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去。
他沒有接孫維兵手上遞過來的玉彌勒，反而目光轉向一旁的歐陽霆。
“歐陽霆，你這是什麼意思？”
唐老冷聲質問起來。
那一刻。
歐陽霆徹底的慌了。
他答應帶孫維兵和孫桐一起過來給唐老祝壽，也是看在昔日的戰友情分上，想要幫忙給孫維兵引薦引薦。
如果有唐老的照拂，那孫維兵今後的仕途，自然會平順許多。
而且。
在來之前，歐陽霆還特地跟孫維兵說了，可以給唐老準備禮物，但是切記不可太過貴重的。
因為唐老素來節儉慣了，對于那些貴重的禮物，他根本就不收。
現在看來。
孫維兵父子，分明就是誤解了歐陽霆的意思。
把不可太貴重的禮物，理解成了，需要貴重的！
畢竟有些時候，軍區里面和官場上的事兒差不多，在一些不好明說的地方，通常都以強調性的反話替代。
比如，你不要給我送禮，說成你一定不要給我送禮。
如果听到這話的人，真的照做了，什麼禮都不送，那最後多半是冷板凳坐到退休也爬不上去了。
孫維兵父子倆，可是深諳此理。
所以，他們在听到歐陽霆的話後，開始費盡心思的去挑選禮物。
最後，從一位玉石收藏家那里，花了二十萬，買了這尊無論是做工還是玉石質地都相當不錯的玉彌勒，作為禮物送來。
歐陽霆一陣頭大，心底直接將孫維兵父子倆詛咒了幾百遍，這是要害死他啊！
這父子倆的眼楮是瞎了嗎？
他們難道就沒看到，之前那些人給唐老送禮的時候，拿出來都是些什麼東西？
除了周司令的那對品相極其不錯的獅子頭，可能還值不少錢外。
其他人送的，都是些啥？
那支鋼筆，只是最普通款的，市面上只要一百多塊錢！
還有先前那送迎客松圖的，下面落款是一個十幾歲的學生，是送畫作的那位少將的孫女手作的，根本就不值錢。
還有那送茶葉的，也是自己家里人手工炒制的，根本就不在市面上流通，價格並不高。
也是因為這些，唐老才會來者不拒，全都收下了。
因為這些東西，都代表了送禮物人的心意。
而現在，孫維兵父子倆端出來的玉彌勒，則是一下子把唐老給激怒了。
你歐陽霆什麼意思？
在海西軍區這麼多年，連我唐裕的脾氣性格都不清楚嗎？
你帶來的人，居然給我送如此貴重的禮物，你這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我從來都不收那些嗎？
歐陽霆的額頭上，已經開始有冷汗冒出來了。
他快步上前，“唐老，這孫維兵他們……他們是第一次來見您，有些不知道規矩，這些禮物，也是他們的一份心意，今天是你的七十五歲壽宴，唐老還請您不要動怒，我……我會告訴他們的！”
歐陽霆恭敬的開口。
唐裕冷眼一瞥，不再看孫維兵父子了，直接將頭扭了過去。
旁邊不少的人，此刻也是好奇的打量著孫維兵三人，心里暗自嘀咕，“他們可真夠勇的啊，給唐老送如此貴重的禮物，這不是觸唐老霉頭，自討沒趣嗎？唐老在海西軍區這麼多年，別說那二十萬的玉彌勒了，就是兩千塊錢的禮物，他都沒收過！”
但是孫維兵他們不知道情況啊。
他們甚至還一臉懵。
怎麼回事？我們拿了這麼好的禮物送過來，怎麼還不領情呢？
一般人，就算是不合心意，但只要送的禮物夠貴重，那也證明對方的心意越重。
就算是生氣，那也不是真的生氣啊。
怎麼這唐老，還不一樣呢？
“孫維兵，你跟我過來！”歐陽霆強壓著心頭的怒火道。
孫維兵一愣，這時，後面孫桐小心翼翼的道，“爸，是不是唐老故意裝出來的生氣啊？官場上的那些大官，有時候不也這樣嗎？明明送的貴重禮物，他們高興的要死，但是嘴上，卻仍舊裝著生氣，讓他們別送啥的，甚至是嚴厲批評他們！”
“可最後，就是那些被大領導們嚴厲批評的人，都升職了，而那些老老實實，啥都不送的人，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有道理啊！”
孫維兵一听，連連點頭。
在官場摸爬滾打這麼多年，他也算是摸索出了不少的‘為官之道’。
“越是這個時候，我們越是不能退縮，而是要以一種‘強硬’的態度，送給大領導，那樣，大領導們才能‘卻之不恭’，甚至是‘勉強’接受下來！”孫桐繼續補充。
孫維兵心頭一松，暗道，兒子長大了啊，這揣摩領導心思的本事，長進了不少啊！
想到這里。
孫維兵沒有跟歐陽霆一起離開，而是繼續捧著那玉彌勒，湊到了唐老面前，大有一副不將這禮物送給唐老，他就心中不安的意思。
“唐老，我找高人算過了，這玉彌勒啊，跟您特別配，不適合我這種俗人，所以啊，您要是不收下的話，我還真不知道怎麼處理了，也退不了，所以，還請你一定要勉為其難的收下，也算是我們這些做下屬的一份心意！”孫維兵繼續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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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頭暗暗得意，為自己剛剛那番話的‘機智’點贊。
自己的這話，說的太有水平了，換做任何一個領導，到了這個時候，恐怕都會勉為其難的收下，然後再‘批評’兩句，什麼這次就算了，以後可不能這樣了之類的。
