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在皺眉踱步。他的五官也擠在了一起，宛如一塊皺皺巴巴，尚未成型的燙紅鐵疙瘩。迪克則十分緊張地立在一旁，等待著鐵錘定音的最後一下。牆上的時鐘在有序地運轉，那滴答滴答的動靜，就像某種驚濤駭浪的前奏。終于，父親那雙閃爍著冰藍光芒的眼楮瞪了過去，迪克渾身一抖，將頭低得更低。
“還嫌事不夠多、不夠大是嗎？這種事你也敢答應？”父親氣呼呼地說，“他個狗日的說得輕巧，你個驢操的也跟著起哄？嗯？迪克，你他媽是沒長腦子嗎？啊？”
迪克灰頭土臉地說，“老爺，我不答應不行啊……本杰明大人當時很生氣……您也知道的，他這個人很小心眼的……盧西恩還不管不顧地亂說……本杰明大人又帶來那麼多記者……”
父親開始咆哮，“狗卵子大人！他他媽一個副的，是個狗雞巴大人？！你他媽還把盧西恩給攆走了，怎麼，是他媽你會基因合成那玩意，還是我會？老子花了那麼多錢，是他媽為了給你討好狗雞巴大人的嗎？你他媽是豬嗎？不，豬都比你聰明，豬都沒你愚蠢！”
迪克嚅囁道，“老爺，您不也不喜歡他麼……您不是還說過……早晚會換了他麼……”
“你他媽是不是就記住這一句了？”暴躁的父親更加暴躁，他瞪著像要吃人的眼珠子大吼，“我他媽說過是現在嗎？他走了，我的產品咋辦？我的生產線咋辦？我花進去的錢又咋辦？還有那群白吃白喝白拿的小畜生，你替我養是嗎？！你他媽辦什麼事之前能不能提前知會我一聲？嗯？這下好了，老子的計劃全被你這頭豬打亂了！”
“老爺，消消氣……”人事主管巴納比勸和道，“老爺的身體要緊……當時的情況確實挺復雜的，而盧西恩又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頂撞了本杰明……老爺，迪克也是在兩害取其輕……畢竟，本杰明是專門管這個的……至于盧西恩那頭，我去處理……他這個人還是比較信任我的……老爺，您放心，您的計劃肯定會順利進行下去的……”
父親重重吁了一口氣，然後坐下，吩咐道，“茶。”
巴納比將茶奉上。父親喝了一口，又開口道，“那你說說，這頭豬答應狗卵子大人的事，又該如何處理。”他惡狠狠瞪了迪克一眼，放話道，“提前說好，老子沒錢再給那群王八蛋了！你他媽也休想再讓我支援一分錢！你想討好你的狗卵子大人，行，沒問題，那你就用自己的錢去討好吧！”
“老爺，一個‘拖’字就夠了。”巴納比說，“迪克是答應他了，但對方可沒給出期限啊。今年只剩下兩個月了，等明年的島輔一確定，本杰明還在不在這個位子上都沒準呢……如果他問起來的話，就讓迪克告訴對方，您正在處理就行了……至于借口嘛，也好找，咱就拿賈斯德校長說事……盧西恩畢竟是源大的教授，賈斯德校長能不管麼……本杰明也不敢去找校長質問吧？呵呵，誰不知道那個老家伙的脾氣比驢還倔？”
父親陷入思考的狀態。
巴納比補充道，“他們不也經常用‘拖’字決搪塞我們嘛，咱們只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而已。所以，老爺，就這麼干吧。”
半晌，父親吁了口氣道，“那你就趕緊去辦。明天，我不希望看到老子的實驗室還處于怠工狀態。”
“是，老爺，我這就去辦。”
巴納比順勢離開。迪克也想趁機溜走，但剛走到門口，便被父親叫住了。
“我他媽讓你走了嗎？”
迪克出也不是，進也不是，尷尬地站在原地半晌，才慌張解釋道，“老爺，我是想去幫忙……”
父親歪頭問，“去幫倒忙是嗎？”
“不不不敢……”迪克垂下手，垂下頭。
父親惡狠狠地盯了他一會兒，然後道，“這是最後一次，听懂沒有？要是再有下次，你他媽就給老子滾回去繼續當你的下人！听到沒有？丟人現眼的玩意，趕緊給老子滾！也趕緊把你那堆爛事給老子處理好！”
“是……是……”
隨著門扉的關閉，屋內安靜下來。牆上的時鐘還在滴答滴答響個不停。奧特也想離開，因為他不想單獨面對父親——準沒好事，不是挨訓就是挨罵，還得硬著頭皮听。可他也知道，父親的邪火沒撒明白，所以下一個倒霉蛋，必然是自己。
這不，沒過一會兒，父親的詰問就來了。
“會看賬了嗎？”父親冰冷冷地問。
“算是會了吧……”
“什麼叫算是會了吧？”父親看了過來，“到底會沒會？”
“會……會了。”奧特大氣都不敢出。
“那你看出什麼問題來沒有？”
這是父親的第二個問題。可奧特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賬有問題？啥問題？數字都對得上啊，能有啥問題？
奧特撓撓後腦勺，滿是疑惑地看向父親。
“哈，我就知道，”父親冷哼一聲道，“讓你這頭豬學會上進，簡直比殺了你都難。”他將賬本推了過來。本子滑過光滑的桌面，一路飛奔到奧特面前，“讓他媽你看住咱家的錢，你他媽就是這樣看的？”
我咋沒看住嘛！奧特有點委屈，還有點生氣，我這些天，天天都在審批這個審批那個的，每天忙來忙去的，都沒時間看電視劇了……咋了嘛，我又做錯啥了嘛……想罵我就直說，何必找這樣的借口？
“哪有問題？”奧特不服道。
“還哪有問題，全他媽是問題你看不出來嗎？來，給老子看看辦公用具那頁，啥本子值他媽一毛錢？啊？買的sc的？這他媽你也批？你腦子進水了？還他媽一上來就是十本，你當老子的錢是大風刮來的？”
那本子應該值多少錢嘛！我哪里知道啊！才一塊錢啊，一塊錢算個屁啊，就因為這，你又跟我吼……
奧特翻到辦公用具那頁。申請人是克拉拉，使用人都是她行政部門的那些新來的小姑娘。筆記本的牌子並不是sc，而是卡奈紙業。
他想起來了，這事是雷滋辦的，那天他還跑了好幾個來回呢。價格是正確的，市面上的確是一毛錢一本，行政部的需求也是合理的——十個新入職的女孩需要會議記錄本嘛……這有啥不對的？這有啥不對的嘛！呵，說白了就是想罵我，就是看不上我嘛……對對對，我懶，我笨，我蠢，我給您老人家丟臉了……切，不就是想我撒氣嘛……那就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可他越想越覺得自己冤枉，越想越覺得自己委屈，于是賭氣道，“對，是我同意的。那些姑娘剛入職，難道連辦公用品都不能買嗎？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錯了，您要是覺得我不合適，那就撤了我。”
就為了一塊錢，就為了一塊錢……你要是因為好幾百，好幾千我也就認了，可就為了一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