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子門被輕輕拉開。
一個身影出現在玄關與起居室的連接處。
夕陽最後的余暉透過庭院的竹叢,斜斜地灑進來,在她周身鍍上了一層流動的金邊。
白甦回來了。
她似乎剛到家不久,身上還穿著白天工作時的簡約米白色西裝套裙,外面搭著一件同色系的薄風衣,勾勒出清瘦而挺拔的身姿。
烏黑的長發挽成一個簡潔的發髻,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修長的脖頸。臉上帶著一絲工作後的倦意,眉宇間那份清冷疏離的氣質卻絲毫未減,反而在暮色中更顯出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矜貴。
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玄關,先是在金日落那張寫滿了“緊張”和“驚艷”啊,他完全忘了掩飾)的臉上停頓了一瞬,隨即,那平靜無波的視線,如同精準的探針,落在了金日落腳邊不遠處——白茶那只隨意放在地上的黑色書包側袋上。
那里,原本應該掛著一個傻乎乎咧嘴笑的柴犬掛件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
白甦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極其細微,快得讓人以為是光影的錯覺。
金日落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
他從未如此近距離地、在這樣一個“非正式”的場合下直面白甦。
商店街那次是驚鴻一瞥,距離也遠。
此刻,她站在幾步之外,那股清冷又帶著奇異吸引力的氣息仿佛實質般籠罩了整個小小的玄關。
他腦子里一片空白,之前想好的什麼“阿姨您好”、“打擾了”之類的客套話瞬間飛到了九霄雲外,只覺得心跳快得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臉頰也不由自主地發燙。
她比他記憶中的樣子更美,美得讓人移不開眼,那份清冷高貴中透出的成熟風韻,對少年人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呃……那個……姐……姐姐好!”金日落舌頭打了結,憋了半天,終于擠出一個自認為最合適的稱呼,聲音因為緊張和莫名的激動而有點變調,臉上努力想擠出一個自然的笑容,結果卻顯得有點傻氣又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熱情。
“我……我是白茶的同學!金日落!上次在商店街……呃,見過的!今天……今天學校有點事,我順路,就……就送白茶回來!他……他書包好像有點重!”他語無倫次地解釋著,手還下意識地比劃了一下,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邏輯混亂,都不知道自己嘴巴里碎碎念地說了什麼,腦子一片空白,只覺得在白甦的目光下,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白甦的目光終于從那個空了的掛件位置移開,落在了金日落那張努力想表現得自然卻寫滿了“驚艷”和“緊張”的臉上。
她的眼神平靜無波,看不出情緒,只是幾不可察地微微頷首,算是回應了他那串混亂的自我介紹。
“金日落同學。”她的聲音響起,清泠泠的,像冰泉敲擊玉石,瞬間讓金日落亂糟糟的腦子清醒了一點,但那聲音本身又帶著一種奇異的磁性,讓他心跳更快,“多謝你送白茶回來。”
她的視線若有若無地再次掃過金日落身上那件過于新潮的涂鴉衛衣和破洞牛仔褲,並未流露出任何評判,卻讓金日落下意識地挺直了背。
就在這時,放好書包的白茶從起居室走了出來。
他顯然也听到了玄關的動靜,看到站在那里的白甦,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那雙漂亮的貓眼先是飛快地看了白甦一眼,捕捉到她眉宇間那絲極其細微的蹙起,隨即目光掃向金日落,最後落在了自己那只被隨意放在地上的書包上。
他立刻明白了什麼。當他的視線掠過金日落那張明顯帶著痴迷和興奮的臉時,眼底深處飛快地掠過一絲冰冷的陰霾。
“我回來了。”白茶的聲音比平時更低,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繃。
他快步走過去,彎腰拿起自己的書包,手指下意識地摩挲了一下側袋上空了的位置,然後才把書包規規矩矩地放在鞋櫃旁專門放置物品的小矮幾上。
“嗯。”白甦淡淡地應了一聲,目光落在白茶身上,停留的時間明顯比看金日落時要長。
她似乎在確認什麼,從少年略顯凌亂的額發,到校服領口是否整齊,再到他垂在身側、指關節似乎還殘留著一點用力過猛痕跡的手那是剛才攥拳太緊留下的)。
最後,她的視線再次回到白茶臉上,平靜地開口︰“掛件呢?”
語氣平淡,听不出喜怒,卻像一塊小石頭投入了玄關本就凝滯的空氣里。
白茶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瞬。他垂著眼,避開白甦的目光,沉默了幾秒,才用很低的聲音回答︰“……不小心,掉了。”
他沒說是在哪里掉的,也沒說怎麼掉的,仿佛那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物件。但金日落注意到,少年放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
金日落站在一旁,大氣不敢出,但這次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白甦的存在感太強,讓他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
這母子?)倆之間的氣氛……太奇怪了!明明沒什麼激烈的言辭,但那種無形的張力,讓他感覺像在看一出無聲的戲劇。他剛才看到照片帶來的震驚還沒消化,此刻又添了一層好奇。
白甦看著白茶低垂的頭,沒有再追問。她的目光轉向金日落,語氣依舊是那種平淡的、听不出情緒起伏的調子,卻帶著一種自然的、不容置喙的意味︰“金同學還沒吃飯吧?留下來一起吃個便飯。”
“啊?!”金日落和白茶幾乎是同時抬起頭,臉上都露出了錯愕的表情。
白茶是純粹的意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抗拒,他看向白甦,眼神里帶著無聲的疑問。不是說今天有應酬?
