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霧尚未完全散去，給黨校校園籠上一層肅穆而清冷的紗。
黎錦身著筆挺的深色夾克，步履沉穩地走在通往教學樓的林蔭道上。
忽然，他看到在教學樓前的開闊地，一個與周遭嚴謹秩序格格不入的身影闖入了他的視線。
甦小蝶。
她穿著一件皺巴巴的羽絨服，頭發凌亂，臉色蒼白得嚇人，眼下一片濃重的青黑，雙眼紅腫，眼神空洞又帶著一股偏執的憤怒，直勾勾地盯著他，像一只被逼到絕境、無處可去的幼獸。。
黎錦腳步一頓，眉頭瞬間鎖緊。麻煩。這是他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江楓的死訊顯然徹底擊垮了這個本就情緒不穩的姑娘，她現在這副樣子，充滿了不可預測的危險性。
甦小蝶看到他停下，立刻跌跌撞撞地沖了過來，聲音嘶啞帶著哭腔︰“黎錦！”
黎錦迅速掃視四周，確認暫時沒有其他人物注意到這里，可他還是沒讓甦小蝶靠得太緊，更不要說讓她擁抱。
他眼神冰冷，沒有絲毫同情，帶著一絲刻意的嘲弄︰“大清早跑這兒來堵我？怎麼，是打算見過我之後，就找個地方自我了斷，完成你所謂的‘殉情’，順便把這口黑鍋扣在我頭上？”
他嘴角勾起一個沒有溫度的弧度，“讓我猜猜劇本——‘都怪黎錦不肯幫忙/說話太難听/刺激了我，我才絕望自殺’？甦小蝶，你這點心思，太淺了。”
甦小蝶被他這劈頭蓋臉的冰冷質問和惡意揣度砸懵了，滿腔的委屈和憤怒仿佛被凍住，她難以置信地瞪大眼楮︰“你……你怎麼能這麼冷血無情？！你不懂安慰人嗎？就算……就算不是江楓，是別的人死了，你也不該是這個態度吧？！你還有沒有一點人性！”
“人性？”黎錦仿佛听到了什麼極其可笑的事情，低低地嗤笑一聲，“甦小蝶，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博愛’了？你的同情心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廉價，泛濫到連一個算計你、把你當槍使、最後還被家族像丟垃圾一樣拋棄的廢物都要同情了？”
他逼近一步，無形的壓迫感讓甦小蝶下意識後退，“哦，差點忘了件‘正事’。”
他話鋒陡然一轉，語氣變得更加森冷︰“之前，江家那群老狐狸，覺得是我揪出了你和江楓那點破事，壞了他們拿你當棋子的計劃，間接給他們造成了損失。他們張嘴就向我索賠——五百億！整整五百億！”
“我現在問你，甦小蝶，這件事，你知道多少？或者說，你是不是和他們一伙的？你們家族，是不是也打算有樣學樣，借著你這點‘傷心事’，再來找我敲一筆？嗯？想要多少？八百億？一千億？開個價？”
“五百億？！”甦小蝶徹底驚呆了，臉上血色褪盡，只剩下茫然和驚恐，“我……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什麼索賠！黎錦，你……你怎麼能這麼想我？！”
她急得語無倫次，拼命搖頭，“我沒有！我從來沒想過要找你賠錢！我不是那種人！”
她心中閃過驚駭，因為此前江楓跟她通話的時候，也就提過黎錦的這不好那不好，除了要將黎錦趕出京城，的確也曾說過要黎錦拿出錢來擺平了事。
“不是那種人？”黎錦冷笑，眼神里的懷疑毫不掩飾，“可圍繞在你身邊發生的這些破事，哪一件少了？哪一件不給我添麻煩？你現在告訴我你不知道？那好，我暫且信你不知情。” 他語氣稍緩，“那你現在告訴我，你費盡心機闖進黨校，到底想做什麼？就為了在我面前展示你這副要死不活的鬼樣子？”
甦小蝶被他問得啞口無言，情郎的死，家人的拋棄，真是滿腔的混亂情緒找不到出口，只剩下茫然和巨大的無助。她垂下頭，肩膀微微顫抖，聲音低得像蚊子哼︰“我……我不知道……就是心里……難受得要炸開了……想找個人……說說話……你，你是懂我的，所以，我找你。”
“說話？”黎錦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話，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幼稚，“為什麼找我？甦小蝶，你覺得我很閑？” 他語氣里的譏誚毫不掩飾，“我告訴你，我一點也不懂你！我也沒時間、沒興趣听你那些無病呻吟的廢話！你是成年人了！不是三歲小孩！看看你自己，看看你現在的處境！你因為你那場愚蠢的私奔，你的家族地位一落千丈！你父母因為你，在家族里幾乎抬不起頭！他們現在還能不能像以前那樣庇護你，你自己心里沒點數嗎？”
