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沉重，又逢十五，天空碩大圓月給大地生靈補充著陰氣，以緩陽剛之力。
“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撒婆訶。”
……
“�嘛呢叭咪�丑@ �孺O叭咪�丑@ br />
夜風習習臥塔林，一盞青燈伴古佛，這一盞油燈始終伴隨著伏雲隱修行，燈火不滅，佛心永恆，在昏黃的燈光下，他仿佛超越了無窮的歲月，身旁似有初代上下求索的修行者的身影，待過片刻，似乎又有千年之後的信徒侍立左右，而他卻絲毫未曾察覺。
帳篷內仰躺著的鬼面一動不動，無人可知曉他鬼面下是否沉睡。
月兔西墜，星河流轉，不知不覺間，伏雲隱已經誦佛到二更時分，剛進子時，他便誦完七十二遍般若心經和五百遍觀音心咒，佛門正力加持下，心境和藝境同步增長著，精進帶來的法喜讓他時刻喜神伴隨，無有煩惱。
呼……
他拾起油燈將其吹滅，便即刻躺下休憩，修習睡禪功。
瞿瞿瞿瞿……
吱吱吱吱……
夜深人靜處，如同正在沉澱一杯濁水，無形的時光針一點點地走動著，在某一刻，古月手上的斗筆凝聚成的一滴露水墜落，啪嗒聲在禪定入微中尤其大聲，也正在這時，他感覺到帳篷側面飄過一縷風，由于太過自然，他並沒有多想。
“唔……把跳蚤的腿砸斷了呀，罪過罪過。”他一邊懺悔一邊將被露水滴砸中的一只跳蚤拈了出來，使其在這場天災中存活下來。
“去告訴幾位尊者，魚兒自己過龍門去了，藏深一點。”
一道微細的聲音傳進古月耳朵，他遂驚覺一陣微風拂過，隱約感覺到有人出了帳篷向遠處遁去。
“是師父……魚兒過龍門？嗯……明白了。”
……
“俺滴個乖乖 ，以俺滴身手，那活佛應該沒察覺吧，在洞口等了那麼久都沒來，應該是入定去了，想醒過來一時半會兒不可能呢。”
一道寬闊紅袍，滿繡繁紋的面具男子凌空而立，翎羽翻飛，神氣十足，他正是偷跑到地心谷的鬼面，誰也不知道他到底為何而來。
看著腳下涌動的四象結界，鬼面渾身打了個激靈，沒有其余幾人在身旁，一個人面對此處，縱然藝境已經處于修行界頂端，他心里還是忍不住一陣打鼓。
“嘿嘿，寶貝兒，出來吧，帶俺找寶貝去。”
他詭異一笑，展開寬大的袖袍，片刻後一個藍色光點從中飛出，光點一出現，便作勢欲飛，鬼面好似早有準備，趕緊以氣勁將其攝住，那光點左沖右突，就是飛不出那氣勁球。
鬼面湊眼看去，透過藍光，里面的東西一覽無余，卻是一只形似蒼蠅的飛蟲，比小指節還小的它，有上千對復眼，翅膀三對，頭上一對如眉毛，背負兩對，三對翅膀上布有磷光，原來這才是它散發藍色光芒的因由。
“像，當真是好畫功，圖上那只蟲果然是真實存在的，太好了，希望你能帶我找到正確的路吧。”
他身體忍不住一陣顫抖，應該是對即將得手的寶藏所吸引而致，隨即他撤銷氣勁，得了自由的藍蠅在空中隨意畫了幾道不規則的弧線後便徑直向四象法界沖去。
“好！它果然知道路。”
鬼面大喜，即刻御風而行，隨之重新進入四象結界。
刷刷……
那藍蠅速度很快，卻逃不過鬼面的追蹤，只不過他依舊需要十分留意，在這四色結界中，這麼小的藍色光點太容易被跟丟了。
噔！
藍蠅在四色海洋里百轉千回，路線極其不規律，鬼面越跟越是生疑，只不過到了此時此刻，他也不得不繼續跟下去了。
“不好！”
只見藍蠅前方一片紅海驟現，那正是離火發動的形態，他急忙追上藍蠅，重新將其捕獲，隨即加快速度向東邊飛去，待完全看不到離火法陣後，他便在次將藍蠅放出，重獲自由的藍蠅再度朝著下方飛去。
片刻後，藍蠅將他帶入三團巽風法陣，還好他溜得及時，僥幸逃脫，第三次一道兌澤法陣憑空出現在他周身，深陷洪流中的他使出渾身解數從中逃離，待止步後，渾身濕漉漉而狼狽不堪的他憤怒地盯著手中的藍蠅。
