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省省委大樓，莊嚴肅穆。
年終經濟工作會議正在進行。空氣中彌漫著總結工作的凝重氣息，卻也帶著一絲指標完成後的松弛。
黎錦坐在主席台一側，身份是“省委經濟顧問”。他剛從京海返回，名義上進入假期，但他無法得到真的休假，在權力的道路上，他無法停下來。
省委書記趙春深做完年度總結報告後，目光轉向黎錦︰“下面，請黎錦同志代表省政府，就今年的經濟運行情況和明年的工作思路做發言。”
省長華朝陽在京療養，這份工作便落到了黎錦肩上。他作為二號發言，這就是他的地位。
黎錦沉穩起身，拿起面前那份屬于省長的發言稿。他聲音清朗，條理清晰，將江東省全年經濟數據娓娓道來，肯定了大家的工作。重點突出了下半年西陽市的亮眼表現，而這是他們巨額投資注入後力挽狂瀾。全省各項核心指標均圓滿完成，甚至部分超額。
這份成績單，讓在座的常委們神色都輕松不少。
趙春深更是微微頷首，臉上帶著不易察覺的滿意。
會議結束，人群散去。趙春深對黎錦示意︰“黎錦同志，到我辦公室坐坐。”
省委書記辦公室內，趙春深親自給黎錦倒了杯水，臉上那份會議上的滿意褪去，換上了一絲深沉的遺憾。
“黎錦啊，今年的成績，來之不易。大家辛苦了。”他頓了頓，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目光投向窗外，“但每每看到這份成績單，我心里總有個疙瘩。上半年……那個‘小金庫’的設想，如果當時上頭能點頭，給我們一個試點機會……”
他嘆了口氣，帶著濃重的不甘，“那今年我們江東的數據，就不是‘達標’，而是‘驚艷’！積累一年，明年沖擊十萬億GDP俱樂部，水到渠成！可惜啊……天不遂人願！”
這遺憾，不僅關乎江東的發展速度，更關乎他趙春深的政治生涯終點——一個十萬億俱樂部的締造者，足以讓他從封疆大吏榮退時，再上層樓，在更高層面發揮余熱。而非像現在這樣，帶著“穩健”卻不夠“耀眼”的成績，黯然退場。
黎錦神色平靜，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書記說的是。但回頭想想，阻力恐怕不僅僅在于政策本身。江東獨大，特別是……與我黎錦相關的‘獨大’，讓很多人睡不安穩。他們怕的不是江東富起來，而是怕江東的錢袋子……被我‘搬空’了。”
趙春深苦笑，從抽屜里摸出一盒戒煙用的咀嚼糖，倒出一粒塞進嘴里，用力嚼著，仿佛在咀嚼那份憋屈︰“你不是那樣的人！江東的錢，最終不還是用在江東的發展上？你黎錦能把錢搬到哪去？哎……說到底，是上邊有些人……格局太小，私心太重！”
黎錦沒有接話，只是淡淡道︰“好事多磨。江東的發展，穩扎穩打，一步一個腳印，未必不是福。我也不至于太招搖，這樣，我的這邊的麻煩事反而少一點。哈哈。”
趙春深嚼著糖，點了點頭，似乎想轉移話題，也似乎想透露更重要的信息︰“哦，對了。華朝陽同志那邊……情況不太好。他這次……怕是真回不來了。”
黎錦眼神微凝︰“華省長的身體……具體怎麼樣了？突然病重的原因什麼？”
“年紀大了是根本，”趙春深搖頭，“加上在京休養期間，家里不慎摔了一跤，留下了暗疾。回來江東後，氣候不適應，工作強度又驟然加大……幾重因素疊加，這次是真的傷筋動骨了。醫生建議，必須徹底靜養，不能再勞心勞力。”
他看向黎錦，意味深長，“身體，真是革命的本錢啊！你說他現在……是主動請辭體面退場，還是等著上頭直接換人？”
黎錦心中了然︰“華省長都這樣了，他還沒拿定主意？”
“嗯，”趙春深點頭，“過段時間我要進京開會，順便……再跟他好好談談。他總得給我個說法。今年經濟數據只是達標，他有坐享其成的嫌疑！”
“他本來就是那樣子的人，哈哈！”
離開趙春深的辦公室，黎錦並未直接離開省委大院。他腳步一轉，敲開了省委專職副書記石子義的辦公室門。
“黎錦！你來了啊！”石子義熱情地起身相迎，臉上堆滿笑容，用力拍了拍黎錦的肩膀，“嘖嘖，一段時間不見，你這精氣神，一點沒變！年輕真好，哈哈。”
黎錦笑著擺擺手︰“石哥，你就別拿我開涮了。”
石子義親自泡了杯上好的龍井端給黎錦，又拿出珍藏的特供香煙，兩人點上。煙霧繚繞中，氣氛顯得隨意而熟稔。