“甦小蝶，該醒醒了！收起你那點不切實際的幻想和廉價的眼淚！沒人能替你承擔你犯下的錯，也沒人能替你走你該走的路！你的幼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站起來，像個成年人一樣去面對！成熟點！”
甦小蝶被他說得渾身發冷，一股強烈的羞憤和無力感涌上來。她想反駁，想尖叫，想質問憑什麼他要這樣教訓自己。可是……是她自己找來的。是啊，她像個瘋子一樣跑到這里，自取其辱。
她咬著下唇，嘴唇幾乎要出血，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怔怔地看著黎錦，眼神空洞又絕望。
黎錦看著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再刺激下去，真怕她當場崩潰做出什麼不可控的事。
他嘆息一聲，目光銳利地掃向不遠處的一個身影——管家李淑珍。她顯然一直留意著這邊的動靜。
“李小姐！”黎錦揚聲叫道，招手示意她過來。
李淑珍立刻收拾情緒，快步走了過來，姿態恭敬︰“黎部。”
黎錦指了指失魂落魄的甦小蝶，直接吩咐︰“把她送走。送到她父母甦家那里去。看著她點，別讓她在路上做傻事。我稍後會給她母親打電話。”
“是，黎部。”李淑珍應道，沒有絲毫猶豫。但黎錦沒有接著吩咐，甚至沒有關照她，詢問她，或者留個後續見面的信號，這些都沒有，就讓她有些失落。她是期待著和黎錦單獨相處，甚至更多東西。
但她深知自己的位置，她得對哪位大人物忠誠，那才是她的事業。于是，她沒有任何多余的言語和表情，只是上前一步，聲音溫和但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對甦小蝶說︰“甦小姐，請跟我來。”
甦小蝶像木偶一樣被李淑珍輕輕攙扶著，機械地轉身，踉蹌著離開，自始至終沒有再回頭看黎錦一眼。
黎錦站在原地，目送著李淑珍帶著甦小蝶離開，片刻之後。他拿出手機，翻出甦小蝶母親的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很快接通。
“大姐，是我。”黎錦的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沉穩，听不出剛才的半分刻薄，“剛才小蝶找到黨校這邊來了。”
“什麼？！她……”甦母的聲音瞬間拔高，充滿了震驚和擔憂。
“嗯，狀態很不好，情緒非常不穩定。”黎錦語氣平靜地陳述，“我讓李淑珍送她回去了，現在應該在去您那兒的路上。”
電話那頭傳來甦母帶著哭腔的嘆息和抱怨︰“這孩子……真是不省心！我和她爸……唉，我們都不想管她了！讓她自生自滅好了！她太不爭氣了！”
“大姐，”黎錦打斷她，“話不能這麼說。您和大哥現在不管她，誰還能管她？昨晚江楓那小雜碎死了，小蝶正處在一個最敏感、最脆弱的關口。這個時候，小蝶最需要的就是你們作為父母的包容和引導。你們要是再給她臉色看，把她往外推，真把她逼上絕路，到時候，你們後悔就晚了。”
“大姐，咱們也是從年輕人過來的。年輕人，誰沒犯過錯？重要的是知錯能改。我個人建議，給她一點時間，也給你們自己一點時間。這個時候，家就是她最後的港灣。等她情緒穩定些，再慢慢開導也不遲。”
電話那頭的甦母沉默了幾秒，再開口時，聲音哽咽，充滿了感激︰“黎錦……你……姐姐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遇上你，真是我們一家子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姐姐糊涂了，差點又做錯事……姐姐听你的！一定好好看著她，等她回來好好說……”
黎錦又溫言安撫了幾句，強調了一下甦小蝶此刻需要的是“抱擁，溫暖和安全感”而非“責備”，這才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