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中間隔著茫茫戈壁灘,葉爾羌、衛拉特、吐魯番雖然與大明之間的聯系沒有徹底斷絕,但也絕對不算多。
他們主要還是周邊諸多汗國和中亞諸國交易,從大明內地鋌而走險而來的商隊獲取絲綢、瓷器、茶葉,從本地產出玉石、馬匹、毛皮,
然後將這些物品組合起來,運往中亞,換取白銀、寶石、武器、香料、玻璃器等等。
在這種交易的過程中,他們充當了二道販子和加工者的身份。
繁榮的轉口貿易,不僅為新疆地方的統治者帶來了巨大的財富,也使得該地區在朝廷控制力減弱的情況下,依然能保持其在中亞政治經濟格局中的重要地位。
但是現在情況變了,他們從敢死商隊手中獲取茶葉、絲綢、瓷器等的路斷了,
大明境內有諸多商號前來開設商鋪,也就是說失去了二道販子的身份,唯一的來源就是依靠畜牧業,諸如鞣制好皮革、牛肉干、奶制品等等,
但是你們別忘了,無論是中間的哈撒卡汗國,還是西南一點的布哈拉汗國都是游牧民族,衛拉特能提供的這些物品,這兩個汗國也能提供。
如此一來衛拉特四部基本上就徹底的失去了經濟來源,前提是前來這邊的商人也不收購他們的皮毛、奶制品和牛肉干等貨物。
但很明顯這是不可能,這些東西中亞那邊或許不需要了,但大明境內還是需要的。
如果朝廷手上掌控了數百萬計……超過了牧民手上的牲口數量,你們覺得商人們會優先收購誰的?
其次,羊皮兩錢到五錢一張,牛皮五錢到一兩五錢一張,皮革這種東西雖然價格不算高,但相對于幾乎零成本的棉、麻、絲等織物來說已經是天價了。
且這種東西做成的衣服厚重、不透氣、難以清洗,在大部分季節穿著都非常不適。
皮革這種東西保存的好能放五十年以上,一般的也就撐死了五年,環境惡劣一些可能一到三年。
這三點就決定了大明境內需求是有的,但絕對不算大,一年三五百萬張已經是極限了。
相對于這里的皮革,河套平原的鄂爾多斯,隔著長城的西蒙古、順海而下的東蒙古,哪一個不比這個便利?
在這種情況下,朝廷再掌控大量的牲口,牧民們就幾乎沒有活路了,原本能給他們帶來好生活,結果現在活得還不如之前,你猜牧民們怎麼辦?
最好的辦法就是避免通貨膨脹,降低數量,讓牛羊馬等牲口以及相關制品的價格漲起來。”
眾將眉頭緊皺,快速的思索這朱童蒙話中的邏輯。
按照朱童蒙的說法,牲口太多對整個西域來說都是極大的打擊,至少是在諸多商號進駐新疆之後是這個樣子的。
“朱總兵,那能不能將牲口賣給牧民們呢?可能他們沒辦法一次性給銀子,但後續的交易中慢慢的換就是了,也比吃掉強吧!”
“不行,牲口是游牧民族種族壯大的基礎,也是他們供養強大軍隊的基礎,龐大數量的牲口就意味著他們依舊要保持逐水而居的特性。
放牧有劫匪、狼群等等,牧民們請求配給戰馬、弓箭、戰刀是正常的吧,那麼就能繼續鍛煉出精湛的騎射技術。
五百萬頭牛羊馬群,至少需要四到五萬成年人,騎射精湛的五萬人是什麼概念,你們應該很清楚吧。
他們放牧我們總不能派兵跟著吧,沒反心也讓我們逼的有反心了,他們放牧旗艦議事兒,你知道他們議論個什麼出來?
這里不同于東西蒙古,情報能及時傳遞且大軍能迅速動起來,茫茫戈壁灘和大雪封山等等就意味著這里一旦動亂大軍就無法抵達,單憑這里的三萬都司駐兵危險性太大了。”
眾人臉色猛地一變。
別看大明在鎮壓東西草原、覆滅建奴和此次的大戰,那是因為有數量極多的、威力極大的火器,且是以有心算無心,才能取得如此戰果。
第一次效果白芬芬,第二次的作用就能弱了七成、第三次都得減弱五成了。
西征大軍肯定是要回撤了,大威力的火器,諸如飛雷炮、尾翼炮、三弓床弩的爆炸箭、燧發地雷等等肯定是會留一些的,但數量能留十分之一都算是高的了。
數以千計的大威力火器在外,你讓朝廷中樞的那些人怎麼能放心?
駐扎這里的都是普通軍士,前兩年能警惕,以後呢?
突襲之下,能擋住五萬騎射精銳的牧民嗎?
一想到這里,眾將額頭冷汗就出來了。
“最後,這三百余萬的牲口至少得兩萬到三萬人來放牧,遷移而來的百姓沒有經驗,最後肯定得請經驗豐富的牧民來放牧,且又需要多少人管理?
天災凍斃、狼群襲擊、幼駒成活等等,可以損失一百頭,也可以損失一萬頭,甚至更多,這就是筆糊涂賬。
官員和胥吏是沒辦法單方面隱瞞的,需要牧民配合,如此就給牧民們留下把柄,這個把柄最後就是他們威脅的機會,刺探情報、走私、包庇罪行等等。
這里有一點我們容易忽略的地方,那就是我們請三萬牧民放牧,收入上不說能比他們自己家放牧高,但至少是不用擔心白災、黑災、狼群等等,旱澇保收,
且在各種生活物資上是優先的,幾年後我們不需要了,這三萬牧民怎麼安排,給他們工作容易,收回來就難了。”
眾將臉色再次難看了幾分。
相對于前兩條的問題,這第三條才是最可怕的。
如果真如朱童蒙這麼說,整個新疆都會被衛拉特四部滲透成了篩子,這種情況下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
對于朱童蒙的分析,眾人很是佩服。
這些東西他們壓根就沒有想到,而朱童蒙不僅明白了而且還能說出三條,只能說這事兒他們武將搞不好。
到現在他們才發現,龐大的財富現在竟然開始燙手了。
見眾人的恍然大悟的神色,洪承疇沉聲道︰“朱總兵分析的三點都很正確,但本將以為還有最為重要的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