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凌星師姐的氣息終于趨于平穩,玄紗下的臉龐雖仍無血色,卻不再是那種令人心悸的死寂,靈兒一直緊繃的心弦才稍稍松弛。
可這口氣還未完全吐出,她便見凌星緩緩睜眼,眸光透過紗幕掃過自己,雖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卻依舊清冷堅定,只略一點頭,便起身走向靜室之外。
外間,哀吟與壓抑的痛楚氣息並未消散,反而因時間的流逝更添幾分沉重。
凌星步履雖略顯虛浮,背脊卻挺得筆直,徑直走向那些仍被詭異詛咒折磨的同袍。
靈兒張了張嘴,想勸她再多調息片刻,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她了解師姐,此刻任何勸阻都是徒勞。
靈兒默默跟上,看著凌星再次于那臨時劃出的區域中央站定,啟動了那座結構精妙的“神心照影陣”。
清輝復又流淌,籠罩住陣中傷員。
凌星閉目凝神,玄袍無風自動,神識如無形的絲線,再次與陣法、與陣中每一個痛苦掙扎的心神相連。
靈兒能清晰地感覺到,師姐的神識如履薄冰般探入那些被詛咒能量與惡毒低語充斥的識海,小心翼翼地引導、安撫、加固著那些即將崩潰的意志。
這過程,比真刀真槍的搏殺更耗心神,尤其是對剛剛遭受重創、本源未復的凌星而言,無異于雪上加霜。
靈兒嘗試著如之前那般,將自身溫潤的木靈生機渡入其他傷員體內。
翠綠光華過處,肉身創傷確在緩慢愈合,焦黑的肌膚褪去死色,斷裂的經絡重新接續,衰竭的生機如同久旱的禾苗逢了甘霖,重新煥發出微弱的活力。
幾名傷勢稍輕的斥候甚至悠悠轉醒,臉上露出劫後余生的茫然與感激。
一旁的醫修們見狀,皆是面露喜色,看向靈兒的目光充滿了肯定。
“胡小友真乃神醫再世!”
“有此生機滋養,至少保得住性命根基不損!”
贊譽入耳,靈兒卻絲毫高興不起來。
她的指尖停留在一名聖庭校尉的腕脈上,能清晰地“看”到,自己渡入的生機如同溪流匯入一片被污染的死潭,雖能暫時稀釋潭水的墨色,令其表面看起來清澈些許,可潭底那盤踞的、粘稠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詛咒本源,依舊頑固不化,甚至隱隱有反過來吞噬、同化她生機的趨勢。
那校尉雖然面色紅潤了些,呼吸也平穩了,可眉心那一點象征著神魂受創的黑氣,非但沒有消散,反而像是有了生命般,微微搏動著。
治標不治本。
甚至,這“標”也治得岌岌可危。
一股更深的無力感攫住了靈兒。
她能補充他們的生命力,吊住他們一口氣,卻無法根除那附骨之疽般的詭異能量,尤其是那直接作用于神魂、不斷低語著瘋狂與絕望的詛咒核心。
這感覺,就像她拼命地往一個漏底的瓶子里灌水,眼見水位回升,卻知終究是徒勞。
她下意識地看向陣法中央的凌星。
只見師姐臉色比方才更加蒼白,玄紗邊緣已被汗水浸透,緊抿的唇線失去所有血色,支撐陣法、引導心神所帶來的巨大消耗,讓她本就未愈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仿佛下一刻就會油盡燈枯。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靈兒心中驟然一緊。
一種明悟劃過心頭此刻,對其他人而言,她的木靈生機或許能延緩傷勢,爭取時間;但對師姐而言,任何分散的精力都是不必要的消耗。
真正的關鍵,在于凌星能否支撐到完成對這詭異詛咒的徹底淨化。
而自己,或許無法分擔那神識層面的驚險博弈,但至少,可以讓師姐的身體支撐得更久一些,恢復得更快一點!
