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簑笠翁,獨釣寒江雪。”
“古人享受的不是孤獨,是超越一切的精神意志。”
天大寒,冬季的冷風又在林原中刮了起來,意池和鑒池冒著絲絲寒氣,池中倒是保持著適宜的溫度,伏牛坐在池邊,如老僧坐禪,一動不動,柳絮一般的雪飄落下來掉在他的頭上和肩膀上,腦海中回憶起這首江雪。
狐嬌嬌在深秋離去後,伏牛常常魂不守舍,心里像是突然被挖出去一塊東西,想要去尋找,又怎麼都找不到,某一天坐禪之時,突然一條魚兒甩起矯健的尾巴躍出水面,看著魚兒閃耀銀光的模樣,他便開始釣魚,有時候一坐就是幾個時辰,甚至披星戴月地釣著,不分晝夜,可心里那股缺失感怎麼都彌補不回來。
簌簌……
伏牛微微一抖,身上和魚竿上的積雪被一道彈抖勁擊得飛濺開來,他起身將魚竿和釣魚線收起來,唯獨不見魚鉤,原來他並不是誠心釣魚。
“是時候走了……”
伏牛望著木屋的方向,當初為了躲避正覺道的追殺,暗中來此避難,時光荏苒,歲月如梭,他已經度過兩個春秋,住山二載了。
“若我還在學校,那麼下一年就該籌備找工作的事了,呵呵。”
伏牛淡然一笑,兩年的山居,他的道源之力和佛力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雖然頭發和胡子都很長了,但身上那股草木氣愈加濃厚,如同山間不染塵世的精靈,此刻他已經打算離開野馬林原,回到蓉城去。
回了木屋在飯間和玉賢說起此事,玉賢沒有表露出伏牛想象中的不舍,反而還挺喜悅,伏牛啞然失笑,或許早就該帶孩子離開這里了,兩年隱居生活,玉賢已經擁有了自保和鑒別的能力。
“只不過,玉賢出去後去哪兒呢?不能總跟著我吧……”
伏牛想要給玉賢找個去處,自己一個才剛臨近畢業的人,在法律上沒有收養毫無血緣關系的孩子的權利,但是玉賢被救下後一直和自己相依為命,交給誰撫養他都不太放心。
“青萍大哥是指望不上的了,玉賢應該去一處最合適她待的地方,但必須不能對她造成傷害。”
伏牛想過楚清媛,但是楚清媛不是修行中人,交給她玉賢的天賦會被浪費掉,王淨亭和自己倒是有過幾次接觸,人靠得住,但自己不了解隱門,不敢輕易將玉賢托付給她。
“哎,先讓孩子跟在我身邊吧,走一步看一步了。”
吃過飯後,伏牛寫了些紙條放在所有房間內,示意來者可以居住,但不要破壞,當然,自己走後來的是些什麼人,會對木屋做些什麼,自己也無暇顧及了,反正今後四海為家,有機會回來的話重建就是。
伏牛重新背上了他的布袋,將油燈和手機帶走,手機來這里後自己只用過一兩次,後來就再也沒有踫過它了,如今電池早已經沒有了電。
下午,林原的雪停了,仿佛知道伏牛要走,林原特意為他向上天祈禱不要下雪了一般。
翻上一道山嶺,伏牛和玉賢看著山窩里的木屋,隱藏在茫茫白雪中,隱逸悠遠,他們駐足良久,隨後伏牛牽著玉賢的手轉身離去,不再留戀。
到了黑水鎮,伏牛找了個鋪面帶著玉賢吃起羊肉湯,仿佛回到第一次到青州地界吃羊肉湯面的場景。
他掏出手機讓老板幫忙充上了電,沒多久,伏牛二人便解決掉了桌上的三斤羊肉,喝了一大碗熱乎乎的湯,伏牛客氣地找老板要來手機,按住按鍵將其開機。
嘟嘟兩聲後,手機開機了,伏牛松下一口氣,還好,放了兩年沒用,並沒有壞掉。
手機打開後便開始震動,無數條信息和未接電話瘋狂閃爍。
伏牛瞧了瞧,基本都是楚清媛發來的,另外王瓔珞和王淨亭二人也曾聯系過他。
伏牛先打開了楚清媛的消息,里面都是些問他什麼時候回來之類的話,唯一特別的事,是她通知了伏牛,她們母女倆已經移居新加坡,載肯定不會再回來了。
“嗯……也好,各有去處。”
看到她們倆走的消息,伏牛多少還是挺落寞的,畢竟三人相識一場,楚清媛在自己的關鍵時期出現幫助了他一把,兩人也曾有過曖昧,回想起來,真有些難以割舍。
收攝住心神,伏牛再看王瓔珞的消息,只有三條,第一條是問自己怎麼還不來上學,第二條是問自己是不是輟學了,第三條說她今後不再過問他的事。
“呵,還生氣了。”
伏牛都能想到王瓔珞見自己不回消息的抓狂和無奈,他搖搖頭,將王瓔珞從腦海中甩出去,兩個人根本就沒必要有交集,過去的一切讓她淡忘了就好。
繼續看王淨亭發來的消息,看到第一條消息後,伏牛像是被炸雷擊中,他霍地站起,心神大震,雙目充血,渾身劇烈地顫抖。
“伏牛哥哥,你怎麼了?”