寒暄幾句後，石子義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了幾分，切入正題︰“剛從老趙那兒過來吧？他……跟你提華省長的事了？”
黎錦吐出一口煙圈︰“嗯，說了些情況。華省長身體確實堪憂，年後恐難履職。但具體在什麼時間換人……他沒明說。”
石子義眼中精光一閃，也壓低了聲音︰“我這邊听到點風聲。上邊組織部已經開始摸底了。如果年後華朝陽的身體報告還是不行，換人程序會立刻啟動。這次……”他頓了頓，看著黎錦的眼楮，語重心長，“黎錦，江東省換省長，必須慎之又慎！新來的人，必須能照顧到江東的整體利益，尤其是……要能跟你黎錦，配合默契！”
黎錦彈了彈煙灰，不動聲色︰“石哥這話言重了。我只是個顧問，上邊選省長，哪會在意我的感受？”
“顧問？”石子義意味深長地笑了，“現在江東地面上，誰不知道你黎錦才是真正掌舵的？新來的省長，如果不能跟你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那江東好不容易穩住的局面，豈不是又要起波瀾？這對江東的發展，是極大的損耗！我想，上邊也不願意看到這種局面。”
他身體更前傾一些，聲音幾不可聞，“合適的人選，應該是各方……尤其是你這邊，能認可的人。當然，最終拍板還在上面，但你的意見……分量很重啊！”
黎錦沉默片刻，緩緩道︰“石哥的意思，我明白了。江東的發展大局，確實需要一個穩定、高效的領導班子。我會認真思考一下，什麼樣的人選，才能真正契合江東的需要。”他沒有大包大攬，但話里的意思很明確——他不會袖手旁觀。
“這就對了！”石子義滿意地點頭，氣氛重新輕松起來，“對了，這次在江東待多久？咱們哥倆可有些日子沒好好聚聚了。”
“大概待到年前吧。”黎錦道，“這段時間，有的是機會聚。”
“好！一言為定！”石子義朗聲笑道。
傍晚，夕陽的余暉給玉園別墅鍍上一層溫暖的金色。
餐廳里歡聲笑語，黎錦難得地與妻子梁璐等家人共進晚餐。小家伙們咿咿呀呀，給這頓家宴增添了無限的生機。
飯後，梁璐挽著黎錦的手臂，兩人漫步在精心打理的庭院小徑上。晚風輕拂， 非常愜意。
看著身邊溫柔美麗的妻子，黎錦心中一片寧靜。情之所至，他停下腳步，輕輕捧起梁璐的臉，低頭吻了下去。梁璐閉上眼，溫柔回應。
然而，這份旖旎並未持續多久。
“爸爸！媽媽！”幾個清脆的童音如同小炮彈般從花叢後沖出來，正是黎錦那幾個“老六”兒子！他們嬉笑著撲過來，像樹袋熊一樣掛在父母身上，瞬間打破了靜謐的氛圍。
黎錦無奈地松開妻子，哭笑不得地抱起一個搗蛋鬼︰“你們這些小壞蛋！專門來壞爸爸好事是吧？”
小家伙們咯咯直笑，毫無“犯罪”自覺。一連幾次試圖重續溫情都被小家伙們精準“破壞”後，黎錦只得無奈投降，和臉頰微紅的梁璐回到溫暖的書房。
“這群小家伙，真是越來越皮了！”黎錦倒了杯熱茶遞給梁璐，自己也坐下，語氣帶著寵溺的無奈。
梁璐抿嘴輕笑，眼波流轉︰“他們玩累了，自然就早早睡了。到時候……不就又是我們的二人世界了？不急這一時。”她語氣帶著一絲俏皮的誘惑。
黎錦心頭一熱︰“好，听你的。”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認真，“今天在省委，從趙春深和石子義那里，都听到了風聲。華朝陽……這次恐怕是真撐不住了，省長位置，年後必然要換人。”
梁璐也收斂了笑容︰“他還是沒扛住？當初就不該听葉家那些人忽悠，非要回來佔這個位置。年紀大了，就該頤養天年。”
黎錦點頭︰“是啊。身體是根本，身體垮了，他的一切都將失去。”
“那……誰會來接替？”梁璐關切地問，“上邊會考慮你的意見嗎？”
黎錦沉吟道︰“我的意見，他們未必會‘參考’。但江東的穩定和發展，需要一個能理解、甚至能執行我思路的人。否則，內耗一起，損失的還是江東，上邊也不想看到。或許……我不該主動‘推薦’誰。但新來的省長，必須明白，在江東，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他得……听得懂我的話。”
梁璐眼楮一亮，瞬間明白了丈夫的策略︰“這樣好！既表明了態度，又不落人口實！讓他們自己選，但選上來的人，必須得是‘懂事’的！”
黎錦微微一笑，與妻子輕輕踫杯。
書房內茶香裊裊，窗外夜色漸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