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海瑞這會兒還保持著跪地磕頭狀，並未看到他的窘態。
不過朱載à還是有些郁悶，幽怨的看了眼父皇。
‘差不多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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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語氣逐漸溫和下來︰“念在你也是一腔赤誠，一心為國為民，又忠于君上，雖有罪，卻也罪不至死。”
“謝大人恩典。”
“起來吧。”
“是。”海瑞抬起頭，緩緩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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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明白了。”
“現在，你可知你口中的古之賢君，賢在何處？”
“海瑞明白了。”
“現在，你可知為何只能揚湯止沸，不能釜底抽薪？”
“大人用心之良苦，海瑞……海瑞何德何能。”海瑞哽咽。
海瑞從不是感性的人。
上次哽咽是悲愴，是憤怒，是哀不幸，恨不爭；這次，只有感動，濃濃的感動，極致的感動。
正如他所說，何德何能？
一個舉人，一個知縣，二帝屈尊降貴，親至大牢，為他指正錯誤，為他開拓眼界，助他成長……
這是何等的恩典，何等的禮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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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的人太少了，任何時代都需要，我今日如此浪費口舌所為何，你當明白，不要辜負我的期望。”
“是！”海瑞重重點頭，“海瑞便是粉身碎骨，亦不敢辜負大明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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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載à抿了抿嘴，強壓下上翹的嘴角。
海瑞感動之余，又為自己先前所想而羞愧，自慚道︰“是海瑞自以為是，妄自揣度朝廷。大人亦太高看海瑞了。”
“那就把這份高看，變作實至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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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人。”
司獄官松了口氣，諂笑著走出牢房，立在一邊。
“再去準備一床被子，兩套棉服，天冷了，往後只會越來越冷。”朱厚鮝厊@饋 br />
剛才罵的有多凶，現在就有多寵，如此強烈反差，才更能感化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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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司獄官恭聲一禮，匆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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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我口中的李青是誰？”
“回大人，海瑞知道，是永青侯李青。”
“你也知道？”朱厚隁湁h熗訟攏 婕詞腿灰恍Γ 澳忝塹故怯兄畽 嗨浦 Γ 蠢矗 忝僑羰怯謝 崛鮮叮 肜椿嵊行磯喙餐 疤狻！ br />
海瑞遲疑了下，選擇實話實說︰“大人，海瑞認識永青侯李青，很早之前就認識了，那時海瑞還不過及冠之年。”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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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載à亦然。
“那麼早就認識了……”朱厚嘑s 巢豢傷家椋 梢睬宄 Ｈ鴆換崞 揮篩 悶媼耍 澳忝鞘竊趺慈鮮兜模俊 br />
“當年永青侯行俠仗義……呃，永青侯當時是這麼說的……”
海瑞便將當初與李青結識的經過，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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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說道︰“起初海瑞並不相信，時隔多年之後再見，永青侯還是那般風采，海瑞才相信。”
“你們見過不止一次？”
“是，海瑞取得舉人功名之後，會試屢次不中，永青侯還幾次勸海瑞，要考個進士才好。”
“李青具體怎麼說？”
“這個……”海瑞有些躊躇。
“只管說來。”
海瑞吸了口氣，說︰“永青侯說，要做官，要做大官；海瑞自知能力有限，便說舉人也能為國為民盡綿薄之力，永青侯有些失望，卻也沒有強求，只教海瑞未來若被檻送京師，報上他的大名，可保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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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看人一如既往的準啊，你果然還是被檻送京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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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這會兒心情大快，不苟言笑的面龐上，浮現一抹笑，略顯尷尬的笑︰
“不瞞大人，海瑞不是不想說，只是一直在衡量要不要說，遲遲沒有決斷。”
“說，有什麼說法？不說，又有什麼說法？”
“如若海瑞一死，能讓朝廷警醒，能讓皇上重視淳安民亂背後的弊病，海瑞願死；如若海瑞一死，沒有任何效果，那海瑞一定報上永青侯大名，以求保全性命。正如大人所言，不能死的沒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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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罷，海瑞有些臉紅，悻悻道︰“如今看來，是海瑞太自以為是了，根本無需海瑞自作多情。”
“哦？哈哈……還是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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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嘴角抿了抿。
雖然他本不求什麼，可能被君父理解，總歸是件值得開心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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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最後的最後，還是要以‘太上皇最英明’來收官，才稱得上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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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載à暗暗好笑，心道︰父皇也喜歡听好听話嘛，嗯…，不過話說回來，同樣是好听話，從海瑞這種剛正不阿，且與永青侯相熟之人口中說出來，確實要更為享受。
海瑞思忖了下，試探著說︰“那海瑞便實話實說了。”
“要的就是實話！”朱厚畆砟X 齪帽豢淶淖急噶恕 br />
海瑞斟酌了下措詞，說道︰“太上皇少時登基，勤政以愛民，親賢臣，遠小人，使我之大明更上層樓……”
好一通夸之後，話鋒一轉。
“然，自太上皇沉迷玄修之後，英主之象略遜，雖未大肆耗費國帑，卻有怠政、懶政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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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龍體尚安，春秋鼎盛，卻早早傳位于太子，只求玄修長生之道，殊不知，君者，治國安天下才是大道……”
海瑞沒有客氣，繼好一通夸之後，又好一通批評。
末了，
“可海瑞仍以為太上皇是賢君、明君，千古少有之聖君……”
海瑞誠懇說道︰“推行一條鞭法，興教育，重民生，興商業，發明創造，收取西域，融合草原……縱觀歷史，論武功，論文治，又有幾個皇帝比得？”
……
海瑞肯定了太上皇，又否定了太上皇，最終，給予了最高贊譽。
一波三折，峰回路轉……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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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之言在他看來，更多是求全苛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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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昏君才會在意別人說他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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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微微點頭，這是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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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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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罷，緩緩起身，目光再次瞧向那口大鍋。
“民為水，非實指水。用了這些柴，總不好浪費才是。天氣寒冷，大牢陰濕，一會兒洗個熱水澡吧。”
說著，將水瓢丟向海瑞。
海瑞本能的雙手接住，怔了一下，忙撩袍拜倒，近乎哽咽道︰“海瑞叩謝大人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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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載à瞧了海瑞一眼，快步跟上父皇。
海瑞保持著叩拜姿態，保持了許久……
許久之後，他微微抬起頭，仰起臉，已是淚流滿面，喃喃道︰“國有如此之君，大明之福，蒼生萬民之福……”
海瑞緩緩站起身，撿起一邊的水瓢，走到那口大鍋前。
灶爐底火正旺，水雖停止了沸騰，卻依舊滾燙。
海瑞拿起水瓢，舀起一瓢滾燙的開水，再緩緩倒入鍋中，再舀起一瓢……周而復始，重復地揚湯止沸。
太上皇今日說了這麼多，最終就是告訴他海瑞一個道理。
不要妄想一下子解決所有問題，這是不可能的，問題之後還是問題，只要有發展，就有問題……
只能揚湯止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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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寶子們端午節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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