金日落則是純粹的受寵若驚,外加巨大的狂喜!
能和這位“姐姐”同桌吃飯?!他立刻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啊!好!太好了!謝謝姐姐!太打擾了!我……我正好餓了!”他臉上的笑容燦爛得晃眼,完全忘記了之前的拘謹,只剩下被巨大驚喜擊中的興奮。
白甦沒再看他,轉身拉開起居室的障子門,只留下一句︰“隨意坐。” 聲音清泠,隨著她縴細的背影消失在門後。
玄關里剩下金日落和白茶面面相覷。
金日落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興奮和“賺到了”的表情,他用手肘輕輕踫了踫白茶的胳膊,壓低聲音,語氣里充滿了雀躍︰“喂!你媽……呃,姐姐她人也太好了吧!又美又大方!簡直是女神!”他自動把稱呼升級了。
白茶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無可救藥的傻子,眼底深處那抹陰郁更濃了些。
他沒說話,只是默默彎腰,把金日落剛才換下來的運動鞋規規矩矩地擺放到鞋櫃旁指定的位置,然後才換上室內拖鞋,拉開障子門朝起居室走去,背影透著一種“隨你便吧”的認命感,以及被入侵領地的強烈不悅。
金日落咧著嘴,趕緊跟上,像只第一次被允許進入主人領地的大型犬,興奮又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傳統與現代元素微妙融合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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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居室鋪著干淨的榻榻米,中間放著一張低矮的暖爐桌,上面鋪著深藍色的桌布。
靠牆是一排嵌入式的壁櫥,旁邊放著一個矮書架,上面整齊地碼放著書籍和一些裝飾品。
一張舒適的布藝單人沙發放在靠窗的位置,上面搭著一條柔軟的米白色編織毯。
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榻榻米草香和線香氣息。壁龕里,掛著一幅小小的水墨山水畫,
旁邊的小幾上放著一個插著幾枝白色小花的青瓷花瓶,透著一股靜謐的禪意。窗邊的小幾上,還放著一個憨態可掬的柴犬造型小夜燈,尚未點亮。
這些細節,像投入平靜水面的石子,蕩開一圈圈微瀾。
金日落學著白茶的樣子,在暖爐桌旁的一個坐墊上盤腿坐下。
白茶則在他對面的坐墊上坐得筆直,微微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暖爐桌的邊緣,漂亮的貓眼低垂,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低氣壓。
空氣安靜得過分,只有庭院風吹竹葉的沙沙聲。
白甦很快從另一側的開放式廚房區域走了過來。
她脫掉了風衣,只穿著里面的米白色西裝套裙,更顯得身姿窈窕。
她手里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三個玻璃杯和一個透明的、裝著橙黃色液體的玻璃壺。
金日落立刻挺直了背,眼楮一眨不眨地追隨著白甦的身影。
她走路的姿態從容而優雅,像一只在月光下漫步的鶴。
白甦步履從容,徑直走到暖爐桌旁。她先將目光投向白茶,聲音平靜無波︰“去洗手。”
簡單的三個字,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指令感。
白茶像是早已習慣,立刻站起身,沒有半分遲疑,轉身就朝走廊另一側的洗手間走去,動作干脆利落。
白甦這才將托盤輕輕放在暖爐桌的桌布上。
她拿起那個玻璃壺,動作流暢地往三個玻璃杯里注入冰涼的橙汁,橙黃色的液體在杯中蕩漾,散發出清甜的果香。
“金同學,”白甦的聲音響起,她將其中一杯橙汁推到金日落面前的桌布上,“喝點果汁。” 她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動聲色的體貼,顯然是注意到了少年人的燥熱和可能的口味偏好。
“啊!謝謝姐姐!”金日落受寵若驚,連忙雙手捧起那杯冰涼的橙汁,大大地喝了一口。酸甜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瞬間撫平了他一路的緊張和燥熱,他舒服地眯起了眼楮,由衷地贊嘆︰“哇!好喝!太解渴了!姐姐您太貼心了!”他看向白甦的眼神亮晶晶的,充滿了毫不掩飾的仰慕。
白甦幾不可察地微微頷首,算是接受了他的贊美,自己也拿起一杯橙汁,淺淺地啜了一口。
她的目光落在金日落身上,那眼神沉靜而專注,仿佛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今天在學校,多謝你。” 她指的是剛才金日落敘述中含糊帶過的“解圍”意味。
金日落放下杯子,撓了撓那頭金棕色的短發,在女神的目光下有點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被信任和關注的興奮︰“�砥_ 灤 攏÷芳 黃鉸錚︿前錛一錁褪喬肥帳埃】憬隳 判模 形以冢 遣桓以倨鄹喊撞瑁 彼 淖判馗 Vゅ ο氡硐殖隹煽康囊幻妗 br />
白甦靜靜地看著他,那雙清冷的眼眸里沒有任何波瀾,卻也沒有打斷他略顯浮夸的表態。幾秒鐘的沉默,讓金日落感覺像是被細細審視著,心跳又不爭氣地加速了。
“他們說了什麼?”白甦終于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平穩,听不出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