但是沒等孫維兵臉上的高興勁兒浮現出來，他就听到唐老開口，“你找的那位高人，他還有沒有算到今天這玉彌勒的下場呢？”
“那倒沒有！”孫維兵下意識的開口。
唐老冷笑一聲，“我來幫你算吧，這玉彌勒今天的下場就是粉身碎骨！”
說完。
唐老一把從孫維兵的手里奪過玉彌勒，然後狠狠的朝著一旁的涼亭石桌砸了過去。
“啪！”
一聲脆響。
那做工和玉石質地均為上品的玉彌勒，轟然炸碎，成了無數塊細小的碎片，四散一地。
孫維兵呆了。
孫桐傻了。
林小雅直接懵了！
後面催促孫維兵離開的歐陽霆，頓時只覺得雙腿一軟，整個人都差點一屁股跌坐在地。
這下子，徹底完了。
這孫維兵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啊？
已經觸怒唐老一次了，自己讓他走，他怎麼想的，竟是又去觸怒唐老第二次！
他找死可以去自殺啊。
何必要用這種方式來連累自己呢！
“完了，全完了！”歐陽霆心底把孫維兵和孫桐的祖宗十八代都詛咒了一百八十遍！
場中眾人當中，絕大多數都很淡定。
因為他們太清楚唐老的脾氣秉性了。
你不知道唐老的脾氣，第一次送貴重禮物，唐老可以當做你無知被原諒。
但是你不知悔改，第二次仍舊送貴重禮物，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對唐老的挑釁啊！
唐老那脾氣，能忍得了才怪！
砸了你的玉彌勒，那還只是輕的！
場中，還有兩人，此刻的心中一陣慶幸。
那就是市委書記林立恆和他的秘書。
要知道。
他們原先給唐老準備的禮物，是特制的烈性煙草，小小的一盒就要幾千塊了。
後來，在鄭謙的建議下，林立恆才讓秘書去同時買了其他幾個品種不同，價格不一的煙草過來，而且，鄭謙還特地交代了，要去那種菜市場，找那些路邊擺攤的老頭子老奶奶買那種自家曬制的。
甚至。
在剛剛眾人紛紛送禮的時候，林立恆都已經在用眼神示意秘書，拿出自己之前精心準備的那個最為貴重的煙草送過去了。
但是還沒拿出來，就被孫維兵三人給搶先了。
也幸好被孫維兵搶先了，算是替林立恆踩了坑。
不然。
真要是林立恆把那兩千多塊的煙葉給送過去，雖然以他的身份地位，怎麼說都是南雲市的一把手，唐老肯定不會像是對待孫維兵一樣，直接扔了他的煙葉。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
林立恆這次來找唐老，想要讓海西軍區的療養院落地南雲的事兒，肯定泡湯了。
這可是林立恆此行的最主要的目的啊！
唐老擺了擺手，一臉的疲倦和厭煩之色。
旁邊立刻有著兩名警衛員過來，直接架著孫維兵，孫桐和林小雅離開了院子。
這次的唐老壽宴之行，對于他們而言，也就到此為止了！
甚至。
帶孫維兵三人進來的歐陽霆，也被警衛員給帶了出去，至于有什麼下場處理，到時候海西軍區那邊肯定會研究的。
畢竟周金梁可是親眼目睹的全過程的。
隨著幾人被帶走，場中的氣氛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鄭謙見唐老面色不佳，笑著上前緩和氣氛道，“唐老，剛剛說到哪兒了？對，我的這一罐子咸菜！”
說完。
鄭謙就找來工具，打開了咸菜壇子。
在蓋子剛剛被打開的瞬間，一股酸辣的味道，頓時彌漫了出去。
不少人一怔。
但卻罕有人注意到。
在唐老聞到那從咸菜壇子里面飄出來的酸辣味道後，整個人都是猛地一愣，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似的，直接站在了原地。
從他的眼楮里面，也是從原本被孫維兵打擾後的不悅，猛然涌現出濃濃的驚喜和期待。
“小鄭，你這個……這個……這個咸菜……”
唐老激動的手都在顫抖，說話都顯得有些語無倫次了。
這下子。
旁邊的那些人，就算是再傻也該知道，鄭謙送的這一罐子咸菜，只怕是今天意義最重的了。
不然。
何至于讓英雄了一輩子，什麼場面沒見過的唐老，激動如此啊？
鄭謙笑呵呵的道，“唐老，不錯，這里面的，就是您的家鄉小吃，腌辣椒渣！”
說完。
鄭謙直接從里面掏出來一碗，然後找來保姆，讓她去後廚做一碗送來。
但也就在這時。
唐老忽然阻止了保姆，他直接伸手從鄭謙的手里接過那陶瓷碗，“我自己來做！”
唐老的手都在微微顫抖著，但他決定的事兒，別人根本就改變不了，只好由著他了。
唐老一個人，有些步履蹣跚的去了廚房。
可一院子的人，目光全都盯著了鄭謙，特別是鄭謙面前的那一罐子咸菜。
“這個腌辣椒渣，真有這麼大的魔力嗎？連唐老都如此失態了？”
“是啊，我看那個什麼腌辣椒渣，挺普通的一種腌菜啊，沒什麼特別的！”
“我也覺得！”
眾人議論不斷。
最後是周金梁開口了，“你們有所不知，這腌辣椒渣，對于老唐而言，意義非凡！”
頓了頓，周金梁的聲音都有些哽咽和感慨，他補充道，“我來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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