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舟，十一她還好嗎？”
男子溫聲開口，如珠簾卷動，玉石般清潤。
君陌殤看著他，目光諱莫如深。
“不好嗎？”男子漆黑的瞳仁微微一縮，唇角扯出淡淡的弧度。
周遭空氣，十分微妙。
“你希望她過得好嗎？”君陌殤的眼神像寒冬的夜空，涼浸浸的，帶著一股冷意。
“沐舟，你這是什麼意思？”男子眉頭微蹙，眸中宛有澹澹的水色。
君陌殤眼神微眯，冷笑。“君行舟，她是我的妻子。是你的嫂子。你如此關心她，合適嗎？”
“妻子？嫂子？”男子眼睫輕垂，溫柔笑開。“四年前，她嫁的人，可是景灝。”
“景灝？呵……”君陌殤聞言抿唇，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那冷意仿佛冰霜一般刺骨。“四年前，是怎麼回事，你比誰都清楚。”
“好了。你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我們還和以前一樣，兄弟同心。”男子身體微傾，開始煮茶。
茶香裊裊，熱氣蒸騰，劍拔弩張的空氣稍稍緩和不少。
男子茶藝精湛，沖泡動作很是熟練。他微彎著腰，輕推了一下白瓷茶盞，臉上笑意溫潤又干淨。
“你喜歡的六安瓜片。嘗嘗。”
君陌殤微微低眸，看著茶盞中浮沉的瓜片，冷嗤一聲。“你倒還記得。”
“你是我的同胞兄弟，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你的事，我一直都記著。”男子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他的茶盞與君陌殤稍有不同。青花底色，纂著兩朵瑩潔的梔子花。
君陌殤輕抿了兩口，冷如冰霜的眸暖了兩分。
兩人安靜對坐了幾分鐘。
君陌殤突然漫不經心得開口。“你和言知意的孩子，十一接回了西閣。”
男子白沁的手指驟然一僵，手中的茶盞顯些跌落。茶湯濺落了幾滴到手背上。
有些灼燙。
“他叫君星河，小名小星。今年四歲。長得和你一模一樣。以至于十一誤會他是我的孩子。”
君陌殤薄唇吐出的字眼，有如一支支淬冰的冷箭，嗖嗖刺進男子的胸膛。
當——
精致的茶盞惶然墜地，頃刻間碎成了兩半。
一名黑衣人立時閃現。“主人。”
“沒事。”男子朝他擺了一下手。手背上一道彎曲的疤痕，清晰可見。
黑衣人低頭退下。
茶香在空氣中升騰，形成了一道道縴細而優雅的煙霧，輕盈飄動在君陌殤和男子中間。
“這個孩子對所有人都很冷淡，有輕微自閉。唯獨對十一與眾不同，他開口第一句，便是叫她‘媽咪’。”君陌殤盯著茶盞里浮動的茶葉，幽幽啟口。
男子胸口微微起伏著，沒有出聲。
君陌殤轉動著手中的茶盞，又道。“你說他為什麼會如此黏十一？”
男子怔楞了半秒，緩緩開口。“十一她……”
“你要想認他，我不攔你。只是要給十一一個合理的解釋。”君陌殤打斷他。
“合理”二字，咬得稍稍有些重。
“他去了西閣，就是你的兒子。他如此喜歡十一，就讓他跟著她長大。”男子眉間落了一縷淡淡的傷痕。
“好。”君陌殤繼續喝茶，浮動的茶葉滑入口腔，慢慢細嚼。
茶頭苦茶尾甜，有種苦中透甜的味覺。
好比過往的人生經歷。
“你來這里，就是為了這個孩子？”男子斂了情緒，仍是那副不急不緩，溫潤如玉的模樣。
清潤的聲線，淡進茶霧里。
“除了我，還有誰來過這里？”君陌殤抿了一口茶水，看向男子，眼神變得犀利起來。
“沒人來過。”男子神色淡然，語氣平緩。
“你見過景煜？”君陌殤冷聲追問。
“沒有。”男子眼眸微眯了一下。“景煜怎麼了？”
“他前天被人綁走，對方拿他威脅我。”君陌殤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對方，稜角分明的峻臉，覆著冰雪。
“景煜與你非親非故，威脅你，毫無價值。”男子擰了擰眉，眸色清冷了幾分。
君陌殤放下茶盞，松開交疊的雙腿。一雙厲目，冰冷如薄刃。
“他查到了有關你的身世秘密。而且還誤會小星是你和十一的孩子。”
男子挺正坐著，像是一蓬清霜籠在周身。“他從小就喜歡鑽牛角尖……”
“你倒是了解你這個‘弟弟’。”君陌殤勾了勾唇。
“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二十年。足夠了解。”男子嘴角微微上翹。
轟隆隆——
驚雷滾滾，四周空氣瞬間炸裂。
雨，下的更大了。
小樓里的溫度，愈發寒涼。
黑衣人再次過來，手里拿著一床灰色的薄毯。正要蓋在男子腿上。男子拂開。“不用。”
君陌殤冷眼旁觀。
黑衣人拿開了毯子。
“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進來。”男子眸光微沉，語氣嚴厲了許多。
“是。”黑衣人低著頭，再次退了出去。
“沐舟，你繼續說。”男子唇邊浮動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語調平和。
君陌殤身體朝後靠了靠，幽幽啟口。“依你對景煜的了解，他是否知道你還活著？”
“四年前，我的骨灰當著他的面落葬。他就算再較真，也不會懷疑我還活著。”男子溫聲道。
君陌殤挑眉。“你說了，是骨灰，並非尸首。”
“那又有什麼區別？”男子眸光微微動蕩。
君陌殤冷聲回他。“區別大了。”
男子瞳孔微縮，搭在輪椅扶手上的手指，無聲攥緊。
“他不僅知道了你的身世秘密，還知道四年前的事情。而且，大概猜到了你還活著。”君陌殤移開視線，看向窗外。
天空仿佛被撕裂，大雨如注， 里啪啦地擊打著玻璃窗。
風聲，雨聲，雷聲，交織在一起。
混合成一場激烈的交響樂。
“單憑他，不可能查到。”男子心口沉悶，濃睫下的那雙眼楮，沉染了淡淡的憂傷。
“所以，他定是受到了某人的提點。”君陌殤狹眸幽深，黑瞳里滑過一道道水痕。
“原來，你懷疑我……”男子溫柔的笑里透著一絲神秘。
“你不應該被懷疑？”君陌殤收回視線，眼神微眯。
“沐舟。出事之後，我從未離開這里半步。你可以去查。”男子眼眸微微一眯。也不知道是不是茶霧彌散的緣故，他的俊臉像蒙上了一層陰霾。
“不是你，就是他。”君陌殤唇角一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