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大人這便要走了嗎?”
“雲嵐城無事,我也就放心了,但是解藥之方刻不容緩,我隨李神醫去截雲城,早日研制出解藥,南雲郡的危機也能早一日解除。”
“那我這便去喊郡守大人來為國公大人送行。”
“趙大人嚴于律己居住城頭處理城內城外的繁雜事宜,他也要他要忙的事情,我們過來已是打擾,便不勞他再跑一趟了,你代我們向趙大人辭別便好。”
“大人可熟悉截雲城的道路?若是大人不嫌棄,程峰願與大人同往,郡守大人本就命程峰護送李神醫去往截雲城尋覓解藥之方,如今卻是無功而返,程峰心里慚愧,懇請大人給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不了,讓申大俠他們陪我同去就好,我不喜熱鬧,人不宜多。”
“這……好吧,程峰恭祝大人馬到成功……”
大焱鎮國公帶著李神醫等人御空而起,離開了雲嵐城,直奔著截雲城而去。
郡守門客程峰望著那道遠去的虹光。
直到虹光消失在雲層之間,看不見了之後,他略帶遺憾和恭敬的神情才收斂起來,換上了一張略有些陰沉的面容,轉身走向雲嵐城的城牆,登樓入內。
“大人,徐年他們已經走了,去了截雲城。”
“這麼快就走了?怎麼也沒和我說一聲?”
“徐年他要我代他向大人辭行。”
城樓內,趙銘笑了一聲,說道︰“代為辭行?呵呵,這位國公大人還真是雷厲風行,一刻都不耽誤啊……他這都帶了哪些人去截雲城?不會就一個李神醫吧?”
“除了徐年身邊的小姑娘外,還有申雲公夫婦、方瞞和呂盼。”
“你沒有自薦嗎?”
“說過了,不過徐年說他不喜人多熱鬧,有申雲公陪同就夠了。”
“不喜熱鬧?你覺得咱們大焱這位新國公,是真不喜,還是……在防著我們?”
“大人,這恐怕說不準,我們和徐年也沒怎麼接觸過,不過都說他是徐世威的私生子,滿打滿算才二十歲,年少有成,還是旁人終其一生也難以仰望的成就,故而我行我素心高氣傲,也不難理解。”
說到徐年的年少有成,程峰難免都還有些羨慕。
有誰不羨慕呢?
就連趙銘說著也都有唏噓,他現在屁股底下南雲郡守的位置,已經是旁人終其一生都難以企及的成就了。
但是徐年顯然不在這個旁人之列。
反而是他也在徐年的旁人之列里。
“也是啊,位至國公,力可通天。”
“若是我在二十歲有這等成就,我只會比他更目中無人,直接往郡守府里的那張大椅上一坐,發號施令就讓郡守滾過來說事了。”
“他還能守著規矩踏踏實實待在村子里不入城,這已經夠克制了。”
“現在想要離去,當然是想走就走,哪里用得著我這個郡守來送呢。”
程峰問道︰“大人,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有鎮國公在,想要除掉羅英是不大可能了,暫時按兵不動,免得鬧出什麼動靜,把那位鎮國公的目光招惹過來,這才是大麻煩,反正截雲城已經是一座沒有活人的死城了,死人總不可能開口告訴他們真相。”
“嗯,這一點請大人放心,截雲城里的事是我親自去辦的,縣令吳子貴和鎮魔司棕衣竇南都是在怪病爆發前就已經死了,連病發變成紅眸人的機會都沒有。”
“你辦事,我放心。”趙銘微微頷首,頓了一下略微嘆了口氣,問道︰“程峰,跟著我走到一步,你會不會後悔?”
“士為知己者死,程峰本是草芥,能有今日全憑趙大人器重,若要後悔,那也不能只看這一時的得失,而若是問我後不後悔遇見了趙大人,程峰便是回到當初,知道會有今日,也依然會選擇跟著趙大人走。”
“哈哈,程峰啊程峰,你這心意倒是磊落,若我那不成器的兒子有你這心胸才智可就好咯,不過話說回來,你這意思也是覺得現在的處境,不大好了?”
