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回到家中,絮兒沒好氣地把書往紗帳一塞,“好哥哥,你的雲畫妹妹送了寶貝給你。”
那聲嬌甜的“好哥哥”,險些將李辭渾身毛孔酥倒。
她這人嘴巴向來不饒人,嘴里說得好听,細听全是嘲諷。只是這譏諷未免太悅耳,使李辭听完還想再听。
李辭不回應,極其冷淡地“嗯”了一聲,故意讓氛圍冷下來,留著心眼看絮兒的反應。
絮兒左等右等,等不來他的只言片語,只听見嘩啦啦翻書頁的聲音,顯然在認真看。
“吭吭!”絮兒故意震嗓,“紗帳里暗,仔細再把眼楮看壞了。原本身上就沒幾處好地方,哪里還經得住糟踐。”
那嘴皮子如同刀子, 地砍殺在李辭耳邊。
他憋著笑,語氣端得格外嚴肅,“不妨事。這書原有百卷,因前朝戰火流散四海,如今一卷已是難得,費點眼楮不打緊。”
絮兒頂頂腮肉,這綠茶男和綠茶女還真是絕配。
等她哪日逃走,希望蕭雲畫來接班,給他辭哥哥端茶倒水,听他辭哥哥呼來喝去。
李辭配蕭雲畫,cp名就叫人間辭畫。媽的,有點好听是怎麼回事!
這廂絮兒腦海里寫了字的惡評,全然不知李辭早停下翻書的手,全副心神系在她微微扣攏的眉心。
絮兒這是在難過?玩歸玩鬧歸鬧,絕不能讓她真受傷。
李辭壓低嗓子,“第二層書架左起第一錦盒,你翻出來,里頭有兩本書,一並拿過來。”
看一本不夠,還要再看兩本。怎麼,他今年考公?
絮兒沒好氣地翻開錦盒,好家伙,居然和蕭雲畫的那本差不多,顯然是同一系列,並不是李辭第一次見。這才知道李辭在逗她。
這套珍本李辭原就有兩卷,一卷是他自家前年搞到手的,一卷是歐大人上次到訪送他的冠禮紀念。
絮兒知道後又氣又羞,意外地品咂到一點甜。甜得窘迫,便不說話。
見她沉默下去,十分反常。李辭怕她生悶氣。他母後當年就是憋了太多悶氣,氣郁不散,攻入心肺,年紀輕輕病死了。
他可再經不起至親的女人離去。
“你知道這書?”李辭問,話語間乍驚乍喜。
絮兒有些不舒服,好像以她的水平本不應該知道似的,有種被他看低的不舒服。
她落到床邊圓凳上,慪著氣扇風,扇出來的風浪比台風天刮來的風還要狠。
“怎麼,我不配知道這書?”她冷笑一聲。
“配。”
“呸!”
絮兒狠啐一口,扇風扇得愈發急,把紗帳吹得蕩來蕩去。
李辭在里頭側身躺著,拿一條胳膊撐著腦袋看她。很好,氣撒出來了。
他失聲一笑,憋著點壞拱火,“一本書罷了,氣壞身子不值當。”
本來就沒多大點事,給他輕描淡寫一說,真成了她不講理似的。絮兒斜睨一眼,發現這小子在看熱鬧,還不嫌事大。
旋即收起脾氣,將嗓子轉得格外溫婉,“誰說我生氣了。听說皇上嚴查禁書,別你們偷偷傳遞見不得人的東西帶累我。往後株連九族,害我遭殃。”
話音甫落,紗帳內李辭驟然閉嘴,再沒聲音。
良久,才泄出一線嗤嗤的笑。很輕,如同羽毛撓在絮兒心頭,不疼不癢,卻讓人火大。
“我說絮兒小姐,您與我的九族可連著皇上。”李辭忍笑道。
絮兒早臊成了個大紅臉,兩手背貼腮,如何都降不下溫度,反倒越捂越燙。“就說就說,你管我。”
見她窘得臉如熟桃,李辭見好就收,連忙賠罪,“好好好,你若不喜歡,馬上燒了。”
語氣乍听是無奈妥協,細品滿是縱容。
這還差不多。
絮兒扭著身子沖他坐,語氣也軟下來如多,朱唇吐出每個字都出于財迷的本能。“好端端的燒什麼,珍本多寶貝的東西。以後你死了再燒也不遲。”
以後若李辭死了她獨得三本,不用等到穿回去,立馬變賣都能發財。
見她喜笑顏開,李辭提著心些微放下。听暗衛報告她往燕王府待了一個時辰,只帶著集美一個人。想那蕭雲舒對她心存歹念,唯恐鬧出什麼事情來,她吃虧。
如今她心情翻得比翻書還快。橫豎說好說歹都是她的道理。
李辭以前沒覺得女人的想法這樣多變,像六月的雲雨,說來就來,說轉就轉,十分有趣。
絮兒氣消去一半,就把白天在蕭家見聞和他添油加醋地說一通。什麼蕭雲舒凶神惡煞羞辱人。什麼蕭雲畫矯揉造作假清高。
李辭對蕭家兩姐妹很熟悉,知道那些話里面哪些是事實,哪些是她的加工。越品越酸,她越酸他心里越甜。
這廂絮兒說得起勁哼了一聲,捏著嗓子說話,“還說什麼,我與辭哥哥自小就玩在一處。”
接著撇嘴嘀咕,“辭哥哥,辭哥哥,真當是自家哥哥。怎麼不上梁山,讓她叫哥哥叫個夠。”
听她碎碎念個不停,李辭在里頭笑得險些岔氣,卻要裝出端正樣子說教,“兄妹之間,哥哥妹妹相稱應當的,無需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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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兒急道“她和你算哪門子兄妹嘛,dna都沒關系。”
“什麼恩鎭?”李辭發懵。
絮兒忙改口,“沒血緣算什麼兄妹?”
