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欣見狀,向他投來疑惑的眼神,同時扯了兩張紙巾遞過去。
嚴初九接過紙巾,隨後擺擺手,“我沒事,你繼續說。”
“我爸趕回來的時候,我媽已經被當成杜文娟安葬了,他無力翻改,回去之後性格就變了,以前總愛開玩笑的他像被抽走了魂,整天對著我媽的照片發呆,整夜整夜的抽煙,身體也開始垮了……”
安欣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玻璃杯壁,杯壁上凝著細密的水珠。
“他說我媽死的時候,眼楮都沒閉上。那些人不止奪走了她的性命,還糟蹋了他,甚至……連讓她體面離開都不肯。”
嚴初九听得握著姜茶的手緊了緊,杯壁的熱度燙得掌心發麻,憤怒像火焰一樣燃燒。
他能想象出一個丈夫,面對妻子突然離世的苦痛、崩潰,以及絕望!
“我那時候不懂什麼叫仇恨,只知道媽媽沒了,爸爸也不再是原來的爸爸了。”安欣幽幽地繼續述說,睫毛垂下來,在眼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明顯在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悲傷。
“我考上醫學院的時候,我爸已經病入膏肓,他走的時候,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我,還說當醫生好,既能救人,也能看清人心……”
嚴初九喉結滾動了一下,忍不住插了嘴,“我想你爸一定很為你驕傲。你現在也是個很優秀的醫生!”
安欣抬起頭,眼眶微紅,卻笑了笑,“現在想想,他或許是早就料到,我這條追查真相的路,會布滿荊棘,需要足夠的冷靜與執著才能走下去。”
嚴初九認真的听著,看到她眼中有淚,卻還在逞強的笑,心一下就疼了。
他真的能理解她的感受,因為都是天涯淪落人!
那種失去至親,又只能獨自堅強的滋味,實在太苦了。
嚴初九忍了一下,終于還是沒忍住,張開了雙手,“安欣,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安欣看向他,咬了咬唇,終于輕輕的靠到他的肩膀上,像找到了一個可以暫時停靠的港灣。
嚴初九輕擁著她,語氣溫柔又堅定,“你不要怕,這條路你不會再孤單了,以後我會陪著你!”
這不是情話,只是並肩作戰的意思。
然而落到安欣的耳朵里,卻勝過了任何的甜言蜜語!
每個人,都有軟肋!
周凌雲的是支撐父親活下去的金錢!
安欣的是為母親討回公道的仇恨!
對于安欣而言,“我陪你”明顯比“我愛你”更有分量!
她無法自控的又湊近嚴初九一些,深深呼吸著那已經開始熟悉的氣息。
氣氛再次變得微妙起來。
共同的目標將他們緊密相連,溫暖的擁抱也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一種難以言喻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漫。
船上的曖昧記憶,墓園里的沉重,此刻的松弛溫熱,形成一種復雜而強烈的情緒旋渦!
讓安欣沉溺,也讓她清醒。
嚴初九抱著她縴瘦單薄的肩膀,鼻尖幾乎要踫到她的發頂。
淡淡的洗發水香味,不停鑽入呼吸。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窗外的雨聲、雷聲都消失了,只剩下兩人越來越清晰的心跳聲。
嚴初九看著安欣低垂的眼瞼,長長的眼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沖動。
不是想親吻她,又或佔有她,僅僅只是想保護她。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或許是讀懂了她冰冷外表下的柔弱,又或許只是因為同病相憐!
因此嚴初九並沒有像在船上那樣想一些有的沒的,又或游山玩水。
僅僅只是抱著她,盡可能的給予溫暖與鼓勵。
一陣之後,他便主動的松開了。
安欣長吁了一口氣,心情很復雜,搞不清自己這是終于放下了戒備,還是惆悵失落。
唯一知道的是,有點急,要去上廁所。
這個男人,總有種詭異的魔力!
她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接觸到嚴初九投來的眼神,感覺臉又熱了起來。
“那個,我再去給你倒點姜茶吧?”
她說著,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走向廚房,留下嚴初九一個人坐在沙發上。
當她再次端著一杯姜茶回來的時候,情緒明顯已經平復了下來。
為了自己能平靜的和嚴初九說話,她沒有再坐回他身邊,只是坐在對面。
保持一點距離,或許更能保持理智。
“嚴初九,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可以!”嚴初九干脆的應一句,卻又討價還價,“但我也要問你問題。”
安欣已經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訴了他,別的也沒有什麼不能說了,這就大方的點頭,“好,你先問。”
嚴初九沒有推讓,直接將自己的疑惑拋出來,“你之所以接近我,是偶然,還是故意?”
“一半一半吧!”安欣想了想才認真的回答,“剛開始的時候,我查到了海豐號,知道你是其中受害者的家屬,但我沒想過找你。”
嚴初九下意識的反問,“為什麼?”
安欣有些猶豫的開口,“我說話可能不好听,你別介意。之前的你,實在太弱了,一日三餐都成問題,更何談報仇?”
這話確實難听,但無疑就是事實。
以前只是搞裝修的嚴初九,收入不穩定,還背負著巨債,自顧不暇,又哪幫得了安欣。
安欣接著又來一句,“我原本不想找你,可後來你卻自動闖入我的視野。”
嚴初九努力的回想一下,臉上就浮起了尷尬之色,“是若琳找你……看傷的時候嗎?”
說起這個,安欣的神色同樣有些不自在,但還是搖搖頭。
“不,那時候我僅僅只知道若琳談了個男朋友,而且還很……咳,並不知道那個人是你!”
中間的話,安欣明顯不好意思說出來,直接跳過了。
有自知之明的嚴初九卻懂了,自己太粗暴了,搞得許若琳相當受傷。
“後面就是前一段時間,若琳央求我半夜出診的時候,我才發現她的男朋友是你,也才發現你的變化翻天覆地!”
許若琳雖然是兩人產生交集的紐帶,但嚴初九突然有點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然而平時沉默寡言的安欣,此時打開話匣子後卻停不下來。
“剛開始給你看傷,我也沒有別的想法,只覺得這恐怕是老天爺的安排。直到給你復查的時候……”
嚴初九恍然,“你發現了我異于常人的修復能力,才開始關注我?”
安欣點頭,“除此之外,還因為你不聲不響的就弄了那麼大的一身家業。我就覺得,或許你已經開始有資格和我並肩作戰了。”
安欣不止清冷,也實在,說的話真的不好听。
不過嚴初九也沒有生氣。
一窮二白的時候,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何況是別人呢?
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時候,誰又敢指望你?
嚴初九微嘆口氣,“好吧,我沒有別的問題了,現在輪到你!”
安欣上下打量他一眼,“那天你下海救招妹的時候,真的潛到了一百八十米的海底?”
嚴初九沒有隱瞞,微點一下頭。
“那你現在,到底能潛多深?”安欣問完之後又補充,“我是說不帶任何裝備的前提下。”
“原來的時候,只是三百米左右,現在……不太好說,反正只會更深。”
安欣吃驚得捂住了嘴巴,“你,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普通人最多最多也就只能承受得住三四十米的水壓。別說是三百米,超過一百米,身體就被擠扁了。”
嚴初九搖搖頭,“安醫生,抱歉,這個事情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安欣的智商很高,情商也不低,一下就明白了過來。
交情不夠深!
關系也不夠親密!
所以不能對自己完全推心置腹。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