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的風，早沒了盛夏的燥熱，吹在臉上帶著股清清爽爽的秋涼，連空氣里都浸著桂花香的甜意。
早上出門時，得往薄襯衫外添件薄外套才夠暖和。
路邊的梧桐葉悄悄染了黃邊，風一吹，幾片枯葉打著旋兒落在人行道上。
就連傍晚的夕陽，都比夏天柔和了許多，金紅色的光灑在身上，慢悠悠的吹著風散步，整個人都透著股說不出的愜意。
九月二十七號，晚上八點。
甦木坐在黑色轎車的後座，指尖輕輕搭在車窗沿上，看著車窗外飛速掠過的景色。
路兩邊的高樓大廈燈火通明，霓虹招牌在玻璃幕牆上映出流動的光，車流匯成的燈河蜿蜒向前。
他的目光一動不動的盯著那些一閃而過的樓宇、街道，仿佛要把這熟悉的一切都刻進心里。
“元光，明天我要看的資料準備好了嗎？”
寂靜的車廂里，只有空調出風口的微弱聲響，沒人回答。
正在開車的盧新河趁著等紅燈的時候回過頭，聲音輕緩的提醒“市長，景主任昨天不是已經去余田報到了嗎？”
甦木猛的回過神，像是被抽走了幾分力氣，靠向椅背，臉上露出一絲落寞，眼底的光也暗了暗。
“呵呵，是啊，元光昨天就去余田了。”
他輕笑兩聲，聲音里帶著點空落落的感慨。
“身邊突然少了個人，還真有些不適應。”
盧新河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他能听出甦木語氣里的難過和不舍。
只是這份情緒，到底是因為少了景元光這個得力助手，還是因為甦市長自己馬上就要離開明州，恐怕只有甦市長本人清楚。
盧新河本就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此刻心里也堵得慌，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只能抿著嘴繼續開車。
倒是甦木很快壓下心底的不舒服，抬眼看向後視鏡里的盧新河，笑著說“老盧，再過幾天等我走了，你就不用天天開車了。”
“到時候坐在辦公室里調度車輛，可比現在跟著我東奔西走強多了。”
盧新河沒有說“感謝甦市長”之類的客套話，只是沉默了幾秒，語氣格外誠懇“甦市長，比起坐在辦公室里，我還是喜歡跟著您東奔西走。”
甦木臉上的微笑瞬間僵住，他下意識的扭頭看向車窗外，或許是那些高樓大廈上的霓虹燈太過閃耀，刺得他眼楮一酸，眼尾悄悄紅了。
九月二十九號，農歷八月初九。
手機日歷上清晰的標注著宜開光、動土。
忌大事勿用、結婚安葬、出行上任。
明州的天空灰蒙蒙的，厚重的灰黑色鉛雲像浸了水的棉絮，沉沉的壓在整個城市上空，連一絲陽光都透不進來。
明州市委辦公樓前的廣場上，甦木跟甦衛民並肩站著，兩人都穿著深色正裝。
政協主席霍東銘和人大主任馮光勇站在他們斜前方不遠，手里各自捏著杯溫熱的茶水。
剩下的一眾常委則三三兩兩站在身後，有人交頭接耳說兩句話，又很快閉了嘴。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幾分凝重，神情肅穆，唯有細心的人能發現，薛崇山今天換了身深灰色的新西服，連皮鞋都擦得 亮，在灰蒙蒙的天色里透著股顯眼的光。
年康平依舊是面無表情，雙手背在身後，可每當目光掃向市委大院門口時，眼底都會悄悄掠過幾分期待。
唯有向元明站在人群里，嘴角時不時會忍不住咧開一點，又趕緊偷偷四處打量幾眼，強行繃出嚴肅的表情，可沒撐幾秒，嘴角又會不受控制地翹起來。
站的時間久了，霍東銘忍不住悄悄活動了一下腳腕，鞋跟在地面上輕輕磕了兩下，又扭頭瞥了眼不遠處的薛崇山，那身新衣在人群里實在扎眼。
他往馮光勇身邊挪了兩步，壓低聲音，用只有兩人能听見的音量說“馮主任，你看看今天崇山同志，打扮得像不像新郎官？”
馮光勇下意識的扭頭看了眼薛崇山，又收回目光，語氣淡淡的說道“薛崇山今天也算是小登科，人逢喜事精神爽，打扮一下也能理解。”
“霍主席以前高升的時候是什麼心情，人家現在就是一個樣。”
霍東銘笑了笑，視線轉向甦木，又壓低聲音“你看看咱們這位甦市長，倒是好氣度，明知道今天是他離開明州的日子，看起來一點都不沮喪，依舊身姿筆挺的站在那里。”
馮光勇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甦木，鼻子里輕輕哼了一聲，聲音里帶著不屑“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早晚得摔跟頭，就像這次，他跟張文鑫斗到這個結局，他也沒討到好處。”
“我听說這次他要去靜海當政協主席，單不說靜海那地方多復雜，就說去當政協主席，這不明擺著不給他留機會了嗎？”
“他現在才三十出頭吧？”
“只要進了政協，三十年後你再看，還是政協主席！”
“這個人啊，完了！”
“狗都不去的地方，他要一直待到死！”
一看到甦木，馮光勇就想起自己的表妹梁鳳英，如果不是甦木，他那個喜歡搞女權主義的表妹也不會被撤職。
盡管他自己也不喜歡梁鳳英，可甦木一點面子都不給自己，這事他早就記恨上了。
但是卻忘了身邊的霍東銘，本身就是政協主席，這簡直是對著霍東銘貼臉開大。
發泄完心里的不滿，馮光勇正覺得暢意，就听見身邊的霍東銘牙齒咬得“咯咯”響。
他下意識扭頭，只見霍東銘臉色鐵青，眼楮瞪得溜圓，像是要吃人。
馮光勇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自己身邊就站著個政協主席！
“老霍，你听我解釋，我不是在罵你！”他趕緊壓低聲音，語氣里帶著幾分焦急。
霍東銘卻沒理他，黑著臉大步走到甦衛民身邊，聲音陡然提高“甦書記，後天我們政協有個會，是商討明州新進企業的問題落實的大會，我希望你能來參加！”
甦衛民愣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霍東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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