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停了。
慘淡的月光為海面灑下一道搖晃的蒼白，碎如銀沙；奔騰的波浪卻試圖將它拖回深沉的海底；孤獨的山體踅進黑暗的幕帷，宛如一張巨大的人臉，正仰望著無垠的星空。
奧利弗興奮歡呼︰我們到家了。
他也終于站起身。厚重的腳掌碾過糧食的殘渣，甲板發出痛苦的呻吟。他來到船邊，渴望般看向那早已被黑夜籠罩的山體，然後握住欄桿，跳將起來，發出激動的叫聲。
此時的奧利弗，就像一頭巨猿，落班看得直心驚膽戰，他也十分擔心船體會因此而坍塌——距離海岸還有一段距離，如果船毀，那他也將被無情的大海吞噬。
忽然撲通一聲。他看見有一條小船落下，並激起一陣水花。接著，安妮薇出現，她順著一根繩子下墜。白色的大腿與鮮紅的裙擺一閃而過，她站到了船上。
“姐姐，我們到家了，嘻嘻，嘻嘻嘻。”奧利弗也看見了她，然後像個孩子一樣扭動起身體。
“奧利弗，安靜。好孩子是不會大吵大鬧的。”安妮薇抬頭對他說。
奧利弗立馬不動了，他嘬起手指，惡心又乖巧地說，“嗯，嗯，奧利弗不動，奧利弗是乖孩子。”他的口水又流出來了，並很快浸透他的衣襟，顯得又髒又臭。
小船走了，劃破海面，步入黑暗。可安妮薇始終站著，船體也沒有發出機械的轟鳴。落班都不知道它是如何行駛的。它消失于水與夜混合而成的世界里。
信徒們開始集合，他們就像一台台毫無感情的機器，麻木且空洞地聚在了船體中央。瘋牛也在，不過他不在隊伍里，而是在武裝悍馬旁。他在盯著自己。眼神里充滿憤恨與不滿。
洛班連忙躲開視線。
那天，他差點被他掐死。要不是某名信徒的突然出現，他就會葬身大海了。瘋牛一直在找他，也一直在尋找他落單的時刻。他知道，對方就是想置自己于死地，所以他根本不敢單獨行動了。海上航行的這幾天，他幾乎寸步不離奧利弗，有時候尿，他都是直接對著大海撒的。
瘋牛最恨叛徒，他絕不會放過自己，所以落班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所以他也把自己搞得十分疲憊——他已經好幾天沒睡過一次安穩覺了，他需要睡眠，他也需要溫暖而舒適的床鋪。
海浪在耳旁輕蕩，甲板也搖搖晃晃的。餓了，可他偷藏的餅干快要枯竭，所以他只能忍著饑餓，听憑肚子的抗議與叫喚。下了船，或許他就有接近食物的機會了。他看向放置儲備糧的地方。那里有罐頭、餅干和熟合成豆粉。這次，他決定多偷一些。
正想著，一只發條青蛙突然出現。它一跳一跳的，朝著奧利弗而去。它撞到了他，然後翻倒在地。它開始轉圈，就像個被放倒的王八。奧利弗白痴一般看了過去，接著發現了它。
“嘻嘻，青蛙。”他坐了下去。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它，露出痴呆般的笑容，“嘻嘻，玩具。奧利弗喜歡。”
他居然還會上發條，而且沒有弄壞它。
青蛙再次蹦 ，奧利弗則跪在地上，觀察起玩具的動作。他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口水再次灑落。甲板被腐蝕，掀起一陣惡臭。青蛙跑遠，他緊隨而去。
“嘻嘻，別跑，小青蛙。你是我的，嘻嘻。”
奧利弗追到甲板的那頭，重新抓住了青蛙。
就在這時，洛班突然听見一陣極其詭異的腳步聲。他連忙回過頭。後腰被某種硬物抵住，瘋牛那張令人恐懼的臉，赫然呈現在眼前。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別動，要不然我開槍打死你。”瘋牛壓低聲音道，“也別他媽叫。你要是敢叫，我就把你撇下去。把頭回過去，自然點。”
洛班轉回頭，“你不能殺我……奧利弗少爺離不開我……他要是知道是你殺的我，一定會吃了你的……”
瘋牛用槍懟了一下他的腰，“那你猜猜看，是我先死，還是你先死？”
“你不能殺我……他們會發現的……你也跑不了……奧利弗少爺很喜歡我……你，你不能這麼做……”
“去你媽的少爺！那他媽就是一傻子！你媽把你生出來，就是給人當狗的？”
我是為了活命！你以為我願意？你還好意思說我呢，你不也是一樣？瘋牛幫都不是你的了，也沒見你反抗。
這時，信徒們突然開始跪拜，並再次開始了意義不明的禱告。瘋牛趁機摟住落班的脖子，並將他拽到了某台武裝悍馬後面。接著，瘋牛將他粗暴地按在了悍馬車門上。槍口直指自己的頭部，冰冷的觸感來襲，洛班抖如篩糠。
“你不能殺我……”洛班哆哆嗦嗦地說，“你也活不了……他們會燒死你的……”
瘋牛的眼楮里全是血絲，也全是憤怒。他的手指扣在扳機之上，他的手也更加用力。他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禱告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大，那些有關主與神的言語，不斷竄入落班的大腦。他知道，如果再不想點辦法，瘋牛就真的會開槍了。可他又能有什麼辦法？這家伙瘋起來比老虎都凶狠，對方的體格，也是自己的兩倍以上。向奧利弗呼救？但他只是奧利弗的一個玩具而已，他真的會在乎自己嗎？
我該怎麼辦？我真的不想死……
遠處，忽然轟隆一聲，就像是地裂山崩的動靜。聲音遠波回旋，耳朵里嗡嗡作響。禱告聲似乎停止了，那些煩人的、惱人的、稀里糊涂的言語頓時消失不見。
片刻之後，他听見瘋牛說，“要不是為了我的家人，老子一定開槍打死你。”
瘋牛放下槍。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落寞。
他……放過我了？
但下一秒，瘋牛就恢復了凶神惡煞的模樣，他薅住落班的衣領，咬牙切齒地說道，“想活，就乖乖听老子的話，要不然，老子非弄死你不可！你他媽早晚有落單的時候！听懂了嗎？”
洛班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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