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暈四散逃離，就像在躲避星光的美麗；浮雲略顯黯淡，似乎被月光比了下去。花園，頂層，將晚。暖氣已開，所以這里並不會感受到寒秋之息，各色花卉如同永遠活在春天一般，仍在盛開。不過它們今天面對的客人，就不那麼美好了——一個是滿臉痘坑的胖子，名叫馬格努斯•索恩菲耶爾，公司的最大藥品經銷商，索恩菲耶爾家族家主；一個是滿眼狡詐的中年男子，名為維塞吉•佛羅倫，現任佛羅倫公會會長，也是她名義上的舅舅。
芬格里特听說，他們跟了安格斯整整一天，就像兩條癩皮狗似的。芬格里特也知道，他們不是來做客的，而是來找茬的。
晚餐地點定在了花園，女僕們正在端送食物。一頂頂如同頭盔似的，蓋著餐盤蓋的餐盤被擺上了長桌。然後是餐布、刀叉、勺子、碗筷。蠟燭也被點亮，看起來十分有儀式感。女僕們規規矩矩地立在一旁，等待起安格斯的下一步指示。
那頭正在下棋，對弈者是安格斯與馬格努斯。他們坐在古樹下，秋千旁，石桌處。
身旁，芬妮在追逐光暈，她母親則在她身後護著她。芬格里特看著天真無邪的佷女心想︰還是小孩子好，總是無憂無慮的，就算遇到難過的事情了，只要大哭一場，便什麼都會忘掉。
下周，便是旁听生的最後面試。她深信自己將被淘汰。因為面試官的其中之一，便是她曾經的老師珍妮特。在上一次的面試中，珍妮特已對她表現出了相當不滿的情緒——她曾十分尖刻地問她︰你是想彌補青春的遺憾，還是想挽回曾經的過錯？她回答，她是想治病救人。如果她再年輕個十歲，或許對方就信了。芬格里特永遠都忘不了珍妮特最後的那句話，和她最後的那個眼神。她冰冷冷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像下了死刑通知書似的對她說︰孩子，別怪我打擊你，想成為一位能夠治病救人的醫生，如果再早個十年，你或許還有機會。孩子，覆水難收。是曾經的你主動放棄了它，所以你現在後悔，也晚了。
心里就像被什麼東西狠狠鑿了一下。但她還想爭取一下。可對方連這個機會都沒給她。珍妮特給她打出了最低分。要不是其他幾位面試官幫她拉高了平均分，估計這一輪，她就被淘汰了。
下一次，就不可能有這麼幸運了。
可她就是不甘心，可她就是不想辜負自己的努力。她甚至都產生了想讓舅公幫自己忙的念頭。但這條路，根本走不通。賈斯德如果這麼做了，那他就不是賈斯德了。
正想著，那邊的對弈已經結束。安格斯又贏了一盤。幾人站起身，向餐桌的方向走去。
馬格努斯笑呵呵地說，“老弟的棋藝還是如此高超，佩服，佩服。”
安格斯笑道，“險勝而已，不足掛齒。”
維賽吉說，“國王又沒被吃掉，你干嘛投降呢？明明還有機會的吧？”
“無路可走，無路可退，不投降干嘛？難道非要鬧到全軍覆沒的地步才收手？”馬格努斯微微一笑，“認清形勢，才能保全自身——我雖然輸了，但我的國王可沒死。”
“然後成了籠中鳥，獄中囚？”維賽吉搖搖頭，“換做是我，臨死，也得拉幾個墊背的才行。”
“‘生當燦爛，死則壯烈’，老弟，你這性格，還真符合你們的家訓呢。我可做不到，因為‘聰慧者永遠要學會自保’，才是我的家訓。”
“可國王都淪為別人的階下囚了，哪里還談得上什麼‘自保’了？老哥，沒意義啊。”
“誰說我就是‘國王’了？”馬格努斯笑道，“頭餃而已，我就不能是‘首相’麼？”他瞥了安格斯一眼，又玩味一笑，“就像‘島輔’似的，還不只是個名頭？”
“也對哈，”維賽吉曖昧一笑，“或許只是個傀儡皇帝呢，所以他成為階下囚了，也影響不到你。就像……”他也看了安格斯一眼，“呵呵。”
安格斯將話題引向別處。不多時，幾人來到餐桌前，坐下。
……
芬格里特本以為今天的晚餐會豐盛一些，可誰知道，只有一碗粥、一塊面包和一碗蔬菜湯。可憐得如同農家飯食一般，唯一不同之處，就是那些盛裝它們的優雅器物。
在揭開蓋子的那一刻，馬格努斯原本燦爛的笑容頓時凝固住。維賽吉則冷哼一聲，質問道，“妹夫，不歡迎我們就直說麼，干嘛弄得如此寒酸？搞得好像我們吃不起飯了似的。你要是不想接待我們，我們完全可以自己解決。呵呵，誰家還沒個好點的廚子了？”
“真是不好意思，忘記同二位說了——我最近的飲食，必須清淡一些才行，否則，老毛病會復發的。”安格斯笑著解釋道，“你們都知道的，我曾被清風組的人下過毒。毒素則一直殘留在體內。如果不注重保養的話，我這條老命，都有可能會交代出去。”
“是嗎？這都多少年了？”維賽吉似笑非笑地問道，“妹夫的病，還沒治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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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兒那麼容易治好的？”安格斯笑道，“這款毒藥，可是清風組，為我量身定做的呢。”
“這麼嚴重嗎？嘖嘖，你究竟干了什麼事，讓那群瘋子如此恨你？”
安格斯笑笑，“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我也不至于每天都過得提心吊膽的。”他看看馬格努斯，又看看維賽吉，“如果二位不喜歡這個，我讓廚房再準備點別的？就是不知道二位的口味如何，又喜歡吃些什麼。”
“不必了，客隨主便嘛。”馬格努斯大手一揮，然後笑道，“成天大魚大肉的我也吃膩了。不麻煩了，老弟。”說罷，他便用勺子喝了一口粥。很明顯，不怎麼好喝，他略微皺了下眉。“還不錯，就是有點淡。”他評價道。
安格斯用勺子攪了攪粥，“我不太喜歡喝加了太多配料的粥，不太淳樸，還會破壞麥子的口感。我是這麼認為的——大自然最原始的味道才是最高級的。俗話說得好——人類境界的最高追求，便是天人合一。什麼是‘合一’？無非就是令自己融入自然唄。物欲橫流的今天，想要始終保持一顆純真的心，實在太難了。我之所以這樣做，也是想讓自己的心靈得到些許的淨化。”
維賽吉冷笑，“照你這麼說，我們應該回到茹毛飲血的時代。”
安格斯微笑，“此言差矣。內兄也沒能完全理解我的意思——我是在說心靈上的境界，與生活品質無關。”他突然看向馬格努斯，“老兄，用不用給你加點糖？我怕你吃不習慣。”
馬格努斯哈哈一笑，“老弟，你都這樣說了，我再加糖，豈不是成了你口中的‘低級之人’咯？客隨主便，客隨主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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