李辭順著她的話逗她,“也有的,江湖中人俠肝義膽,義兄義妹結拜也正常。”
絮兒歪著腦袋思考半天,“沒有血緣的哥哥妹妹就是耍流氓,是淫賊。”
瞧她氣得滿臉漲紅,兩片嫩腮鼓起來又癟下去。李辭生出一股沖動,索性跳下床捧著她的臉親,再別管什麼臥薪嘗膽。
心里想得天花亂墜,嘴上卻是威嚴正經,“經你這麼一說,似乎有點道理。”
“本來就是道理。”絮兒沒好氣地扇風。
“是是是,絮兒說是道理就是道理。”李辭跟著附和,早笑得只見牙不見眼。
絮兒說了這一筐話,才發現回府沒換衣裳就來找李辭說話。
急什麼呢?左想右想,是蕭雲畫的緣故,又不全是。橫豎不應該是喜歡李辭。
她轉到屏風後頭換衣裳,歪坐在榻上倒水喝,瞥見榻旁的警示牌,口中默念“男子雖好,銀子更妙……”
吾日三省吾身。
斜陽在西,將她玲瓏的身影拽得長長的,直拍到青灰色的紗帳上頭。那片變了形的影子隨風輕晃,皮影戲一般映在紗簾上。
李辭整顆心也跟著搖曳。
正看得如痴如醉,碧紗櫥外傳來一聲哀嚎,“我的桃桃碧螺春!”
李辭趕忙躺下來裝死。絮兒外出這會兒功夫,他又把晾涼的桃桃碧螺春全喝完了。
不多時,傳來拖拖拉拉的腳步聲。絮兒提著空壺半天才走到床前,說話聲音有氣無力。
“王爺。”
“嗯?”
“府里有賊,專門偷桃桃碧螺春,這都多少次了。又沒辦法裝監控。”
“什麼空?”
“沒空,我完全沒空喝。天氣熱,又沒冰箱。每次一晾就是個把時辰,我做事情忘了就不記得喝,再找來就空了。”
說著把那壺倒扣,半天懸著一小滴都沒落下來。可見喝的是干干淨淨。
李辭心虛。本想留些,不留神一杯接一杯,居然全喝完了。
他震了震嗓子,端出嚴肅姿態,“天氣熱,想是你沒蓋蓋子曬干了。”
絮兒閉眼抽噎,“不可能,茶水能曬干,怎麼里面的桃子肉也沒了。”
說著伏倒在床邊,把腦袋埋在臂彎里哭得泣不成聲。
李辭有預感,若此刻他死了,絮兒不見得有這樣傷心。
隔著紗帳,他伸手撫了撫絮兒虛籠籠的發髻,安慰道“一點子茶水,再叫集美做來便是。”
這人真是給人伺候慣了,什麼事情都集美集美,集美一身病痛哪里忙得過來。
絮兒抬眼恨他,“集美多累啊,天天使喚人,你怎麼好意思?”
說得李辭怔了怔,集美是他們府上丫頭,領著他的銀子,怎麼不能使喚了?
可絮兒待集美親姐妹似的,他愛屋及烏,只好把嗓子放得更軟,“橫豎給她漲些月錢就是。”
這樣輕易就加薪了?
听得絮兒十萬毛孔頓時清醒,每個都像錢眼,叭叭地張著貪婪小嘴。
“當真?”她抹一把眼淚,甕聲甕氣地說“也能給我漲嗎?”