“我真想把你兩根指頭捏死，把你的腸子拉出來纏住你的脖子，你到底頂不頂事兒啊！”
那藍蠅在他的氣勁球中震動著翅膀，復眼旋轉，很明顯和鬼面不能溝通。
“呼……要不是你出現在畫中，我真想一口把你吞掉解恨，相信你最後一次，別不中用啊！”
他謹慎地再次將其放飛，這次藍蠅好似明白了他的意思，並沒有著急飛走，而是在空中旋轉片刻，才朝著斜下方飛去，鬼面隨之不表。
“嘿！有效！”
飛行約摸半炷香的功夫，藍蠅的路線變得頗為規整，不再盲目，並且這麼久也沒再遇到四象法陣，一直都是頗為均勻的四色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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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東西還知道好歹，明白保不住小命了就起作用了，難不成也成了精，知道戲耍老子？狗東西，待把你用完了，非得讓老舅把你炸了。”
他自言自語一陣，心中一片舒暢，可他卻沒有發現，自己周邊的四色海洋逐漸均勻地分成了四份，火紅，水藍，雷玄，風青四色圍繞著他鼎足而立，且各自積累能量幻成法陣。
後知後覺的鬼面終于感覺到了周圍的異變，他驚駭地發現自己已經處在四象法陣的中心地帶。
“娘 個老子！俺被你坑慘 ！”
他話音剛落，四象法陣驟然暴動，滔天的紫火，澎湃的巨浪，爆裂的疾風，崩炸的黑雷同時化為上古神魔向他沖來，這里瞬息間如同太初，星球崩裂，萬物不生。
“娘 ！沒救啦。”
十方宇宙包裹而來的破壞能量，讓他小如微塵，鬼面之下，他面色煞白，絕望呢喃道，“看來，只能這樣了……”
他紅袍中的手隱約現出一道不符合他能量的白色光芒，就在他一狠心即將發難之時，一只強有力的手把住他的右手肘，驚散了他凝聚的法能。
待他驚愕地看向來者，卻發現卻是老熟人——伏雲隱。
“愣著干什麼，走！”
伏雲隱一聲棒喝截流，打斷了他的思慮，緊緊拉住他的手肘向上飛去。
“啊……蟲子！”
鬼面驚呼一聲，回身望去，卻剛好見到藍蠅被紫火吞噬，滔天火焰追風趕月般向他燒來。
“極光戰熊！”
“西方庚金白虎聖鎧靈符！”
“明月藏鷺！”
“昆侖雷功！”
上空無邊法陣陡然破開一個大洞，卻是在最外層的孫國輔四人並肩而立，同時發力將法陣撐開，闢出一條綠色通道，外界毀滅性的能量瘋狂對防御陣進行著消耗，熔解和擠壓。
“你們……”
鬼面輕念一聲，這次卻沒有對伏雲隱的行為作出反抗，任由他拉住自己的手臂前行。
呼啦……
伏雲隱駕馭九葉蓮座瞬息間便沖出四象陣，到得法陣最外層和四人相會。
孫國輔看了鬼面一眼，隨後一揮手道，“此地不宜久留，先出去再說。”
其余三人亦向鬼面投以莫名的神色，心中有鬼的鬼面微微低頭，幸好有面具遮擋，讓他不至于過分尷尬。
咻……
咻……
此刻四色法界中可能由于暴亂的原因，遍布法陣，眾人有了對付它們的經驗，早早避險，遇到實在避不過的才一起發力強行沖過去。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六人便沖出四色海洋，帶起的一道長長彩色能量在空中形成虹柱，隨後脫力向下墜去。
“呼……還好，有驚無險。”
伏勁青長出一口氣，那天地崩裂的景觀見一次讓人心驚一次，真不是人類能抵抗的。
“額，活佛，你可以把俺放開 ……”
鬼面低聲對伏雲隱說到，伏雲隱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馬上放開了自己的手，剛才太過急迫，都忘記了對方有自保能力。
