嘰嘰嘰……
凌晨的深林處處是昆蟲的鳴叫，遠處的紅楓此刻仿佛忘了伏牛二人，他專心致志地照拂他的藍雪花，時不時地低吼兩聲，如同吃飽了的野獸選擇暫時性地優雅。
而伏牛握著王瓔珞的手，感受到她愈發冰冷的軀體心急如焚。
他看看天色，滿天繁星扔在，好在東邊夜幕背後仿佛透了一絲光亮，看起來應該快要天明了。
“堅持住瓔珞，天明了我們就出去。”
伏牛放松自己的雙手，讓血液循環產生出更多的熱量傳遞給她。
“伏牛……我……我不行了……我想睡。”
王瓔珞氣若游絲，眼皮似有千斤重，她只能透過一點縫隙看到眼中滿是關切的伏牛和那如鑽石般閃耀的星空。
“傻瓜，不能睡，想想你的父母親人，他們還等著你回家呢，我一定會帶你走的。”
王瓔珞微微擺動了一下頭顱，微勾嘴唇，“如果我……死了……別把我帶回去……媽媽要傷心……”
“你看……這里的星星……真美……”
伏牛順著王瓔珞仰視的目光，抬眼見蒼穹聖潔的光芒，他不禁也笑了起來，“是啊，真美，不過比起你來，還差得遠。”
“嗤，騙人……”
“真的。”
“那……為什麼……為什麼……你總跟我……有距離……”
王瓔珞緊了緊握著伏牛的手掌，伏牛感受到她的綿綿情意，一時間腦海閃過無數的片段，面對她的問題伏牛心中早有答案，自從踏上修行之路，雖然還會產生世間男女之情，但他的心已經不能像個世俗中人一般對一個女子熱烈相待，自己的旅程充滿未知，接納一個不能全心全意去對待的女子，只會產生無盡的煩惱。
“我……”
咳咳……
就在伏牛想要順著她的意鼓勵一下她的時候，王瓔珞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
王瓔珞嘔出大量的鮮血，伏牛趕緊輕柔地將她扶起來半坐著靠在自己的懷里，避免血液倒流進入肺部。
這一折騰王瓔珞的體溫又下降了不少，她身體開始發冷輕微顫抖。
“嘶……伏牛……我冷……”
伏牛將她緊緊擁住，雙手環在她胸前。
“不會有事的，不會！”
嗚嗚！
紅楓的怪叫吸引了伏牛，他看過去只見對方正抓著一塊木版畫怔怔出神，眼中綠光閃爍，雖然依舊像個野獸般匍匐著，但他的神情卻意外地顯出憂傷。
噗……
王瓔珞放在小腹上的手突然軟軟地垂落，身體也沒有了支撐力，若不是靠在伏牛懷中怕是直接倒下了。
“不，不，瓔珞，醒醒！”
伏牛顫抖著雙手，右手抬起她的臉頰，王瓔珞已經全然斷氣，心髒也停止了跳動，不管他如何呼喚，王瓔珞再也沒有動靜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
伏牛眼淚漱漱落下，他不再呼喚了，從遇到她的初始，到如今的結束，一切都是宿命的安排。
“啊！”
伏牛朝天長嘯，聲音中滿是不舍和悲切。
嗷嗚……
嗷嗚……
紅楓感應到伏牛的情感，他似乎被深深觸動，也朝天嚎叫，嚎叫後竟然如同人類一般哭嚎起來。
“藍……藍雪……藍雪……不要死！”
听見紅楓哭嚎中無意識地呼喚著一個名字，伏牛意識到，曾經那個女人的死，造成了他今天的悲劇，而今天王瓔珞的死，早早地便有命運的安排。
“緣起，性空！”
抱著死去的王瓔珞，伏牛閉上眼，萬籟俱寂，一股悲憫蒼生之感仿佛從遠古走來，從他靈魂中覺醒，體內金光大盛，他無意識地念誦起心經經文。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
“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褥多羅三藐三菩提……”
……
“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珂！”
伏牛反復念誦，一股股無形波動蕩漾在整片藍色花海，花海開始繚繞起淡淡的微光，而發狂的紅楓此刻耳邊仿佛有千萬僧眾在念誦經文，強大的佛力讓他開始掙扎，他抱著頭在花海中翻騰。
