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僵直的手臂懸在半空，破損的護士服袖口下，那道發黑的傷口猙獰外翻，沒有血流淌，只散發著一股冰冷的死氣。
繃帶纏繞的脖頸歪斜著，唯一露出的那只空洞眼楮直勾勾地盯著白甦，里面翻涌著殘暴過後的細微委屈，和一種古怪的、幼獸般的依賴。
周圍死寂。
玩家們驚疑不定地看著這超乎理解的一幕。
那剛剛徒手撕碎了一個玩家的恐怖異常，此刻竟像個尋求安慰的孩子，將傷口展示給那個清冷得過分的人類女性。
白甦的目光落在傷口上，停留了大約兩秒。然後，她抬起眼，對上護士那只空洞的眼楮。
沒有恐懼，沒有厭惡，甚至沒有常見的“安撫”情緒。她的眼神平靜得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的損壞程度。
她伸出手，卻不是去觸踫傷口，而是極快地捏住護士破損袖口的一角，動作利落地“刺啦”一聲，將那一小片染血的布料徹底撕扯下來。
動作干脆，甚至帶著點不容置疑的利落。
護士似乎愣了一下，手臂微微縮回一點，喉嚨里發出含糊的“…… ？”
白甦將那塊破布在手中隨意折了兩下，然後上前一步，用這塊布動作略顯粗魯地、但有效地纏繞包扎在護士手臂的傷口上，最後打了個結。
整個過程快而冷靜，沒有絲毫多余觸踫，更像是在處理一個需要臨時固定一下的破損零件。
“好了。”她淡聲道，後退一步，拉開距離。
護士低下頭，看著手臂上那個粗糙的、甚至有些難看的布條結，用另一只僵硬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
然後，它又抬起頭看向白甦，那只空洞的眼楮里，殘暴和委屈潮水般褪去，竟然慢慢亮起一種微弱的、扭曲的滿足光采。
它喉嚨里發出幾聲意味不明的“咯咯”聲，像是漏風的笑。
它不再理會地上那攤血肉和周圍驚恐的視線，心滿意足地、僵硬地轉過身，撿起那個還在斷續播放《鈴兒響叮當》的破舊玩偶，推起它那輛銹跡斑斑的治療車，“吱嘎吱嘎”地、慢悠悠地朝著廣場邊緣的陰暗處走去，身影逐漸模糊，最終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跡般消失不見。
【繃帶護士的依賴（微弱）】→【繃帶護士的眷顧（明顯）】
冰冷的提示音在腦海響起。
直到護士徹底消失，廣場上凝固的氣氛才驟然松弛，隨之爆發出更大的喧嘩和議論。
無數道目光聚焦在白甦身上，充滿了驚駭、探究、難以置信，以及深深的忌憚。
“她、她做了什麼？”
“那鬼東西…听她的話？”
“怎麼可能？！那不是副本里的怪物嗎？怎麼會出現在廣場？”
“ss級評價…她剛才完成了ss級任務…”
疤臉男和他“黑荊棘”的隊員臉色青白交錯，看著白甦的眼神如同看著一個更不可名狀的怪物，踉蹌著後退，迅速鑽進人群消失不見。
那隊被他們搶劫的玩家驚魂未定地看著白甦，想道謝又不敢上前，最終也倉皇離去。
白甦對周圍的騷動視若無睹，仿佛剛才只是隨手拍掉了一粒灰塵。
她點開剛獲得的【迷霧小鎮】資料，繼續瀏覽。
“……有意思。”一個溫和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白甦抬眼。
是那個在情報塔高權限區域遇到的白襯衫男人。
他不知道何時出現在附近，正微笑著看著她，眼神幽深。
“公然驅使副本異常攻擊玩家，甚至能對其進行‘安撫’…這樣的能力，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語氣溫和，像是在討論天氣，“看來，‘飼養員’比我想象的還要特殊。”
白甦合上資料界面，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沒說話。