玉賢瞧見伏牛的異變,擔憂地問到。
伏牛並未理會她,快速地將王淨亭發來的消息全都看了一遍。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呃……玉……玉賢……走……快跟伏牛哥哥走……”
伏牛仿佛受到巨大的驚嚇,語氣彌散,聲音虛弱,手腳冰涼,他拉著玉賢跌跌撞撞地朝著大路走去。
“伏牛哥哥……”
玉賢不明所以,但她知道現在不該打擾他,于是沉默著任由他牽著走。
大路上突然有一對男女對著伏牛和玉賢指指點點,仿佛在確認著什麼,不一會兒,便沖了上來堵住伏牛的去路。
“好哇!你們兩個小崽子,躲了兩年,今兒個居然還敢回來,小花!看今天老娘不把你抓回去扎實收拾一頓。”
來者正是闊別兩年的小花養父母,他們還是那樣潑辣野蠻,守舊落後。
“滾!”
伏牛發出一聲怒吼,聲如洪鐘,讓怒罵的兩人瞬間啞火,耳朵嗡嗡地響。
不僅胖矮的兩夫妻,玉賢也被伏牛嚇住,她從來沒見伏牛哥哥這樣憤怒過。
伏牛不想跟他們過多糾纏,他牽著玉賢繼續向前走去,二人回過神來後,愈加惱怒,矮壯男子趕忙追上想要抓住玉賢,伏牛怒火中燒,抓住他的手腕一折,讓他痛哼一聲跪在地上。
“哎喲,爺爺呀,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伏牛不想爭辯,他運勁將其提起,一個彈抖,柔勁透出,男子頓時飛出撞擊到一面牆上,發出砰地一聲響。
“你,你敢打我男人!”
矮婆娘看不清形勢,仗著蠻勇向伏牛沖來,伏牛閃過她,一腳將她踹了出去,不過並沒有用太大力,僅僅讓她跌倒在地。
隨後他低下頭對著玉賢面無表情地說到,“玉賢,擊敗她!”
“啊,伏牛哥哥,我……”
玉賢雖然早已經是明勁高手,但她還活在養父母的陰影里,此刻見他們凶巴巴的樣子,哪里還想得起自己是修行人這回事。
“擊敗她!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讓伏牛哥哥看到你敢于斗爭的意志。”
玉賢捏緊拳頭,緊盯著矮婆娘,此刻她已經起身並且帶著更加猙獰的面孔沖了過來。
伏牛放開玉賢的手,朝著後面退了三步,沒有了依靠的玉賢,嬌弱地身軀開始瑟瑟發抖,一方面是面對養父母而生出來的懼怕,一方面是來自伏牛突如其來的冷血,她突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小花,你個小賤種!”
矮婆娘扭著肥壯的身子如同煞神一般到了玉賢跟前,張開雙手就要掐住她的脖子。
“啊!”
玉賢一聲大叫,身體本能般撐出拳頭,瞬間擊打在矮婆娘的肚子上。
“呵額……”
矮婆娘倒吸一口冷氣,眼珠爆出,身子弓起如蝦米,緩緩倒在地上,只有出氣沒有吸氣的份兒。
“呵哈呵哈……”
玉賢緊張地大口喘著氣,此刻她站了兩年的樁功顯示出威力,就連撐錘的時候她也保持著樁法的模樣。
伏牛走了過來將她的小手臂放下,柔弱的手臂此刻剛硬如鐵,不過感受到伏牛溫柔的觸摸後,玉賢漸漸放松下來。
“伏牛哥哥,我打敗她了。”
玉賢出乎意料地平靜,她露出一抹笑容,仿佛和過去的一切屈辱作出告別。
伏牛卻更加憂傷,低沉道,“是啊,如果當初我也能像你一樣,那麼就不會發生了……”
離開黑水鎮,伏牛帶著玉賢到了青州靠近蓉城的第一大鎮,坐上了直達自己老家岳迎縣的大巴。
大巴平穩地行駛在國道上,玉賢靠在伏牛大腿上睡著了,伏牛挺直了腰桿,看著車外的落日余暉,他腦海中反復出現王淨亭的消息,他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以至于自己連一個電話都不敢打,一定要親自回去看看再說。
長途大巴行駛了一天一夜,伏牛終于到達岳迎縣,他又在岳迎縣轉車去往自己家門所在的小鎮,一個時辰後,伏牛二人到達紅川鎮,下車後又花了一炷香的功夫回到了自己的村莊。
他沒有回自己的祖宅,而是帶著玉賢到了一處小山坡,山坡孤零零地處在一片丘陵上,上面有五六座墳墓,其中一座墳山有兩道石門,石門前一座黑色墓碑,上鐫刻:伏本昌,劉九九之墓。
嚓!