“啊……別……念了！”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伏牛體內聖光大盛到了極點，透體而出瞬間蔓延到整片花海，紅楓也被籠罩其中，一時間，這里仿佛被宇宙遺忘，萬事萬物停止了流動，高空俯視，似一巨大的金色琥珀。
不知何時，世界開始動起來，紅楓從海底緩緩上升，他漸漸睜開眼楮，眼中恢復了光明，他的頭發漸漸被理順，眉毛漸漸清秀，胡子漸漸消失，指甲緩緩收縮，身上的污垢漸漸消失不見，啵的一聲，紅楓出了海面，他只見這里是無邊無際的水平面，天空湛藍，流雲飄動，自己處身這無垠的空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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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是？”
“青萍，快來啊，哈哈！”
紅楓心頭大震，霍然轉身，一位身著藍色衣裙的妙齡女子正牽著一個女童朝著他小跑而來。
“雪，雪兒？”
紅楓眼淚蹦出，眼前不正是自己心念成魔的藍雪嗎？
“怎麼了青萍？出什麼事了？”
走近了的藍雪見紅楓怔怔看著自己落淚，不由得心中一慌亂抬起手為他拭去眼淚。
紅楓趁機將她的手留在自己的臉上，感受到她溫柔的觸感，還有她關切的眼神，紅楓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把將她摟進懷里。
“雪兒！這是真的，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真的！”
“呵呵，好，我告訴你，這一切都是真的，行了吧！”
藍雪雙手緊緊環住對方的腰，給予他堅定地回答。
“我以為你死了雪兒，你知道嗎？我想你想得都快發瘋了！”
紅楓將頭埋進藍雪的頭發摩挲著，感受她的發香，還有她發熱的肌膚。
“噗哧……胡說！我們說好了要幸福地在一起一輩子，你就這麼盼著我死嗎？”
藍雪禁不住笑出來，撫摸著紅楓的背脊打趣道。
“不，我沒忘，我當然不希望。”
他雙手扶住藍雪的肩膀，定定地看著她的容顏，仿佛要將她刻在心里。
“爸爸，我要抱抱。”
紅楓綻放笑顏，看向站在地上的女兒高高舉著雙手要抱抱。
“玉賢，我的乖女兒，快來爸爸這兒。”
他蹲下身子，張開雙手迎接可愛的女兒，就在滿臉歡笑的玉賢投入他的懷抱中時，她如同一團沙粒瞬時間隨著一陣風消散而去。
“不，不，不，玉賢，別離開爸爸。”
紅楓大急，想要去抓住化為塵埃的玉賢，卻徒勞無功。
“雪兒，快抓住我們的孩子！”
紅楓轉身朝著藍雪大叫道。
藍雪卻異常地平靜，她含笑道，“青萍，你不叫紅楓，你是清劍道傳人，而我已經死了，你的女兒現在不知道在人世間哪個角落，答應我，好好活著，別束縛在我們的回憶里，別墮入魔道。”
“不要，雪兒，我不要什麼清劍道，我只要你。”
青萍哽咽道，他靠近藍雪就要擁住她，沒想到一下從她身體穿了過去，他回頭一看，藍雪含著笑容，正如風沙一般緩緩散去。
“呵，呵呵呵，一起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青萍大吼一聲，突然耳邊傳來銀鈴一般的笑聲。
“哈哈哈，這里真美！”
听到熟悉的聲音，青萍到處尋找，突然發現是從水底傳出來的。
那在花海中的女子正是藍雪。
“你畫得真好，你是畫家嗎？”
兩人初次在荷蘭見面，青萍正在藍雪花海中豎起畫板描摹著，而藍雪第一次靠近了他，他對她一見鐘情。
“清劍道代代單傳，尋自然之清源，不允許墜入情海墮入情道！”
“不，我只要藍雪！”
“你會明白的。”
青萍和師父分道揚鑣，正留學期間的藍雪也放棄一切和青萍遠走他鄉，開始同居生涯。
兩人組建了一個小家庭，以賣畫為生，後來積攢了一些本錢籌建了一個畫室，過了一段逍遙的日子。
“家屬在哪兒？你妻子大出血，可能大人保不住了，你簽字吧！”
