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有把缺了腿的椅子，斜斜地躺著。上面滿是灰塵，中間的板子也斷了幾條，看起來就像個失去生活能力的老年流浪漢似的。哦，不對，不是像，它就是。它身邊就是那個腦袋剛剛開花的流浪漢。滿地血污，本就骯髒的地板顯得更加骯髒，本就難聞的空氣顯得更加難聞。他靜靜看著流浪漢的尸體，內心一點波瀾也無，甚至還有些想笑。尸體的眼楮中還留有近死前的惶恐，那微張的嘴巴，則塞滿了破碎的驚恐。頭上有顆洞，是他剛用手槍打出來的，它還在涓涓流血。
這都是你自找的，他在心里對尸體說，好好的地方不去，為什麼非要跑到這里來送死呢？真是活該。你以為荒廢已久的別墅就一定是無人居住的嗎？你以為地處偏僻的角落就是無人問津的地方嗎？想多了吧，老白痴。門是有鎖的，你看不見是嗎？哦，你看見了，但你還是打開了它，然後還住了進來。真的，這不怪我。誰讓你不經主人的允許，就偷偷跑進來的？難道你不知道‘私人領地協議’的存在？
這次殺人，他連一點內疚的情緒都不存在，就好像剛剛殺的不是人，而是一只螞蟻。而且，他的內心深處竟然還涌現出了一種莫名奇妙的釋然感——那種平和，那種安寧，那種亢奮後的虛脫感，比做過那種事之後來得都要猛烈。
一槍斃命。搞不好，我還是個天生的殺手呢。
三上信義告訴自己。
他露出一抹極為扭曲的微笑。
但他的笑並未維持多久。因為骷髏到了。
破敗的木門就像被狂風吹開似的突然被人推開。那個瘦得不成人形，總是穿著西裝打著紅領結的極上冰幫二把手走了進來。他看到了尸體，他微微皺起眉，還用手背捂住了鼻子。他似乎並不喜歡這股血腥味。
“你殺的？”他向費馬問。
坐在桌子上的費馬聳聳肩，然後指指三上。
傲慢且冰冷的眼神瞥了過來——是那種極為蔑視，他從小到大都見慣了的眼神。他恨透了這種眼神。但他又不敢反抗，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是他們的對手。
“費馬，最近別搞事。”骷髏陰沉地說。
“兄弟，這人不是我殺的，我也沒想搞事。”費馬嘻嘻一笑，“你去跟他說嘛。”
“沒你的命令，他會動手？”
費馬看向三上，無辜般問道，“我下令了嗎？是我讓你開槍的嗎？”
確實是他下的令。在發現流浪漢的那一刻，他拍拍他的肩膀，然後說︰“看，老鼠。殺了它，我最討厭老鼠。”
三上沒猶豫。因為那個人，讓他想起了總是來騷擾他的浦田。都是因為他們父子，他的生活才會變得亂七八糟。這都是他們的錯。
老流浪漢拖著殘廢的右腿向後跑去，他撞倒了椅子，也弄倒了自己。
三上舉手一槍，子彈正中對方的後腦。
“是他非要開槍的，我還怎麼攔都攔不住。”費馬笑嘻嘻地說道，“哎呀，三上，你最近的脾氣真是越來越大了呢，哎呀，我都有點怕怕了呢。”
那雙滿是玩味的眼楮看了過來，三上低下頭。剛剛的釋然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則是滿腔的憤恨與不甘，還有對費馬的恐懼。
“把尸體處理一下，”骷髏下令，“再把地板擦一擦。老房子，不是擺蟑螂尸體的地方。”
“我處理嗎？”費馬笑著問。
骷髏說，“讓你的玩具去弄。”
玩具……三上苦澀地咀嚼起這個詞。
“三上，听見了吧？骷髏大人讓你去擦地板呢。”費馬從桌子上跳下來，“再順便噴噴香水。因為呀，咱們的骷髏大人最討厭老年人類尸體的味道了呢。骷髏，你為何會如此討厭這股味道？是因為這股味道，令你想起曾經的不愉快了嗎？哈哈，你也是可憐，哥哥為了逼出你的極限，居然把你丟在尸山里泡了半年之久。不像我，我可是在溫柔鄉里長大的呢。”
三上收起手槍，去騰挪尸體。
骷髏冷冷道，“說夠了嗎？”
“觸到痛處了？不會吧，不會吧，咱們的傲慢大人，居然連這點小事都承受不了？”
“我不是來跟你斗嘴的。”
“來下令的嘛，我知道。”費馬冷笑，“讓我猜猜看，你是帶著什麼命令來的。”他做思考狀，來回走了幾步，然後指向對方的臉，“應該是為了那幾個娘們的事吧？你又告我狀了對吧，骷髏？”
三上拖住尸體的雙腳，開始用力。不多時，污血在地板上劃出一道道彎曲的印痕，就像對方的靈魂還在死命掙扎似的。尸體很重，可他明明那麼瘦弱。
骷髏說，“你也知道那是不對的是嗎？”
費馬笑道，“我還真不知道。不就是三個娘們嗎？老公又不在身邊，我好心幫她們解決下生理需求，難道這也錯了？那麼年輕，那麼漂亮，哪里耐得住寂寞呀。她們老公還是個糟老頭子，而我又這麼帥，身體又那麼好。嘖嘖，所以我才是會吃虧的那個好吧？”
骷髏冷冷看了他一會兒，哼了一聲道，“你是狗嗎？只會發情？”
尸體已被拖到門前。三上開始氣喘吁吁了。他停下來，準備歇一歇再繼續。
費馬的笑容消失不見，他緊盯對方的臉說道，“骷髏，我已經給足了你面子，你可別給臉不要臉。上次，我之所以手下留情，完全是因為我在顧全大局。”
“手下留情？”骷髏冷哼，“費馬，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麼？上次，手下留情的人，是我。”
一種突破听覺極限的聲音突然出現，宛如某種金屬不停振動的響聲。三上看到費馬似乎丟出了什麼東西。它在高速旋轉，周圍的空氣仿佛都被它切割開了。耳朵內嗡嗡作響，整棟房子也開始嗡嗡作響。接著，臉頰兩側感到一陣針刺般的酸痛，周圍的空氣在這瞬間似乎也突然消失不見。窒息感隨之而來。
骷髏矮身閃過來襲之物。
那個高速旋轉的物體撞上了玻璃。玻璃粉碎。清脆的聲音四散飛逃。余音回響中，三上看到無數化成粉末狀的物體。陽光打亮了它們，晶瑩得就像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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