“自我介紹一下，江漣。”男人並不介意她的冷淡，笑容依舊無可挑剔，“或許，我們可以合作。我對‘深淵飼育場’也很感興趣。”
“沒興趣。”白甦轉身就走。
江漣看著她毫不留戀的背影，笑容淡了些，眼底的旋渦微微轉動，低聲道“我們會再見的，飼養員小姐。”
白甦沒理會身後的目光，徑直走向廣場邊緣的副本傳送光暈。
生存點充足，她需要更多情報和實踐來印證關于“飼養員”的猜測。
【迷霧小鎮】的線索值得一探。
【確認進入團隊副本迷霧小鎮（a級）？】
【模式團隊探索（8人）】
【任務目標72小時內查明小鎮迷霧源頭，並至少找到三件“遺失的聖物”。】
【警告小鎮居民排斥外人，迷霧中隱藏著比異常更危險的‘真實’。】
光芒吞沒視野。
再睜眼，一股潮濕、陰冷、帶著濃重霉味和鐵銹氣息的霧氣瞬間包裹了全身。
能見度極低，不足五米。腳下是濕滑的鵝卵石街道，兩側是影影綽綽、風格古樸的歐式建築，窗戶大多破損或被木板釘死，如同一個個空洞的眼眶。
空氣死寂，只有偶爾滴落的水聲和遠處模糊的、像是拖拽重物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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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陸續出現其他七個玩家的身影。
這次的人員構成明顯復雜許多。除了幾個面色緊張的新人，還有三個氣息沉穩、裝備精良的老手，迅速靠攏在一起，警惕地打量著環境和隊友。
其中一個身材高瘦、眼神銳利如鷹的男人似乎是領頭者（代號鷹眼）。
一個穿著牧師袍、手握銀質十字架的中年男人（代號神父），神色凝重地低聲祈禱。
一個穿著緊身作戰服、背負長刀的女人（代號夜鶯），目光掃過白甦時，帶著明顯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敵意——她似乎認出了白甦，或者至少听說過廣場上的傳聞。
最後一個，是那個在廣場上試圖向白甦推銷組隊的羅影。
他看到白甦，眼楮猛地一亮，立刻就想湊過來，但在接觸到白甦那雙冷寂的眼楮時，又訕訕地停住了腳步，只遠遠地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a級團隊本，都打起精神！”鷹眼的聲音低沉有力，“先找規則，確認集合點和安全時間！”
他們在小鎮入口處一個破爛的木牌上，找到了一塊幾乎被苔蘚覆蓋的鐵牌，上面刻著模糊的字跡
【迷霧小鎮訪客須知】
【1 小鎮居民僅在白天（6:0018:00）活動。若夜晚在街道上遇到居民，請勿應答，立即尋找最近的燭光。】
【2教堂鐘聲響起時，無論你在做什麼，請立即面朝教堂方向低頭靜默，直至鐘聲結束。】
【3不要接受居民贈予的任何食物或飲品，尤其是紅色的。】
【4小鎮沒有孩子。若听到孩童嬉笑聲，立即向相反方向離開，切勿尋找聲源。】
【5迷霧有時會顯現幻象。相信你觸踫到的，而非你看到的。】
【6聖物供奉于教堂之下，但通往地下的階梯拒絕不潔之人。】
規則充斥著矛盾與隱喻。
“分頭搜索線索，兩人一組，保持通訊器暢通。每小時回廣場集合一次。”鷹眼迅速做出安排，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白甦和羅影身上，“你們倆，一組，負責東區。”
他似乎有意將看起來最不可控的白甦和看似油滑弱小的羅影放在一起。
羅影臉色一苦，但不敢反對。
白甦無所謂。
小鎮東區建築更加密集，霧氣也更濃。
破損的玩具、生銹的鐵桶、翻倒的馬車散落在街道上，仿佛居民剛剛匆忙逃離。一種被窺視的感覺如影隨形。
羅影戰戰兢兢地跟在白甦身後，嘴里不停念叨“大佬，靠您了…這鬼地方感覺比醫院還邪門…听說以前是個虔誠的小鎮，後來不知道怎麼就…”