“你到底瞞著些什麼？為什麼一個人來這里？”伏勁青終于忍受不住鬼面的神秘，他料定這個鬼鬼祟祟的人一定藏著什麼秘密。
“我也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什麼來歷，儺戲一脈，我花溪都曾接觸過，還從來沒有見過你這號人物，我必須懷疑你是個冒牌貨。”
花溪道姑以直面鬼面銳利地質問到。
梵無累也從另一個方向面對著他，“鬼面，雖然我們並不認識，念在同生共死過一回，我不希望你和孫家棟的事情有牽連。”
嘩……
眾人一驚，梵無累的角度更為刁鑽，直接將鬼面和孫家棟的事情聯系在一起。
孫國輔驟然上步厲聲道，“好啊，若不是梵佷女說起，我都忘了地心谷的牛筋繩是沒那麼容易斷的了，鬼面，我希望你摘下面具，和我們坦誠相見，若不然，我們再難把後背交給你！”
五人團團圍住鬼面，氣氛凝滯，感受到五人灼熱的目光，他明白自己若不即刻化解，肯定會被他們強行摘面。
“俺……俺怎麼……”
“好了好了，各位，鬼面雖然來歷不明，但至少目前還沒有加害于我們，說他和孫家棟墜入地心谷一事有牽連，這誰也沒見過，別因為一個妄念錯怪好人，至于他有什麼隱瞞的，我也希望鬼面你能給我們一個解釋，畢竟此刻我們同氣連枝，剛才若不是大家救你于險境，你早已消亡，若是你還存心幫助我們將地心谷探明，那麼還希望你能把知道的事情和盤托出，畢竟我們不可能希望每次下來背後都有一根芒刺，你說呢？”
伏雲隱踏出一步，擋在鬼面跟前，平靜地看著他。
其余四人面面相覷，明白這是伏雲隱正在給對方一個台階下，就看他識不識時務了。
鬼面大大的鬼眼看了看伏雲隱，又瞅了瞅圍著自己的幾人，心知自己若不服軟，恐怕就要被這些人排擠出去了，這和他的本意相悖。
因此他無奈地攤攤手，“哎呀呀，何必 ！搞那麼大陣仗，俺是知恩圖報滴人兒，既然大家救我一命，那麼還有什麼不可說滴呀，走吧，回去再詳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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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鬼面沒有一意孤行，眾人終于暫且摒棄前嫌，心中也升起一縷希望，或許這鬼面真有些東西也不一定。
……
瞿瞿瞿瞿……
一名老者和一名女子在夜色下提著茶壺在帳篷間穿行，沿路有燈柱導引，路倒是識得。
待二人到達主帳，進入其中，已見自家家主和另外幾位尊者環繞站著，她們熟練地將杯盤中的綠瓷茶杯拿出，斟滿六杯鐵觀音茶水，一一向圍在桌邊的六人遞了過去。
“伏尊者，請用茶。”
“謝謝。”
伏雲隱托著茶托，用蓋子撥開水泡，呷了一口茶水，那水帶著清新之氣傳入肺腑，頓時耳目一新，精神奕奕起來。
“李伯，你先回去休息吧，這里讓小芳伺候就行了。”
老者卻樂呵呵道，“無妨，老爺你忙你的，我白天倒還清閑，這會兒也不累，就陪陪你們吧，若是有需要什麼我也好安排。”
孫國輔一笑，卻不再勸阻，“行，那你和小芳就一起吧。”
“這幅圖你是從哪里得來的？”
花溪道姑驚嘆一聲，她俯身細細看向桌上這一幅畫，說它是一幅畫，卻不是紙畫，而是一張絹畫。
原來這桌上正攤著一幅巨大絹畫，長七尺二寸有余，寬三尺六寸左右，整體呈現長方形，橫攤在長長的會議桌桌布上。
眾人面對著這一幅巨畫，細細看著，不放過任何一處細節。
“則天大聖皇帝諸天佛界袿l咄肌！ br />
十三個鐵線篆字均勻橫列在畫的上沿處作為畫名，而下方就是一幅令人驚嘆的諸天佛界圖。
