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著半口氣沒散的清慧嘴唇翕動，好不容易吐出了一個字。
戒殺大護法便已經拎著降魔杵走向了清慧。
他的聲音如洪鐘大呂。
把清慧後面的聲音都掩蓋了過去。
“逃？清慧，你已入魔，是想逃離這魔障嗎？”
“你我同參佛法，也結下了同門情誼。”
“今日我便送你逃離魔障，了結這段因果，願你死後能夠舍棄魔念擺脫天魔，回歸到佛陀身邊，聆听浩大佛法……”
戒殺大護法降魔杵奮然砸下。
清慧瞪大的雙眸顫抖不已，有話在卡在喉嚨之中，卻無力說出口。
不過能夠降魔除鬼，佛光燦燦的降魔杵。
也懸停在了清慧的眉心三寸之上。
再進不了毫厘。
靈力凝成的丹氣屏障，擋住了降魔杵，化解了這要砸散清慧含在口里半口氣的這一擊。
戒殺猛然看向了徐年。
剛剛听宗元良提到這一行人中有位真人。
他還沒當回事，以為大概就是個六品境的道門修行者。
卻沒想到竟然是四品境……
佛光涌動，怒目而視。
戒殺已經隨時準備凝成金剛身，再戰一場。
須知四品境亦有高低。
身為佛法大護法，在作為淨土門戶的雪原之中，他隨時能夠借助淨土佛光之力，只要來的不是黑道人、盲算子那種天下奇人級別的四品境。
他能有何懼？
“這位真人為何阻止貧僧？貧僧這既是清理門戶，也是除魔！真人莫非是與天魔有所勾結，看不得貧僧護持蒼生？”
佛門大護法的莊嚴怒視之下。
徐年輕描淡寫地說道︰
“戒殺大師此言差矣，我只是和這位清慧大師有舊，眼見他似乎還有遺言想說，便想听一听，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反正戒殺大師在，只剩半口氣的清慧大師即便入魔，也翻不起什麼風浪吧？”
這話就把戒殺大師架住了。
眾目睽睽，連句舊識遺言要是都听不得，確實是有些不合情理了。
戒殺有些懊悔。
方才他都已經把清慧打死了，才沒有立刻補上一杵，後面發現清慧竟然還強行含住了半口氣沒散，他又已經和寂長等人說上話了，但那時清慧也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誰能想到，見到這位四品境的道門大真人之後，本該默默散去這最後半口氣的清慧竟然會回光返照，都有了說話的力氣呢？
戒殺沉吟了片刻，收回了降魔杵。
他叮囑道︰“真人心中不忍，想听一听這將死之言當然是無妨，不過還請真人切記，入魔之人的將死之言，倒也未必就是善言。”
他不知道清慧的將死之言會說出些什麼，但就這麼半口氣想來也說不出太多話吧。
即便是有遺禍……
這些人不都是要進極樂淨土嗎？
都接引進淨土。
即便有禍，也能在淨土中消弭。
不成問題。
但戒殺擔心自己現在的行為若是太過反常，不讓清慧留下遺言非得出手擊殺，可能會起到反作用，反而激起這些人的警惕心，不跟著他進淨土了。
那才是後患。
“逃……快……逃……”
含著半口氣的清慧嘴唇顫顫巍巍地說著。
也沒力氣說出其他話了。
徐年看向了李施診，李施診先是搖了搖頭，然後拿出了一枚丹藥。
搖頭。
意味著清慧已經沒救了。
這位已然入魔的佛門五品境，生機之火已經熄滅。
僅僅是憑借著不知從何而來強大意志力，把最後一點火星攥在了手里。
死，已是必然。
不過倒也不是什麼都做不到，以李施診拿出來的丹藥中蘊含的藥性，可以為其回光返照多添上一份力量，雖不能起死回生，但至少能有力氣留下更為完整的遺言。
丹藥入口。
清慧老和尚慘白的面色中多出了一絲稍縱即逝的紅潤。
即便開口還是艱難。
但至少除了哆哆嗦嗦的一兩個字之外。
能夠勉強連成一句話了。
“大方丈已經——入魔……淨土不淨……逃，快逃啊——”
就如同破爛的風箱吹出了最後一縷風，煥發出了爐子里僅剩的殘溫。
說完這句話的清慧咽下了這一生僅存的半口氣。
但是用盡這半口氣留下來的話語，卻讓眾人都不禁變了臉色。
佛門的大方丈……入魔了？
宗元良不敢相信。
他寧願相信極樂淨土毀于一旦，也不敢去想那位執天下佛門牛耳，普度眾生慈悲濟世的大方丈，會墜入魔道。
這怎麼可能呢？
騙人的吧……
戒殺冷哼一聲，說道︰“不愧是入魔之人，臨死卻還要倒打一耙，真是執迷不悟。”
宗元良覺得佛門大護法說的應該是對的。
畢竟清慧老和尚的入魔有目共睹，剛剛這老和尚滿身魔氣從極樂淨土里出來，可是把他們都嚇了一跳呢，現在這入魔老和尚說大方丈也入魔了。
難道就要信了他的鬼話嗎？
但即便宗元良的理智不斷提醒他，入魔老和尚的臨死之言做不得善。
不能當真。
可是那句“大方丈已經入魔”卻在腦海里徘徊不去，為他心中理應是一方淨土的佛門聖地，蒙上了一層難以驅散的陰霾。
戒殺大師沒有再去看已死的清慧。
面對旁人，他的神情和語氣也都要緩和不少，沉聲說道︰
“諸位施主不都是要進極樂淨土嗎？”
“正好，清慧伏誅，魔患已除，淨土已經恢復如常。”
“諸位施主能如此踫巧出現在此地，親眼見證貧僧降魔也算是身懷佛緣，貧僧願引領諸位施主進入極樂之地，諸位施主可再親眼看看，淨土是否純淨依舊，大方丈又是否入魔。”
宗元良他們跋山涉水歷經跌宕起伏，能夠進入極樂淨土的機會就在眼前，他們當然不會因為入魔老和尚清慧的臨死之言就放棄了。
退一步說。
即便佛門淨土真有不淨，他們也得親眼見到才能死心。
畢竟他們來到逢聖雪原，可是肩負著家國存亡的重任，豈能到了門前卻不入，徑直離開？
宗元良給金刀衛們下達命令。
要金刀衛們離開雪原。
回到雪原入口處的聚落等待他們從淨土中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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