白甦忽然停下腳步。
前方霧氣中，隱約傳來細碎的、像是用粉筆在石板上劃動的聲響。
她示意羅影噤聲，悄然靠近。
聲音來自一棟掛著殘缺“雜貨鋪”招牌的房子背後。
一個穿著沾滿污漬圍裙、頭發花白稀疏的老婦人，背對著他們，正蹲在地上，用一截白色的粉筆，一下下地、極其專注地在地上畫著什麼東西。
她畫得很慢，動作僵硬，嘴里哼著不成調的、音律古怪的聖歌。
白甦的目光越過她的肩膀，看向地面。
地上已經畫了好幾個歪歪扭扭的圓形圖案，里面填充著各種混亂的線條和符號。而在老婦人正在繪制的那個圖案中心，赫然是一個睜大的、充滿恐懼的…眼楮！
那眼楮畫得極為逼真，瞳孔深處的絕望幾乎要溢出來。
老婦人似乎完成了最後一筆，她停下哼唱，緩緩地、僵硬地轉過頭。
她的臉上布滿了深深的皺紋，眼楮渾濁不堪，嘴角卻向上咧開一個極大的、不自然的笑容，露出光禿禿的牙床。
“外鄉人……”她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要買點…‘新鮮’的顏料嗎？”
她舉起那截白色的粉筆。
那粉筆的末端，赫然沾染著暗紅色的、未干的黏膩液體，正緩緩滴落。
規則第三條【不要接受居民贈予的任何食物或飲品，尤其是紅色的。】
這算“贈予”嗎？算“飲品”或“食物”嗎？
羅影嚇得腿肚子發軟，連連後退。
白甦卻上前一步，目光落在老婦人那雙沾滿各種顏色“顏料”的手指上，平靜地問道“你畫的是什麼？”
老婦人的笑容僵了一下，渾濁的眼楮轉動著，似乎沒預料到這個問題。她咧著嘴“是…是‘真實’…迷霧後面的‘真實’…嘻嘻…”
“用什麼畫的？”白甦繼續問，語氣就像在市場詢問商品成分。
老婦人愣了一下，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和粉筆，又抬起頭，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詭異和…貪婪？“用…用‘靈感’…對，是‘神靈’賜予的‘靈感’…”
她的目光開始不受控制地飄向不斷發抖的羅影，喉嚨滾動了一下。
白甦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羅影，又看回老婦人，忽然沒什麼情緒地說“你的‘靈感’，顏色不夠純。”
老婦人的笑容瞬間消失，臉上第一次露出類似錯愕和惱怒的神情“……你說什麼？”
“紅色，太暗了。”白甦的語氣平淡無波，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雜質太多。畫出來的東西，失真。”
她抬起手，指向老婦人手里那截粉筆末端滴落的暗紅色液體。
“真正的‘紅’，不是這樣的。”
老婦人徹底愣住了，低頭看看自己的“顏料”，又看看白甦，渾濁的眼楮里充滿了困惑和一種被冒犯的憤怒，但隱隱又有一絲不確定？
她似乎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
羅影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大氣不敢出。
僵持了幾秒，老婦人忽然發出一聲惱怒的、含糊的咕噥，猛地將手里的粉筆摔在地上，像個發脾氣的小孩，轉身步履蹣跚地沖進了濃霧里，消失不見。
地上那只恐懼的眼楮圖案，似乎都黯淡了幾分。
【你成功驅散了“瘋畫匠”瑪莎。她對你的色彩理論感到困惑與憤怒。】
【獲得狀態瑪莎的質疑（她遲早會回來找你驗證什麼是‘真正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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