念及于此,靈兒心中紛雜的焦慮如同被冰水澆淋,瞬間鎮定下來。
她不再試圖去“治愈”那些她目前無法根除的詛咒,而是徹底明確了當下唯一的重任——輔助凌星。
她快步走到凌星身側,尋了一處不遠不近的位置盤膝坐下。
這個距離,既不會干擾陣法運轉,又能讓她最清晰地感知到凌星的狀態。
她閉上雙眼,不再去關注外界的紛擾,將全部心神收斂,沉入自身丹田。
體內,木靈根所化的參天虛影靜靜矗立,散發出蓬勃生機。
這一次,靈兒不再追求生機總量的磅礡,而是極盡精微地操控著每一縷靈力的流向與性質。
她將精純的木靈本源之力,提煉得如同初春最柔和的雨絲,溫潤無聲,緩緩籠罩向凌星周身。
這不再是治療,而是最純粹的“滋養”與“補充”。
如同細心灌溉一株歷經風雨、根系受損的古樹,靈兒的靈力小心翼翼避開凌星體內那些仍在與詛咒激烈交鋒的區域,只是溫和地浸潤著那些消耗過度、近乎干涸的經脈壁障,滋養著因神識透支而黯淡的識海外圍,補充著最基礎的生命元氣。
她不敢有絲毫莽撞,生怕自己的靈力波動會驚擾到凌星那如履薄冰的神識操作,只是如同最忠誠的守護者,默默維系著凌星這具身軀最基本的生機之火不滅,為她著持續作戰的“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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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寂靜中流淌,只有陣法清輝流轉的微響,以及傷員偶爾無意識的呻吟。
靈兒心無旁騖,全部感知都系于凌星一人之身。
她能感覺到,隨著自己持續而溫和的滋養,凌星那原本如同繃緊弓弦般顫抖的身軀,漸漸多了一絲微弱的韌性;那急促而紊亂的呼吸,也稍稍平復了些許。
雖然整體的消耗依舊巨大,但至少,崩潰的邊緣被稍稍拉回。
這過程同樣不輕松。
極致精微的操控對心神消耗極大,靈兒額角也滲出了細汗,但她目光沉靜,如同古井無波,始終維持著靈力的穩定輸出。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堅守,便是對師姐最大的支持。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那般漫長。
陣中的清輝逐漸減弱,那縈繞不散的陰寒邪惡氣息,也如同退潮般緩緩消散。
最後一名傷員眉心的黑氣終于徹底化去,發出了一聲悠長而平和的嘆息,沉沉睡去,臉上再無痛苦掙扎之色。
凌星周身凝聚的氣勢驟然一松,雙手法訣散去,身形一個踉蹌,險些軟倒。
靈兒一直密切關注,立刻上前一步,伸手穩穩扶住了她的手臂。
觸手之處,一片冰涼,盡是虛脫的冷汗。
“師姐……”靈兒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是擔憂,也是如釋重負。
凌星借力站穩,微微喘了口氣,抬手示意自己無妨。
她緩緩抬起頭,玄紗晃動間,眸光落在靈兒臉上,那目光依舊清澈,卻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疲憊,仿佛連抬起眼簾都需耗費莫大氣力。
然而,那疲憊深處,卻漾開一絲極其淺淡、卻真實無比的笑意。
“靈兒,”凌星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溫和,“此次……多虧了你。”
她頓了頓,似乎是在積攢力氣,玄紗下的目光深深地看著靈兒,仿佛要看到她靈魂深處去。
“我以神識探那詛咒本源,知其詭譎,專攻心神,惑人道念。
若非你之前以生命靈力穩住眾人肉身生機,吊住他們一口元氣,我便是有通天之能,也難以在他們心神徹底淪喪前,將其從幻象低語中拉回。
你之功,不小。”
這是凌星極少有的、如此直白而鄭重的夸贊。
靈兒听得微微一怔,心頭涌上一股暖流,沖淡了連日來的疲憊與擔憂。
凌星繼續緩緩道,語氣帶著一絲思索與肯定“你的木靈根基,迥異尋常。
尋常生機,重在滋養修復,綿長有余,而銳意不足。
而你之靈力,初時溫潤,然深處卻蘊有一股……一股近乎本源的‘淨化’與‘重塑’之力。
此番應對,你雖未能直接化解詛咒,卻誤打誤撞,觸及了生命大道的一絲真諦——生命,非僅存續,更是一種能令污穢澄清、令死寂復甦的規則力量。”
她微微喘息了一下,才接著說道,語氣變得愈發鄭重“靈兒,你之道途,或不在爭殺,不在權謀,而在于此——參悟生命之奧義,執掌淨化之權柄,澤被蒼生,撫平創傷。
此乃……蒼生之道。
假以時日,你若能沿此路深入,成就不可限量。”
蒼生道!