藍雪遇到概率極高的分娩危機，她臨死堅持把孩子生了下來，沒有留給青萍選擇的時間。
清秋時節，青萍背負著襁褓，懷中抱著死去的藍雪，他們一起回到了溫馨的畫室。
青萍萬念俱寂，心如死灰，他麻木地在畫板上畫著想象中的一家三口的未來。
青萍將藍雪火化後抱著她的骨灰，背著玉賢開始流浪，去尋找山清水秀的地方將她安葬，就這樣一直流浪了幾載，玉賢也長大了，有一天路人可憐玉賢施舍給了她一些錢財，青萍突然恢復了一絲清明，趁著孩子夜中熟睡將她放在一戶人家門外便離去，一直流浪到野象谷深處，見到這紅楓林圍繞的藍雪花海，他便安定下來過上了野人生活。
“藍雪，就在這兒吧。”
斗轉星移，青萍日思夜想，突破不了心中郁結，漸漸墮入魔障，成了半人半獸之態。
回憶一幕幕閃過，自己如同野獸一般的情景被鏡像一樣的水面倒映出來，他流下悔恨的淚水，一切，都成了既定事實，都成了過往雲煙。
他閉上了眼，澄澈海如同潮水般褪去，他進入了清劍道的清定狀態，在原野中一動不動。
而伏牛此刻的意識卻是第一次有了自主權力，他見到了青萍的過往，親眼所見對方正在重新澡雪精神，相信他醒來後便會擁有全新的心境。
伏牛心念一動，一位樸素的老者出現在意識海。
“老師父，我如何能解救眾生？”
“何須解救，眾生圓滿，無需解救，欲求解救，唯有自救。”
“那女子因我而死，是否有起死回生之法？”
“無他，唯有舍，才有得。”
“弟子願舍一切，只願該善女魂魄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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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無執，甚好，老僧便授記于她，了你心願。”
禪宗大德消失不見，伏牛亦從意識海退出，體內金光漸漸從他四肢百骸匯聚到他的丹田處，逐漸上移到了他口中，伏牛只覺得身體有什麼東西被一抽而空，他伏身貼近王瓔珞嘴唇，右手捏住她的後齒根，將似真似幻的舍利渡了進去。
舍利進入她體內後便再次化作金光朝著她四肢百骸灌注，不久王瓔珞的身體便傳出熱量，體內傳出細微的響動，伏牛知道，那是舍利像當初修復自己那樣正給王瓔珞修復著。
見王瓔珞身體發出淡淡金光，伏牛欣慰一笑，就這樣坐在地上擁著她，看著遠處呆呆站立的青萍。
天色泛白，遠處湖面太陽逐漸跳了出來，花海紛飛，一派靜謐祥和。
“嗯嚶……”
王瓔珞仿佛睡醒了，她睜開惺忪的眼楮，入眼便是一片搖曳的藍雪花，自己幻想過從花海中醒來的夢想照進了現實。
她感受到自己背後的溫暖，兩只手環抱著自己，她側頭一看，正是樸素的伏牛。
“醒了？”
伏牛睜開眼，露出微笑，平淡地說道。
“這里這麼美，我不會死了吧？”
“傻瓜，你死了，那我是什麼？”
“我真的沒死？”
王瓔珞蹭的一下坐起來，這一坐起來她才反應過來，“咦，我怎麼不疼了，我的傷呢？”
她仔仔細細地看著自己的身體，卻再也找不到一絲一毫的傷勢，而且感覺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氣，狀態好到了極點。
伏牛起身將她拉了起來，“你看，這不是好好的嗎？”
王瓔珞看完了自己，又去仔細看伏牛，卻
發現他身上到處都是傷痕，她手指觸摸著，眼中又噙滿了眼淚，“這是？為什麼我沒事，你的傷怎麼會這麼重？”
伏牛將她手輕柔地拿下，笑到，“皮外傷，不礙事了，現在安全了。”
“啊，伏牛，那個怪人還在那里！”
王瓔珞看見青萍在遠處的背影，大驚失色道。
伏牛見青萍一動不動，緩緩搖頭，“不用怕了，緣起性空，心魔盡除，他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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