了，也能一直在你身邊，不離不棄。”
姜柔兒微微嘆了口氣，眼神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他呀，不希望我像他一樣，一輩子被鎖在冷冰冰的皇宮里。”
“只能透過四方的窗戶，眼巴巴地望著外面精彩的世界，卻怎麼也走不出去。”
听著姜柔兒的這一番訴說，段攸只感覺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揪住，疼得厲害。
他一直覺得自己這一生，在事業上風生水起，算得上是個成功人士。
可此刻，在家庭這門功課面前，他就像個交了白卷的學生。
回想起過往，對于國家，他殫精竭慮，每一個決策都是為了江山社稷，自問無愧于心。
但對于家庭，他的缺席太多太多。
一年到頭，在皇宮和朝堂之間忙碌奔波，很少有時間回家。
每次回去，身邊還總帶著新尋來的美人。
那些孩子從出生到成長，他參與的少之又少，甚至連自己的結發妻子，平日里也沒說上幾句貼心話。
若不是姜柔兒今天這番解釋，他差點就誤解了自己那懂事又善良的兒子。
想到這兒，段攸的眼神里滿是懊悔與自責 。
此刻，段攸的腦海仿若一台放映機，快速閃過無數畫面。
呵呵！
怎麼就忘了！
這世上與成公英關系最鐵的，可不就是自家兒子、太子段世民嘛！
回想起從前，段攸總覺得自己那叫一個了不起。
風里來雨里去，拼命打下這萬里江山，自己都沒來得及好好享受。
現在，我這當爹的要去別的地方闖蕩，把這現成的基業全留給兒子。
他啥都不用干，就能穩穩當當坐擁一切。
我這父親當得，絕對夠意思！
過去，他常常在心底為自己這番“壯舉”點贊。
可今兒個，姜柔兒一番掏心掏肺的話。
就像一把銳利的手術刀，精準地剖析開他內心深處的盲點。
他如夢初醒，原來啊，人生哪怕登上了一國之君的高位，也沒法事事順心、樣樣完美。
就拿普通老百姓來說，家里窮得叮當響的時候、
心心念念的就是能過上好日子，每天吃得飽、穿得暖，不再為柴米油鹽發愁。
等日子真的富裕起來了，又眼巴巴盼著得到別人的認可，在社會上有個好名聲，能被人瞧得起。
好不容易獲得認可了，又開始擔驚受怕，一門心思追求安全感。
等安全感有了，又不甘心被命運牽著鼻子走，渴望自由自在，掌控自己的人生。
可當這一切都實現了，卻悲催地發現，在追逐的過程中，家庭的溫暖早就被自己丟到九霄雲外了。
段攸掰著手指頭細細回想，這些年，自己為了江山社稷，忙得像個不停旋轉的陀螺。
根本抽不出時間好好經營家庭，沒耐心教孩子牙牙學語、讀書識字。
更別提，享受一家人圍坐在一起的溫馨時光了。
他就像一頭只知道埋頭拉犁的黃牛，一門心思覺得只要拼命干活。
以為這樣，就能換來幸福美滿的生活，能躲開命運的“屠刀”。
結果呢，現實給了他狠狠一擊，到最後才發現，一切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懊悔地皺起眉頭，自己好像從來沒靜下心來，問問兒子心里到底想干啥、
以後想過啥樣的生活。也許從自己決定逐鹿天下的那一刻起，兒子的人生就被自己強行規劃好了。
作為段家嫡長子，一出生就被家族使命壓得喘不過氣，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
孩子心心念念的生活，恐怕只能在每個寂靜的夜晚，藏在夢里偷偷回味。
然而，自家孩子的做法讓段攸大為意外，打心底里感到驚喜。
這孩子平日里看著文弱，內心卻如此果敢灑脫。
他是那麼依賴母親，渴望能一直陪在母親身邊，享受那份無微不至的母愛。
可當他察覺到母親想去外面闖蕩，想追隨父親的腳步時。
哪怕心里清楚這事兒可能會惹父親不高興，還是堅定地站在母親這邊，支持她去追尋屬于自己的幸福。
再瞧瞧兒子對待老師的那份情義，段攸心中滿是欣慰與感慨。
兒子心里明白，人生就像一場充滿未知的冒險，到處都是變數。
面對老師病重的殘酷現實，他沒被那些神神叨叨的傳言蠱惑，沒有傻乎乎地去追尋什麼不切實際的“仙藥”。
而是實實在在地守在老師床邊，喂藥、擦身，陪著老師度過生命最後的時光 。
要是換做以前的段攸，今天姜柔兒這般苦口婆心的勸導。
他肯定只是輕輕搖著頭，嘴角微微一撇，在心里默默嘀咕。
“這不過是婦人之見罷了。”
在那時的他眼中，男人就該像展翅高飛的雄鷹。
一心在外面的廣闊天地拼搏闖蕩，哪有精力兼顧家里的瑣碎事兒。
他覺得這世間的事兒，哪能十全十美，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嘛。
真正有志向的男人，就該果斷地抓住每一個機遇。
至于兒女情長，該割舍的時候就得忍痛割愛。
他堅信，只要有一天自己功成名就、飛黃騰達了。
妻子和孩子們自然能跟著享清福，過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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