程峰不置可否。
趙銘也沒動怒,反而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呵,誰說不是呢?要是早知道是這麼大的禍,當時我就不該管那孽子的事,本想著壓一壓平事,卻沒想到這事如猛火,不僅不滅,反而是燒到了自己身上,如今這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了……”
趙銘知道南雲怪病會發展成現在這樣嗎?
他不清楚。
原本只當是玄雍國的陰謀算計,趙銘也的確屯糧戒嚴做好了防範,只是他沒想那麼快就上報朝廷引來欽差,這原因很簡單——他為了他的兒子。
截雲縣令吳子貴的呈上來的文書。
趙銘看了。
然後就悄悄把截雲鎮魔司送往京城的情報截了下來。
為什麼?
因為剛巧,他的寶貝兒子在截雲城游玩買貨的時候,也遇到了一個又瞎又啞的老人,還恰恰也是從玄雍國過來的,趙銘敏銳察覺到這事不簡單,但他想把自己的兒子先摘出去,免得牽連其中。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也就是這一摘。
結果事還沒做干淨,事就已經爆發了。
截雲縣令吳子貴也發現了趙銘插手干預的蛛絲馬跡。
這還能怎麼辦呢?
只能一錯再錯了。
畢竟就算立刻收手,不再錯下去,只要東窗事發,這後果趙銘也已經擔不起了。
但若是錯下去,一條路走到底,讓知情者開不了口,這一點點無關痛癢的真相就可能隨著南雲怪病的偃旗息鼓,也長埋在尸體和泥土之下,再不見天日。
吳子貴已經死了,鎮魔司棕衣竇南也已經死了。
下一個就是羅英。
因為吳子貴在死前,可能已經向羅英透露過什麼。
羅英已經染病。
其實就算什麼都不做,只要拖下去,她就注定得死了。
若是還要再想下數。
就該輪到呂盼和方瞞了,只是這兩人當時沒有在截雲城久留,報案之後就離開了,是在怪病爆發後才去而復返又回到了南雲郡,未必知道報案後發生了什麼。
不一定要殺。
一個是潛龍天驕,一個是道一宗天下行走。
也不好殺。
趙銘看著心腹門客,沉默了片刻,抽出了壓在硯台底下的一封信︰“不過我們也不必一條路走到底,程峰你看看這封信,這是玄雍國送來的信,或可為我們的第二條路……”
……
李施診去截雲城的目的,是為了尋找呂盼他們提到的瞎眼老人。
瞎啞老人疑似是南雲怪病的起源。
若是能找到他,就能夠從病源入手,嘗試調配出解藥。
至少改良一下現有的能緩解怪病的湯藥。
“……大人,就是這里了,此地便是截雲城,那座宅子就是我……就是我家了,瞎啞老人當初就是被我爹從河里救了上來,帶回了家中,也不知道他現在還在不在城中。”
申雲公的聲音略微有點顫抖。
原因顯而易見。
他們腳下的城池,已經變作了一座死城了。
不是沒有人了。
只是那些在街道房屋里游蕩的身影,個個都紅著眼楮,神智已喪猶如野獸,已經不能算是人了。
至少不能算是活人。
街面上到處都是潑灑而出的鮮血,甚至是七零八落的殘肢和血肉,就連橫穿截雲城的那條河流都沉積著血色,似乎已經被城內的慘狀徹底染成了猩紅。
血腥之味沖天而起。
哪怕徐年他們是御空而行來到的截雲城上方,呂盼懷里的小福也抬起小爪爪掩住了鼻子,顯然是被這城里的腥氣給沖到了。
徐年皺眉不語。
這場面看上去,倒是有七八分像是喪尸片了。
呂盼抿了抿唇,問道︰“這些……這些已經紅眼的人,還能救回來嗎?”
