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我吧，孩子，由你來終結我的性命，是再合適不過了。”
劍鬼的表情無比坦然，甚至還帶著些許期待。
“我本就是戴罪之身，死在我最了不起的女兒手中，也算是沒有遺憾了。”
“盡管...盡管老實說，我還想與我可愛的小女兒再敘敘舊，過上和以前那樣平靜而又幸福的生活，可我清楚地明白，那已經回不去了。”
“小格溫，你應該也是這樣想的吧？”
“所以，不必為你的父親考慮，也不必想著能不能把天罰從我身上剝離出去，讓我有機會重新成為你的父親維克托•雷恩。”
“只要動手就好，動手就好...”
說是不必為自己考慮，但劍鬼的每一句話，其實都夾雜著渴求，希望格溫能夠幫助自己，希望回到過去的生活...
幾乎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一點。
格溫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身處于“棋盤”之中的人，又怎能以毫無感情色彩的“旁觀者視角”，去看待自己這一切呢？
少女知道劍鬼的想法，可那又怎樣？如果劍鬼沒有撒謊，他現在真的是那個維克托•雷恩，那麼，作為一個身不由己的父親，他難道就不想和女兒重逢，過上曾經那個無憂無慮的生活麼？
肯定是想的。
人都有七情六欲，就算知道自己犯了錯，也總會想著能不能痛改前非。
所以，格溫並沒有太多的懷疑。
至于會不會動手...
說實話，她確實猶豫了。
方才愛麗絲和她說過，人不能總是活在自己過去的記憶里，要勇敢地走出來，去擁抱未來更加有趣的人生。
格溫當然想要這麼做。
然而...
在看到父親已經清醒過後，她又總是忍不住去想...
如果，只是說如果，如果她能找到把天罰剝離出維克托身體的方法，讓劍鬼恢復正常，那豈不是意味著，她又能得到那個溫柔善良的父親？
未來當然值得期待，而如果這個未來是能和父親一起度過的未來，那就更具備誘惑力了。
而且劍鬼也說過，屠殺血親之事，是天罰控制他才犯下的罪行，這麼說來，他實在不應該承擔那本不屬于他的謀殺之罪。
格溫很難去仇恨一個被控制的可憐鬼，更何況，這個可憐鬼還是世上最愛她的父親。
人總是會心懷僥幸，哪怕已經登上傳奇之境，也無法避免。
“愛麗絲大人...愛麗絲大人...”
最終，格溫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雖然這個要求很過分，但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父親...不，是劍鬼那家伙所說的話，是否能夠實現？”
“那個‘天罰’是否存在？如果真的存在，那麼，我能不能把那家伙從我父親身上剝離出去？”
“愛麗絲大人，我知道您可能會對我有所隱瞞，因為你只在乎我。但...算我請求您，告訴我真相吧。”
“我以前從未求過您任何事情，但今天，請原諒我破了這個例。”
听著格溫發自肺腑的疑問，混沌之海中的愛麗絲有些遲疑了。
正如女僕長所說的那樣，如果是以前，愛麗絲百分之百會編織一個善意的謊言，讓格溫趕緊了結劍鬼的性命，不要再增添更多的麻煩。
但如今，她卻沒辦法這樣做，更沒有辦法撒那個謊。
于是，在沉默了好一會之後，愛麗絲緩緩開口了。
“天罰...確實存在，而且， 是在劍鬼的身體里。”
“然而，你所說的‘剝離’，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我也不瞞你，天罰 是一尊偉大的神只，而你的父親，則是 精心挑選出來的‘素體’，可以用于寄生和降臨。”
“古往今來，神只挑選素體的事並不少見，之前的斬神姬洛可可小姐所遭遇的神只——笑魘之神，就是挑選了一位名叫何寧的青年作為素體，這才得以降臨于世。”
“神靈的寄生，在過去一直被認為是不可逆轉的，就像你永遠沒法讓煮熟了的雞蛋孵出小雞，使得被蒸熟了的土豆再次發芽。”
“ 在接觸人類的瞬間，就會直接改變人本身的軀體構造，改變靈魂以及意識思維，並將其固化。”
“這大概就是你父親之前性情大變的原因。”
說著，愛麗絲的語氣慢慢變得嚴肅。
“小丫頭，我知道你很難舍棄自己的父親。”
“但我不得不告訴你，在被寄生的情況下，他已經很難被算作是你的父親了。”
“與其寄希望于虛無縹緲的可能，不如果斷一些！當斷則斷。”
“...”
格溫沉默片刻，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知道...老師，我知道您是為了我好。”
“但我真的想要去試一試。”
“而且您不是也說了嘛？被神靈寄生，只是在目前的理論上被認為是不可轉變的而已，並沒有完全確鑿的證據能夠證明這一點啊！”
“也許在未來，我們終究是能找到方法的...我...我沒法放棄這種希望。”
“而且您也教過我一句話，叫做——冤有頭債有主，真正的主要凶手不是劍鬼，而是那個藏在他體內的怪物！是天罰之神！”
“我不能讓劍鬼替 死，我如果要復仇，也得去找 復仇才行...”
听到這番話，愛麗絲一時竟有些啞口，想要說些什麼，可話卻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算了吧，愛麗。”
最終，還是凱爾貝洛斯開口了。
她看了一眼格溫，眼中閃過了些許惋惜，但最終還是歸于平靜。
“這丫頭我以前就關注過，脾氣很倔，一旦認定要做一件事，那就絕對不會妥協。”
“或者換句話說，能走到她們和我們這種境界的人，各個不都倔得像頭驢似的麼？只會自顧自走自己認為是正確的道路。”
“格溫是這樣，董萬里是這樣，連你我也同樣如此啊。”
“所以不管怎麼說，還是把選擇權交給這丫頭自己吧，由她來決定她自己和她父親的命運。”
“只有這樣，她未來才不會後悔今日所做的決定啊...”
“因為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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