伏牛心膽俱裂,他朝著墓緩緩跪下,淚水無聲無息地流淌下來。玉賢像是懂了什麼,也跟著伏牛跪下。
就這樣,伏牛像一根木頭一般,一直跪到黑夜來臨,村莊各處開始傳來狗吠,而玉賢竟然也堅持著陪伴在伏牛身邊。
凌晨的時候村里溫度極低,地上結滿了冰霜,流干眼淚的伏牛回過神來,發現玉賢此刻已經臉色發白了,一整天跪在地上,加上天氣這麼冷,小孩子的身體早已經吃不消。
伏牛站起身,想要將玉賢拉起來,不過玉賢已經全身麻木,動彈不了,不得已,伏牛只能將她抱了起來,暫時離開了祖父母的墳墓,回到自己的祖宅。
次日,伏牛再度去守墓,七天後,伏牛掏出電話,給王淨亭撥打了過去。
“喂?伏牛你終于出現了!”
“嗯,我明天回蓉城,想找你問問情況。”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好,你到了打電話給我。”
伏牛本欲掛斷電話,突然听到電話里傳來一道極其微小的聲音,貌似是王淨亭在說,“對不起。”
第八日,伏牛給祖父母上完香後,便帶著玉賢前往蓉城。
闊別家鄉三年,沒想到再次回來是以這樣的方式,伏牛感覺自己所有的修行,仿佛都抵擋不住這命運的作用。
“是命嗎?不,我不相信。”
回到蓉城,伏牛和王淨亭約到城中聖慈山見面,王淨亭還是那一身朱紅衣打扮,一條黝黑的大辮子背在俏麗的背上,身形如松,俠骨非凡。
伏牛讓玉賢在遠處玩,他站在山上站台上,遠眺著蓉城,似乎不在意王淨亭的到來。
王淨亭眼中飽含同情和憐惜,她對著伏牛的側顏道,“伏牛,對不起,隱門沒能保護好你的祖父母。”
伏牛搖搖頭,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當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們的守護人監視到當日江淨天出現在小鎮上,不久你的祖父母便遭遇車禍,一輛卡車在十字路口撞擊到兩位老人,老人當場便……”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的人沒救下他們!”
伏牛陡然抓住王淨亭的雙肩,兩只手如同蒼鷹的爪子,抓得王淨亭生疼,但她強忍住疼痛,看著伏牛猙獰的臉龐,“伏牛,冷靜點,當時我們的人只注意江淨天去了,沒有注意到路口的交通情況,雖然我們懷疑是正覺道的復仇詭計,但是我們並沒有找到任何證據,我們的人盡力了。”
伏牛一把將王淨亭推開,指著她罵到,“盡力?這就是你們所謂的盡力?我的祖父母死了,你們卻一點線索都查不出來,他們死得不明不白,像一根草一樣突然沒了生命,這就是你所說的盡力嗎?”
“伏牛,你听我說……”
“別說了!”
伏牛轉過身,一掌拍在鐵欄桿上,直直的欄桿瞬間嘎吱一聲凹下去一大片。
“人死不能復生,你說些冠冕堂皇的話,還有什麼用呢?”
伏牛心如死灰,不再看王淨亭,沉默地站著,王淨亭也自知無話可說,她伸出手想拍拍伏牛肩膀,舉在空中後又放下去,最後干脆就這樣陪著他靜靜地待著。
呼呼呼……
山上吹來一陣風,冬日暖陽下還有些涼爽,風兒仿佛吹走了大部分的火氣,伏牛幽幽道,“謝謝你聯系我村子里的人,幫忙把我祖父母安葬了,沒讓他們曝尸荒野。”
王淨亭想說什麼,但話到喉嚨後又不知道說什麼了,只能回一句,“沒事。”
二人佇立良久,伏牛不在停留,他沒有和王淨亭打招呼,徑直走向遠處的玉賢,拉著她朝著山下遠去。
“江淨天,你給我等著!”
喜歡心門三通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心門三通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