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明，【蘭海川】的那套房子里，李成瀚和程樹坐在熟悉的客廳，可冰冷的一切都在告訴他們時移世易。
“你能活著回來，我真的太慶幸了。”程樹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就是心里有個地方的一顆大石頭挪開，陽光終于照了進來。
“這幾年，你也不好過吧？” 李成瀚看著客廳角落里自己的牌位，身手都是一片空虛。
“再不好過也過來了，倒是你，你這傷，還要幾年才能好？”
“已經好很多了，以後差不多也就這樣。”
“你，見過她了嗎？”
“還沒。”
“嗯，不如晚些再見吧。”
“她，這幾年也過得不好，是嗎？”
“那你希望她好還是不好呢？”
“我當然希望她好。”
“那你就別問了。”
“我去過甦州，見過傅元祁和周叔，回來見過丁董和陳幼珍，也見過了你和紀明哲，拼拼湊湊，總算把這幾年的她拼湊完整，我知道我對不起她，我回來得太晚了。”
“能回來就好，以後還是要向前看的。”
“他們說簡潼給我父親捐獻了肝髒，就在去年，可是為什麼這麼著急就懷孕？是蕭家在逼她嗎？”
“這個事，具體我不清楚，但是簡潼懷的是雙胞胎，報紙新聞你也看了，她真的受不得一點刺激。”
“可我，就是想去看她一眼，就一眼。”
“你能不能和我先去醫院做個檢查？我想知道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到底怎麼樣。”
“你想知道的，我會告訴你。”
“好，你說。”
“爆炸的最後一刻，我推開了你，但是死死拉住了傅啟華，他擋在我身上，所以我幸免于難。後來我飄到公海上，被越南的漁船一家給救了起來。但是東南亞這幾年很亂，我身上值錢的東西都被他們交給了教會醫院，最後我清醒時，取出了我能調用的最後一筆錢，那筆錢是我讀書時我母親給我留的，所以沒有人知道。”
“難怪。”
“大概昏迷了半年我才醒過來，但是我沒有了之前的一部分記憶，甚至想不起來自己是誰。然後身體的各項機能也沒恢復，于是就留在醫院里做復健。我的右腿和手臂，經歷過12次手術，我的左邊頭蓋骨，經歷過4次手術，下頜3次。”
“你，受苦了。”就算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這麼多手術，李成瀚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錢包里最後就剩下一張照片，我看著那張照片，又花了很長時間，總算想起了我是誰。等到我嘗試聯系邁克時，已經是今年深秋。”
“你怎麼不來找我？”
“不記得所有人的郵箱和電話，但是用坐標就能聯系上邁克，這不一樣。”
“好吧，那你打算暫時住在康明嗎？”
“不，我要去上海。”
“你，還是要去見她？”
“最煎熬的時候，不是想著她根本撐不下來。我知道我不該去打擾她，但是你知道嗎？當我知道她再婚的消息，我也還是很不甘心。”
“我明白，可是簡潼也不容易的，嚴格來說，她為你守孝三年，也替你盡孝了。”
“我沒有怪她，我只怪命運，這玩笑開得太大了。”
“李成瀚，你先在康明住一陣子，我回上海有個案子要處理，你等我一段時間，行不行？”
“我跟你一起走，我答應你，只遠遠看她一眼就好。”
“李成瀚，人的心是有妄念的，當看到了就想靠近，當靠近了就會想擁有。”畢竟也是真的擁有過。
“我，我很想她。”
一下午的對話到這里，即便是將痛苦的傷患處揭開結痂的傷疤都不曾動容的一張臉，在此時終于有了裂縫。
“我明白，可是你想一想，她剛從幸存者綜合癥里面走出來，還有輕度抑郁，給你父親移植了肝髒又懷了雙胞胎，你貿然出現她能承受得了嗎？”
“我不會讓她看見我的，好不好？”
“你確定？”
“我非常確定。”
“下個月蕭家為了簡潼辦宴會，我可以帶你去，可是你要答應我，帶好帽子和口罩，不
能讓她看到你。”
“好，我答應你。”
程樹又坐了一會兒才離開，李成瀚就獨自游蕩在空曠的房間里。這里大多數的東西沒有搬走，還有很多他從前用過的東西。衣櫃里的衣服也是，只是沒了生活氣息。還有送給陳昕那幾年的生日禮物……李成瀚撫摸著他們那睡過的床，坐在一起吃過無數次飯的餐廳里，懷念起很多從前。
這四年絕對不是幾個人幾句話就能籠統概括的，那些藏在字里行間的復雜情緒早已經隨著歲月刻在了皮膚的紋理中，任風吹雨打，任花開花謝。可四年的空白之前，十幾年的相識與多年相伴，那麼熟悉那麼疼愛的一個人，眉眼間從稚嫩到成熟，從怯懦到從容，是他親眼見證的。此時此刻都像遙遠的老電影，泛黃發舊的畫面上，已經出現特別鳴謝的落幕場景。
李建最近也回了康明，他沒有再去看簡潼，甚至沒有告別。簡潼給他打過兩次電話，他也只是說想回來住段時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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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元祁在甦州每日魂不守舍，責怪自己沒有幫李成瀚看好簡潼。還有周叔，抹著淚也不敢給簡潼打電話說明情況。就連知曉簡潼懷孕的陳幼珍也安靜地十分意外。簡潼心里開始發怵，一種不好的預感日益增長。
在康明的李成瀚也沒有閑著，關于自己的戶籍問題，他需要去趟派出所了。李建派人跟著他，似乎生怕他會獨自溜走一樣。不過這樣很好，所有人都在乎簡潼，她再也不是孤身一人的小可憐了。可當他去西山墓園的時候才知道，簡潼的母親和姐姐也被挪到了上海九川山，原來這里的一切都成了過去。
從王秘書那里得知，簡潼這幾年做得很好，她把分部開到了甦州和廣州，而且合伙人還是梁律；本部也挪到了上海，自己也在上海常駐，看來是有心跟蕭辰宴好好過日子的……甦州的產業也打理得不錯，穩中有漲的同時，還把生意做到了中東。看來她本身就很優秀，如果出身跟陳幼珍一樣，那她定會走得更遠站得更高！
在胡思亂想中一直熬到了元旦過後，簡潼的生日之前，1月10日，就是蕭家家舉辦的隆重家宴。李成瀚和李建被蕭瑞棠接到了上海，程樹在那棟別墅里等著他們。
“手續都辦好了嗎？”程樹開看到李成瀚進門，于是站起來詢問。
“嗯，辦好了。”
“那簡潼很快也會知道的。”
“我，盡量不會出現在她面前。”
“事已至此，我們也只是希望等她平安生下孩子之後你再去見比較合適。”
“好，我答應你們。”
“那，今晚你先站在人群後面，要是有人問起，我就說你是跟我來的朋友，只是感冒了不好見人。”
“好，我不會開口說話。”
“那，咱們走吧。”李建發話，幾人便開著一輛車去往【錦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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