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如玉捏著銀針的手指穩如磐石，針尖刺破甦京卓肘間穴位時，他只是睫毛顫了顫，並未像前幾日那般劇烈掙扎。
瓷碗里的藥汁還冒著熱氣，甦勝勝湊在床邊，連大氣都不敢喘。
顏如玉另一只手輕輕按住甦京卓的腕脈——這針引毒出絡，是曹軍醫教的。
甦京卓的嘴唇動了動，終究沒發出聲音。
他的眼神不再像先前那樣渾濁狂亂，只是靜靜落在顏如玉握著銀針的手上，帶著幾分茫然的平靜。
這幾日顏如玉每日三次施針，再輔以湯藥，他臉上的灰敗之氣漸漸褪去，連呼吸都平穩了不少。
“好了。” 顏如玉抽出最後一根銀針，用棉巾擦去針尾的細小血珠，轉身端起藥碗，“該喝藥了。”
甦勝勝連忙上前幫忙扶住甦京卓的後背，看著顏如玉用銀勺舀起藥汁，輕輕吹涼了遞到甦京卓嘴邊。
往日里甦京卓見了藥就拼命掙扎，今日卻只是遲疑了片刻，便順從地咽了下去。
甦勝勝臉上的愁雲散了大半，眼楮亮得像綴了星子“前幾日喂藥還要三個人按著，如今竟這般听話了。大夫，你這醫術真是神了！”
顏如玉放下藥碗，淡淡道“他只是毒擾心神，如今毒素漸清，神智自然也清醒些了。再調理個十日半月，應該就能開口說話了。”
“太好了！太好了！”甦勝勝搓著手來回走了兩步，目光落在顏如玉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熱切，“大夫，真沒想到，你年紀輕輕，不僅醫術高明，性子還這般沉穩，真是難得。”
顏如玉听慣贊賞，淡淡道“甦小姐過獎了。”
“我可不是過獎。”甦勝勝索性在她對面坐下，湊近了些問道，“大夫，我冒昧問一句，你可有婚配？”
顏如玉一愣，顯然沒料到她會突然問這個，眼底浮起幾分詫異“甦姑娘為何問這個？”
“我就是覺得你長得這般好，醫術又妙，定然有不少人惦記。”
甦勝勝笑得眉眼彎彎“若是還沒定親，我倒可以幫你留意留意。我們甦家在這城里也算有些臉面，認識的好姑娘可不少。”
“多謝甦小姐好意，只是我暫時沒有考慮這些。”
顏如玉暗自好笑，語氣平淡，直接結束話題。
甦勝勝見她不願多談，也不勉強，正想再說些什麼，院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伴隨著管家略顯慌張的呼喊。
“小姐！”
甦勝勝收笑，趕緊出屋，就見管家跑了進來，手里還拿著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
管家到近前，喘著粗氣，壓低嗓音“小姐，軍營那邊……軍營那邊派了城使的親信送信來，說要親手交給您！”
甦勝勝的神色立刻凝重起來，連忙接過信函“父親的親信？出什麼事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抬手撕開火漆，抽出里面的信紙快速瀏覽。
越往下看，甦勝勝的眼楮越睜越大，握著信紙的手指都微微發顫。
她猛地站起身，急切地對管家說“快！你立刻去吩咐後廚，備上最好的酒菜，再讓人把東跨院的客房好好收拾一遍，務必干淨舒適！”
管家被她一連串的吩咐弄得有些懵，遲疑著問“小姐，這是要招待哪位貴客？”
“鎮南王要過來！”甦勝勝壓低了聲音，語氣里滿是驚訝，“父親信上說，王爺今日掌燈時分就到府里，讓我們務必好好招待，還不能暴露他的身份！”
“鎮南王？！”管家嚇得倒抽一口冷氣，臉色更白了，“那位傳說中的戰神鎮南王？他怎麼會突然來咱們府里？”
“我也不知道！”甦勝勝快步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你別多問，趕緊按我說的去辦！一定要小心謹慎，若是出了半點差錯，咱們都擔待不起！”
“是！”管家不敢耽擱，轉身就要走。
甦勝勝又叫住“把那套西域的琉璃盞取出來，再備些上好的雨前龍井，都送到東跨院。”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也不知道鎮南王長什麼樣，只听說他身材高大壯碩，像半截黑鐵塔似的，性子還格外威嚴，咱們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屋里的顏如玉沉下心思，眼楮微合，放大五感，依稀能听到她的話，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她垂眸掩去眼底的了然，看來霍長鶴那邊的事情，是辦得妥妥當當了。
黎姑娘站在走廊拐角，看著甦勝勝消失在月洞門後。
她一言未發，目光沉沉，方才雖然沒听真切，但也隱約猜 得到，是府里要來什麼貴客。
會是誰？
她看著甦勝勝，顏如玉看著她。
現在，顏如玉最懷疑，最關注的人就是這位黎姑娘。
除了不能言語的甦京卓，沒有人知道她的來歷，連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除了一個姓氏。
顏如玉輕步走過去，在她身後故意叫一聲“黎姑娘，看什麼呢？”
黎姑娘心頭一緊，面上不動聲色，回身看她。
“看景，”黎姑娘從容回答，“雨後景色甚美，不過，你可能不會在意。”
顏如玉不在意她語氣中的刺，淺笑問“你怎知，我不在意？ ”
黎姑娘輕笑，笑意未達眼底“醫術好的人，多數是醫痴，眼里只有兩種事物，一是病人，一是藥材。”
她這話極具譏諷，但顏如玉也沒惱，反而受了她的提醒。
顏如玉切換眼楮狀態，仔細看黎姑娘。
別的不說，一眼看到她肩膀上的傷——暗器所致，傷口雖然已經開始見好，但還是能看得出來，形狀與霍長鶴的暗器極為相似。
顏如玉心思微動，難道，那天晚上去甦京卓院子里的刺客，不是甦震海，而是她？
黎姑娘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顏如玉的目光能穿透她的衣服……不，不只是衣服。
這種感覺很不好，讓她不自在又有些心虛。
像是在顏如玉面前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她不自覺後退一步。
“我還有事，先走了。”
顏如玉不語，忽然折下手邊樹枝，化樹枝為劍，直刺她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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