這三個字如同洪鐘大呂,在靈兒心間震響。
她從未想過,自己的道途會被師姐如此定義。
過往修行,她只知勤勉不輟,將木靈根的特性發揮到極致,以求能助益同門,救治傷患。
卻從未將這一切,提升到“道”的層面。
此刻經凌星點破,過往種種模糊的感悟、此次救治中的掙扎與明悟,仿佛瞬間有了清晰的指向。
就在靈兒因這突如其來的點撥而心神激蕩,細細咀嚼著“蒼生道”三字所含的浩瀚意境時,卻見凌星話音甫落,身形猛地一晃,原本借著靈兒扶持才勉強站直的身體,驟然失去了所有力氣,軟軟地向前倒去。
“師姐!”
靈兒驚呼一聲,心髒幾乎跳出胸腔,下意識地張開雙臂,將凌星徹底接入懷中。
預想中傷勢惡化或詛咒反噬的恐怖情形並未發生。
懷中之人氣息雖然微弱到了極點,卻平穩悠長,並無紊亂之象。
凌星的頭無力地靠在她頸側,玄紗斗笠歪斜,露出了小半張蒼白得近乎透明的側臉,長睫低垂,呼吸均勻——竟是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之中。
原來,只是消耗過度,力竭而眠。
緊繃的心弦驟然松弛,巨大的後怕與慶幸席卷而來,讓靈兒腿腳都有些發軟。
她小心翼翼地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凌星靠得更舒服些,感受著懷中傳來清淺而規律的呼吸聲,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心感取代了之前的驚惶。
還好,只是睡著了。
師姐只是太累了。
她低頭,看著凌星毫無防備的睡顏,那平日里被玄紗遮掩、總是透著疏離與冷冽的輪廓,此刻在沉睡中顯得異常柔和,甚至帶著一絲罕見的脆弱。
靈兒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輕輕觸動,一種混雜著心疼、敬佩與無比依賴的情緒悄然蔓延。
她就這樣靜靜地站著,支撐著凌星全部的重量,仿佛支撐著自己的整個世界。
周遭的喧囂、戰後的余燼、尚未散盡的藥石氣息,都漸漸遠去。
唯有懷中之人平穩的呼吸聲,和透過衣料傳來的、微弱的體溫,如此真實,如此珍貴。
月光穿過營帳的縫隙,灑落在相倚的二人身上,勾勒出一幅劫後余生的靜謐剪影。
靈兒知道,前路依舊漫長,血煞教雖滅,其遺留的謎團與潛在的威脅未必完全消除,師姐醒來後,定然還有更多的事情需要面對。
但此刻,她只想守護這份短暫的安寧,讓師姐能夠不受打擾地、好好地睡上一覺。
至于那蒼生道……
靈兒輕輕吸了口氣,目光望向靜室外依舊昏暗的天空,眼神漸漸變得堅定。
既然師姐說她適合,那她便去走一走,看一看。
或許,那真的是一條能讓她更好地守護想守護之人的道路。
夜色,還很長。
但懷中的溫暖,足以驅散一切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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