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外人煙稀少,道路旁邊的村莊滿是殘垣斷壁,偶爾能听到幾聲烏鴉鳴叫,經過時還有幾具骸骨在視線中一閃而逝。
“中原繁華之地,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韋莊喃喃自語,心中既有害怕,也有可惜。
從唐宣宗時代開始,由于氣候的改變,各種天災不斷。
吐蕃帝國因此而四分五裂,大唐也同樣未能獨善其身。
再疊加如今黃巢起義這人禍帶來的戰火,更是讓中原十室九空,一個慘字都不足以形容。
突然,韋莊咦了一聲,猛然拉住韁繩。
路旁的樹叢中突然奔出一名二十左右的年輕女子,對著韋莊招手。
“這位官人,可否幫幫妾室,帶著妾室離開!”
韋莊听完,越發驚訝。
“你這口音……是關中人?”
女子也听出了韋莊的京兆口音,不由驚喜交加。
“官人也是長安人嗎?”
韋莊遲疑了一下,開口道
“不才韋莊,出自京兆韋氏。”
女子越發歡喜,笑道
“妾身听說過您的才名,妾身的父親乃是……”
說到這里,她突然不說話了。
韋莊下意識地打量了一下對方。
皮膚白皙細嫩,身體豐腴,衣著華麗,只是因為躲藏而顯得有些髒污狼狽。
毫無疑問,這絕對是一名出自長安的官宦人家大小姐。
韋莊呼出一口氣,伸出右手。
“姑娘,黃巢亂兵隨時都可能出現,還請姑娘暫時委屈一下,與我一同坐馬離開。”
大唐女子其實沒有像宋明時代那麼封閉,這從她那敞開的領口中就能看出來。
女子確認韋莊身份後顯然已經很信任他了,聞言便在韋莊幫助下上馬。
兩人同馬而行,絲絲縷縷的香味鑽入韋莊鼻尖,不免讓他有些心猿意馬。
為了轉移注意力,韋莊決定主動開口。
“姑娘是長安人士,為何會出現在洛陽郊外呢?”
這年輕女子一听韋莊這番話,眼淚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她一邊輕聲哭泣,一邊將這幾年的經歷娓娓道來。
她原本待字閨中,父親已經說好了一門親事。
只等三媒六聘,就嫁給情郎,然後生兒育女,操持家業。
前年臘月初五那天,她在家里逗弄著來自西域的鸚鵡,街道上卻鼓聲震天,各種廝殺聲傳來。
她惶恐不安地去找母親,母親派人出去打听,說是博野的唐軍內訌。
但很快父親騎馬回來,告訴她黃巢軍已經殺入長安了。
全家人亂成一團,立刻在父親的囑咐下收拾行李準備離開。
左鄰右舍也都驚慌失措,那些平日里溫文爾雅雍容大氣的官員貴族們倉皇躲避逃亡,有人爬牆有人鑽狗洞,極為狼狽。
全家人還沒來得及逃走,黃巢軍隊已經進入街道控制了局面。
最開始的幾天還好,緊接著就是那場波及整個長安的超級劫掠。
她的家人都在那場劫掠中被殺,母親和幾個姐妹受盡黃巢部下的污辱而亡。
只有她僥幸被黃巢麾下一名將軍看上,這將軍對她極為喜愛並收為妾室,才讓她免于一死。
隨後,她經歷了唐軍短暫的第一次收復長安,見證了黃巢第二次奪取長安後的洗城。
她看著大街上滿滿當當的尸體,許多人她都還認得,是大唐最為頂級的公卿世族。
後來,黃巢軍兵敗,她也隨之被帶離長安,一路跟隨來到了洛陽。
在洛陽城外時,收下她的那位將軍在跟隨孟楷作戰時被殺,將軍的家人一片混亂,幾個兒子為了爭奪家產當場動手。
她趁著混亂逃入山林之中藏了一夜,一直到黃巢軍離去後才敢出來,正好就踫到了經過此地的韋莊。
韋莊安靜地听完,也是不由嘆息一聲。
“姑娘,你受委屈了。”
女子傾訴完畢後,心情明顯舒緩許多,用衣袖摸了摸眼淚,低聲嘆道
“女子只不過是浮萍,飄到哪里就算哪里。能苟活便是僥天之幸,妾身又有什麼好抱怨的呢?”
“官人是要去杭州嗎?妾身在杭州也有一些親眷,若是官人能願意將妾身帶去杭州,妾身感激不盡,來世做牛做馬回報您的恩德!”
韋莊又嘆了一口氣。
“同是天涯淪落人,姑娘又何必如此客氣呢?”
“那我們就一路同行吧。”
當天晚上,兩人找到一處山上並未受到戰火波及的偏僻佛寺,憑借著出眾的氣質和自報家門,獲得僧人們允許入內暫時居住一晚。
房間中,韋莊回憶著白天和女子交談的一幕幕,再回想起自己在三年來的經過,不由感慨萬千。
黃巢,打破了多少人的大唐幻夢啊!
無數情感從韋莊心中迸發激蕩,他很快鋪開紙張研好墨,隨後提筆寫下了詩名。
《秦婦吟》。
“中和癸卯春三月,洛陽城外花如雪。”
“東西南北路人絕,綠楊悄悄香塵滅。”
“路旁忽見如花人,獨向綠楊陰下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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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陷賊留秦地,依稀記得秦中事。”
……
“前年庚子臘月五,正閉金籠教鸚鵡。”
“斜開鸞鏡懶梳頭,閑憑雕欄慵不語。”
……
“忽看門外起紅塵,已見街中擂金鼓。”
……
“扶羸攜幼競相呼,上屋緣牆不知次。”
“南鄰走入北鄰藏,東鄰走向西鄰避。”
寫到這里,韋莊突然停筆。
他開始閉上了眼楮,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中。
片刻後,韋莊再度睜開眼楮,繼續落筆。
“火迸金星上九天,十二官街煙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