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的活動板房里沒有空調，頭頂的吊扇“嗡嗡”的轉著，哪怕已經進入九月，正午的太陽依舊毒辣，空氣里彌漫著悶熱的氣息，每個人的額角都滲出了細汗。
可這頓簡單的工地午飯，卻吃得賓主盡歡。
桌上的九轉大腸、蔥燒海參等幾道魯菜，味道地道正宗，讓呂義舟吃得連連點頭。
最後他更是拿起自己親手攤的幾張熱煎餅，卷上翠綠的大蔥，就著面醬，一口接一口的全部吃完，連盤子都清理得干干淨淨。
飯後沒有多余的休息時間，呂義舟揮了揮手，誰也沒帶，只讓甦木跟著自己上了車，直奔青松山而去。
黑色小車緩緩駛離工業園，輪胎碾過碎石路發出輕微的聲響。
薛崇山、向元明等人站在工業園的鐵門外，目送小車沿著蜿蜒的盤山公路向上而行，車身漸漸變小，最後消失在山路的拐角處，幾人才收回目光。
“高秘書長，厲害。”
薛崇山扭頭看向身旁的高淵明，語氣里帶著幾分復雜的意味，有不屑，也有幾分不易察覺的忌憚。
他甚至在考慮如果自己當了市長以後要不要把高淵明送到一個清閑的崗位養老。
高淵明臉上露出靦腆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薛書記過獎了，我就是做了點該做的事。”
說完，他對著薛崇山說了聲“失陪”，便轉身匆匆走進了工業園，腳步輕快得像有什麼急事。
薛崇山望著他的背影，目光久久沒有移開，手指無意識的摩挲著下巴，這個高淵明，比他想象中更會“來事”。
等薛崇山慢悠悠的晃回工業園食堂門口時，剛好看見高淵明正彎著腰，吃力的提著從黃泥灶台上拆下來的鐵鏊子，往小車的後備箱里裝。
鏊子黝黑沉重，壓得他胳膊上的青筋都露了出來。
看到薛崇山投來疑惑的目光，高淵明直起身，擦了擦額頭的汗，主動解釋道“我想著呂省長剛才攤煎餅的時候挺高興的，肯定是喜歡這老物件，等會呂省長回榕城的時候，就把鏊子給他裝到車上，讓他帶回去留個念想。”
薛崇山忍不住笑了，語氣帶著幾分揶揄“高秘書長，不至于吧？”
“不就是個鐵鏊子嗎？”
“要是呂省長以後想吃煎餅了，有需要，你是不是還得專程去他家，給他搭個黃泥爐子？”
他本是一句玩笑話，沒成想高淵明卻認真的皺了皺眉，點點頭道“如果呂省長真有需要，那我立刻就去，搭黃泥灶不難，我剛才已經跟食堂的師傅打听了，等會就去找他學學怎麼和泥、怎麼砌灶，省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說完，他像是真被薛崇山提醒了似的，轉身就往食堂跑，張羅著去找搭爐子的工人請教技巧。
薛崇山看著他風風火火的背影，忍不住搖頭失笑，轉頭對一旁的向元明調侃道“我看你們這位高秘書長，快要走火入魔了吧？”
“為了討呂省長歡心，連這都肯干，也不怕別人背後說他就會拍領導馬屁？”
一向大大咧咧的向元明，這次卻沒跟著笑，反而轉過頭，眼神嚴肅看著薛崇山，認真的說道“他不是為了討領導歡心，只是不想讓甦市長失望。”
薛崇山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冷水，眼中閃過幾分恍惚，隨即又涌上濃濃的感慨。
從政幾十年，他見多了爾虞我詐、互相算計，好像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為了不讓同事失望，甘願拼命做事”的人。
…………
青松山頂，青年水庫的大壩上，風從水面吹過，掀起層層波光粼粼的漣漪，帶著水汽的涼風撲面而來，吹散了午後的燥熱。
呂義舟和甦木並肩在壩上緩緩走著，腳下的水泥路面被太陽曬得微微發燙，兩人都敞開了襯衫的領口，呼吸著帶著水汽的清新空氣，神情愜意。
突然，呂義舟停下腳步，雙手撐在大壩的護欄上，目光投向遠處的水面，眼神變得有些深邃。
甦木見狀，也靜靜的站在他身邊，沒有說話。
他知道，呂義舟停在這里是有話要對自己說。
沒讓他等太久，呂義舟突然“嗤”的一聲笑了出來，笑聲在風里傳得很遠。
笑過之後，他才緩緩開口，語氣帶著幾分無奈“臭小子，連我也算計。”
甦木也跟著笑了笑，知道自己這點小伎倆瞞不過呂義舟的眼楮，不過還是抿著嘴，沒急著解釋，只等著呂義舟往下說。
呂義舟扭頭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帶著幾分了然“原本以為你讓我下來是為了震懾薛崇山他們。”
“可是我來了才知道，你小子謀劃的可不止這個，先是把向元明拉過來給我看，把態度擺得明明白白。”
“又是高淵明，又是找鏊子又是砌灶台，連我小時候愛吃的煎餅都想到了，你這一個兩個的往我身邊推，有什麼心思，真當我不知道？”
甦木這才收起笑容，語氣認真的說道“呂叔，我已經跟葉省長匯報過了，年康平會在我走後接替張文鑫的常務副市長位置，這事基本定了。”
“但關于向元明入常，葉省長雖然沒直接反駁，可語氣里明顯不太支持，總覺得老向性格太沖，不夠穩重。”
“所以我就想讓您親眼看看，老向這個人，除了性格大大咧咧、說話直來直去以外，工作起來絕對是把好手。”
“當初跟張文鑫斗、控制電視台，他都是第一個沖上去的，一點不含糊。”
呂義舟沒有說話，任憑山風吹開他額前的頭發。
此時甦木才注意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呂義舟的發際線已經悄悄上移，額角的頭發變得稀疏，風一吹，便露出光禿禿的前額，看著比實際年齡蒼老了幾分。
“那高淵明呢？”呂義舟的聲音突然響起，平靜得听不出喜悲。
“你知道，我一向不喜這種只會迎風拍馬、投機取巧的人。”
甦木趕忙擺手道“老高會的可不止是拍馬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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