整幅圖以正中威嚴坐著的則天大聖皇帝為中心向四方輻射，東面首當其沖是東方三聖:藥師琉璃光如來，日光菩薩和月光菩薩，其後為欲界六層，色界十八層，無色界四層天，各重天畫有代表性的天人，神道，菩薩。西面排頭便是淨土三聖:阿彌陀佛，大勢至菩薩，觀音菩薩，其後亦是諸天，諸天遍布姿態各異的羅漢，菩薩。而則天大聖皇帝前方有橫三世佛，釋迦，阿彌陀，東方藥師，其後為豎三世佛，分別為燃燈上古，釋迦，彌勒三佛，而大唐武𧞅竽剼B磣帕 郟 反髻蠣幔 婺克漵信 勻崦樂 詞瞧 蠓欠玻 萑凰嗄隆Ｗ魑 子咄賈凶畬蟺男蝸螅 路鶩蚪韁磷穡 沉 釤歟 吞斕勞 唬 恍啵 朗攔餉鰲 br />
“這絹我估計是真從唐朝時期遺留下來的，這墨是傳統徽墨，落紙如漆，時隔千年還有桐煙香味，人物衣著上色均勻，經久不散，神態描摹精致，細致入微，是一件絕世珍品，無法用金錢衡量。”
孫國輔將茶杯放得遠遠的，生怕一點水將其沾濕了，他弓身俯背，寸寸觀測，連連驚嘆這幅畫的卓越畫工和崇高意境，作為一級鑒賞家，他收藏之物不知凡幾。
“哎，鬼面，你小子不會是盜墓得來的吧？這東西可是國珍，你要是干了非法的事，可得吃牢飯。”花溪道姑一臉肅穆道。
“不會不會，家傳家傳。”鬼面嘿嘿陪笑道。
伏雲隱走動到袿l咄嫉撓葉耍 狀τ屑感惺 龐 沸 鄭 Ω檬俏 私謔】佔洌 災揮腥 芬話憒螅 槐嚦匆槐 嶸 畹
“臣本罪人子弟，蒙大帝殷授，寵命拔擢，牽入內舍，為帝謀天下吏事，一時盛極，嘗盡世間榮華之樂。載初元年，帝改唐號，世稱武周，洛陽神都既定，成千古未有之女帝。則天大聖大帝政治間，四海升平，九州同樂，百姓殷實，武舉殿試，開舉賢之先河。神龍元年，大帝禪位，中宗承之，同年十二月大帝崩殂于上陽宮。臣顧念往夕，伴君二十七年有余，駕崩之日，不勝悲惋，特潛至大帝生前為道姑之感業寺中，留筆于此，以期永世相伴，君臣同樂，此心昭昭，諸佛可鑒。”
“上官婉兒。”梵無累亦走到伏雲隱身旁，讀出了字跡最後的落款。
“是了。”
這時候孫國輔到了跟前，他分析道，“上官婉兒乃一代賢良，雖是女兒身，卻百通雅藝，以我觀之，這幅圖很可能是上官婉兒和武則天同朝之時所作，著畫之人很可能就有她，或者整幅圖都可能是她一人所作也不一定，這留筆居她所言，應是神龍元年後的某一日寫上去的。”
“若真是這樣，這上官婉兒對武則天還真是感情甚篤，死後還想和她一同長眠。”花溪道姑一旁說到。
伏勁青不知道這些東西，他只想知道，這有何意義，于是皺著眉頭道，“哎，鬼面，我不管這幅畫有多少價值，你拿出來對我們下地心谷有什麼意義？”
眾人起身，看了這麼久，雖然知道古畫寶貴，但是其中的關聯，他們卻猜不透。
只見鬼面斟酌片刻，便回應道，“嗯……俺說 你們可不能說俺得來不干淨。”
伏雲隱此刻已經隱隱有幾分猜測，但還需要驗證，他催促道，“鬼面，你盡管說，此刻不必有什麼顧慮。”
“那好，其實這幅畫是俺老祖在咸陽城外一個山洞撿到的，家族一直傳，那山洞應該是乾陵的入口，這幅畫就是在山洞一面暗牆中帶出來的，前些日子，俺老爹就讓俺帶著圖到這兒來，讓俺參一參圖里面是不是藏著有寶貝……”
……
眾人相約翌日再度下地心谷後便散去，回到帳內休養。
伏雲隱並未點亮油燈，他靜默地坐著，等待黎明的到來，看向身前四仰八叉的鬼面，對方睡覺真是不堪入目，沒有絲毫的美態。
靜謐的環境中，伏雲隱抬手看著自己的手掌，又看向鬼面的右手肘，他回憶起剛才在地心谷中牽住對方的場景。
那麼細的胳膊，柔軟無骨的觸感，這個能手持雙斧的男子，比想象中還要瘦弱，想到此，伏雲隱眼中紫芒一閃而過，誰也不知道他想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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