那雙杏眼還掛著淚,給黃澄澄的霞光一照,琥珀似的好看。眼波流溢神采,每一份神采都和銀錢相關。
好像只有說到錢,才能讓她這樣開心。
李辭有些無奈,到底被她逗笑了。真是個掉進錢眼兒的小機靈鬼。
往事也如洪流沖刷,沖來久遠的心事。以前他不屑于談銀錢的,覺得俗不可耐。
那年隨先太子監督堤壩營建,看見勞工為幾兩碎銀爭著搶著做喪命的工作,只為給老婆孩子一頓飽飯吃。
他再說不出銀錢是俗物的話。那不過是不諳世事的愚蠢,以及不事勞作的傲慢。
十七歲那年,他心底起了根本變化。再看眼前,身邊有個嬌俏娘子每日盡心盡力照顧他,陪伴他。如果銀錢能讓她快樂,那便是銀錢最大的造化。
李辭手上依舊撫著絮兒的頭發,“你還漲什麼呢,整個王府都是你的。”
絮兒抬起淚眼望向紗帳,老鐵你可真好笑。
自身難保的病秧子,天天被下人欺負。在她來之前,連口健康飯菜都吃不上的家伙。
還整個王府呢,真是心里頭沒數。
盡管如此,得到別人關懷卻很受用。絮兒吸溜一下鼻子,“這可是你說的,不可以反悔。”
李辭笑了,接著嘖了聲,似乎有些為難。
“怎麼,你不願?”絮兒問。因哭過,聲音有些啞。
李辭瞥她一眼,猶豫再三才開口,“願是願,只是我們非親非故的,這麼大的王府都送你了,往後你待我不好,上哪兒喊冤去。”
他說完沉默下去,使得剛才的承諾如同鹽疙瘩跌落大海,沒了影兒。
絮兒心想這男人果真如傳聞說的小氣、古怪。只管說得人心花怒放,又不去兌現。天生當領導的好苗子。
她翻個白眼,“愛給不給,誰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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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聲哥哥來听,往後我們是兄妹,我的自然是你的。”李辭憋了半天的招數,這才使出來。
哈?
你沒事吧?
你這種癖好在古代可是要浸豬籠的。
絮兒眉頭皺緊,“什麼哥哥,我不是你的王妃嗎?”
逗得李辭笑意難忍,嗤嗤笑個不停,“是誰說的沒有血緣的哥哥妹妹是……”
淫賊。
絮兒剛才說的,現在只想咬舌自盡。
她將一張嫩臉悶在臂彎里,悶得熱熱的,紅紅的,比遠處的落日余暉還要紅。
時值殘夏,綠植搖在窗欞,碎了的浮光映在上頭,海浪一樣好看。
絮兒亦覺如同在海中溺斃,些微窒息。這小子果然沒藏好心,油嘴滑舌套路人,屬實可惡。
也不知哪里迸發的靈光,絮兒舉起空了茶壺,輕喚了聲“王爺。”
“嗯?”李辭洋洋扇風,沉浸在逗趣的快樂里,全然不覺危機已至。
絮兒挨近紗帳,將茶壺舉得高高的,“桃桃碧螺春不會是你喝的吧?”
“王爺。”
“王爺?”
“王……”
待絮兒再問,紗帳內傳來李辭輕微的鼾聲。
哪里就這樣睡著了?必定是裝的。
一想到眾人眼中不苟言笑的冷面王爺居然沉迷果茶,甚至裝睡,絮兒也跟著笑了。
往後若再惹她生氣,就威脅把李辭愛甜食的事情公之于眾。讓他高冷人設崩塌。
絮兒得意地笑笑,把頭歪著靠在臂彎里。出門一趟有些累,又為桃桃碧螺春鬧了一場,忽然很沒精神,就這樣靠在床邊睡了去。
待完全睡熟,李辭將一條薄絲毯蓋到她肩上。
窗外是熱鬧夏景,耳房飄出菜蔬香氣,身側是睡熟的美人,他寂寥的心腔前所未有地被填得很滿。
他端詳絮兒片刻,越看湊得越近,總覺得怎樣近都不夠看她。想用一雙眼楮,穿過十數年光陰,從她呱呱墜地一路看過來。
這一刻,他忽然生出詭異的煩悶。為自己沒能從頭到尾參與她的人生而遺憾。
紅透了陽光覆在絮兒紅透的面頰,風與花都張狂,簌啦簌啦,吹得她鬢絲碎發輕搖。
每根舞動的發絲都像一個邀請,邀他靠近。
那副臉頰擠出圓嘟嘟的弧線,若親上去,必定十分甜軟。李辭滾了滾喉頭,心內悸動難抑,輕湊向她的面頰。
啪!
一大巴掌猛然扇向他的臉,扇得那俊雅的臉熱辣辣。
卻听絮兒咕咕噥噥說話,“集美,點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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