李施診和張天天都還沒說話。
徐年已經下了定論,他搖了搖頭︰“魂魄已散,剩下的只是尚能行走的血肉空殼而已,早日入土為安,于他們而言也算是僅有的解脫了。”
醫術是能救治病人。
但不能起死回生。
魂魄已散,這就已經是死人了。
申雲公心里的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了,他痛苦地閉上了眼楮,羅英悄然抱住相公,雙手握住申雲公攥緊的雙拳,就像在告訴他,無論如何自己還在他身邊。
“我……我沒事……嗯……我沒事……”
申雲公呼出一口濁氣,睜開了眼,他眼楮里面還有些許痛苦之色,但已經不再泛起波濤。
哪怕是沒有親歷過的張天天也看得出來申雲公是在痛苦什麼。
申雲公的家就在腳下這座死城里面。
妻兒是還活著。
但是其他親人的下場,可想而知。
原本是赫赫有名的江湖大俠,父母尚在妻兒雙全,但轉眼間這些能算得上是人生美滿的幸福,卻已經成了過眼雲煙。
徐年俯瞰全城,放開神識掃過街道,在這座被死氣血腥籠罩的城池當中,發現了一道有別于其他行尸走肉的氣息。
是一個還活著的人。
“呂行走,你們說的瞎啞老人,是他嗎?”
順著徐年手指的地方看去。
在滿城的血腥當中,只見一個步履蹣跚的老人,一只手扶著門牆在街道上慢慢行走,周圍的紅眸人就像是看不見老人一樣,對其視若無睹。
老人扶牆而行,走進了一間商鋪,經過門檻時不慎還趔趄了一下,扶住了門框才沒有摔倒。
一會兒過後。
老人抱著些吃食走出了商鋪。
這是間點心鋪子。
只不過原本可口的點心,現在不僅變成了零零碎碎,甚至還沾著血跡,有的甚至已經壞掉了,只是老人也不知是分辨不出來還是全然不在乎,就這麼用一只手抱著,另一只手扶著牆。
沿著街道,慢慢穿行在這座死城當中,一直走到了一間大宅門口,才推門而入。
進去之後。
明明在這座死城里,關不關門已經無甚區別了,但行動都有些不便的老人,卻還是在進門後多此一舉的轉過了身,慢慢地關上了這扇大門,上好了門栓。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在關門的剎那間,就仿佛截雲城的秩序如常,門外還有行人如織,需以大門來隔絕內外。
申雲公看著進門的老人,愕然道︰“那里是……是我家……”
申家大宅內。
瞎啞老人抱著吃食來到了一間前,他摸索著牆壁,然後一路尋找方向,好不容易摸到了門,伸手推開,再跨過門檻,扶著擺在特定位置上的桌椅慢慢行走。
直到走完了第三張椅子。
老人伸出手在前摸索一陣,找到了桌子——桌子上已經放了不少點心,但老人仍舊把懷里的點心又堆了上去,這些零零碎碎算不上干淨,甚至還發霉了的點心在桌面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山尖上的一些零碎點心不安分。
咕嚕咕嚕滾了下去。
掉在地上。
老人蹲下身,試圖把掉地上的點心再撿起來。
但是摸了一陣。
卻什麼也沒摸到。
老人放棄了,起身時,卻無意中觸踫到了一只手。
掌心上正放著掉在地上的點心。
“……老人家,這點心都已、已經壞了,咱不要了。”
羅英撿起了地上的點心,輕聲說道。
听到這難以忘卻的聲音,瞎啞老人怔了一下,情緒有些激動。
“呃?啊啊啊—— ……”
這不完整的聲音卻表達出了足夠明顯的情緒。
是激動。
也是內疚。
羅英看著瞎啞老人,神情難免也有點復雜,雖說但行善事莫問前程,但事到如今,她怎麼可能不問一問自己,如果當初公公把瞎啞老人帶回家里時,她嫌麻煩把人趕了出去。
如今……
會不會就不一樣呢?
至少申家……是不是能夠幸免于難?
只是問也沒有。
事已至此了。
誰都沒有重來再選一次的權利。
“李先生?”
又是一道聲音響起。
又激動又內疚的瞎啞老人听到這一聲先生,他頓時愣了一下,那雙已經不能視物的眼楮睜大,涌現出了意外與欣喜之色。
能夠喊出“李先生”,這就意味著來的人認出了他!
終于……
終于有人認出來了。
他就是李夷吾。
是來自玄雍國子規書院的儒家讀書人!
喜歡入玄成仙,從不當贅婿開始請大家收藏︰()入玄成仙,從不當贅婿開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