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南省政府辦公樓七層，省長葉明哲的辦公室內，厚重的實木門隔絕了走廊的腳步聲。
窗外陰雲密布，醞釀著一場暴雨，辦公室內卻安靜得能听見空調出風口的細微聲響。
呂義舟身姿筆挺的坐在真皮沙發上，雙手自然的搭在膝蓋上。
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茶幾上那部正在播放直播畫面的手機，眉頭幾不可察的皺了一下又迅速舒展。
葉明哲臉色平靜的坐在對面，右手食指有節奏的輕叩著沙發扶手。
他看似隨意的靠在椅背上，但微微繃緊的下頜線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茶幾上的手機屏幕里，慧明一身僧袍已經髒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衣襟上還沾著泥水干涸後的痕跡。
他正對著鏡頭聲嘶力竭地哭訴，聲音嘶啞得像是喊了許久，布滿血絲的眼楮里不斷涌出淚水。
他身後的慈恩寺殘垣斷壁間，幾根斷裂的梁柱斜插在泥漿中，被洪水沖刷過的佛像底座上還殘留著水漬。
直播間的標題赫然寫著“市長濫用職權，沖毀千年古剎”，右上角的觀看人數已經突破十萬，數字還在不斷跳動增長。
“義舟同志怎麼看，直播間的人數已經超過十萬了，還在不停增長。”
葉明哲淡淡的問道，目光從手機屏幕移到呂義舟臉上，眼神中帶著幾分探究。
呂義舟的喉結輕微滾動了一下，仍然沒有說話。
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直播間中的慧明身上，注意到這個和尚雖然哭得淒慘，但每次低頭抹淚時，眼神都會不自然地飄向鏡頭。
他背後的佛像失去了金身，裸露的泥胎上裂開幾道猙獰的縫隙，而慧明站的位置恰好展現出損毀最嚴重的細節。
看到呂義舟沉默，葉明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的熱氣在他鏡片上蒙了一層薄霧。
他放下茶杯時，指尖在杯沿輕輕摩挲了一下，語氣中帶著幾分擔憂“這個慈恩寺的主持已經連續播了好幾天，現在這件事在網上傳得越來越廣。”
“甚至已經有外省的主播趕到慈恩寺進行直播。”
他說著，朝站在一旁的秘書使了個眼色。
秘書立即會意，輕手輕腳的拿起遙控器把空調的溫度調高了幾度。
“現在很多頭部媒體都報道了這件事，而且很多粉絲眾多的自媒體也在持續關注。”
“已經有人扒出甦木的大部分信息在網上傳播。”
“再這麼放任下去，對我們閩南的負面影響還是很大的。”
呂義舟點點頭，額頭上浮現出幾道細紋。
他交疊的雙腿換了個姿勢，皮鞋在地毯上蹭出一道細微的痕跡。
這麼下去確實影響很大，但這也不是甦木第一次被網暴了。
以前在西北的時候甦木被網暴的比這次還狠。
這次他看到很多人其實是分成兩派，有人還是支持甦木的做法的。
只不過最近明州風起雲涌，甦木正在跟張文鑫角力，根本就無暇顧及網上的這件事。
要不然肯定不會引發這麼大的熱度。
“還是通知一下佛教協會讓他們出面跟慈恩寺的這個主持溝通一下吧。”
呂義舟想了想說道，右手不自覺的摸向口袋，又想起這是省長辦公室，便改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
葉明哲搖搖頭，嘴角扯出一個無奈的弧度“現在協會那邊也憋著氣呢，如果不是衛國書記把這件事強壓下來，估計他們比這個叫慧明的和尚鬧得還要歡。”
呂義舟的眉頭猛的皺起，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他坐直身體，手指在膝蓋上敲擊了兩下“還是對他們太仁慈了，老百姓的房子可以淹，他們一個小小的寺廟就不能淹了？
“都是這麼多年對他們太好給慣的。”
葉明哲笑了笑，沒有說話，有些話呂義舟可以說一下發泄不滿，但是他不能。
他朝秘書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把手機拿起來，然後才慢條斯理的說“呂省長，我們的宗旨是包容萬象嘛，以後這種話可不要再說了，太不利于團結。”
他的語氣雖然溫和，但神情卻有些嚴肅。
呂義舟點點頭，突然話鋒一轉“明州的辛慕要調去燕京，葉省長知道吧。”他的目光直視葉明哲，不放過對方臉上的任何表情變化。
葉明哲的眼皮輕輕跳了一下，隨即恢復平靜。
他瞟了呂義舟一眼，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正常的工作調動而已，守維書記給我打過電話，我們簡單聊了聊。”
呂義舟輕笑一聲，手指在沙發扶手上畫著無形的圖案“燕京藏龍臥虎之地，紀委更是重中之重，已經無人可用了嗎？”
“我看過辛慕的履歷，一路走來多次受過甦衛民的提攜，沒想到到頭來……呵呵。”他的笑聲里帶著幾分諷刺。
葉明哲端起茶杯掩飾嘴角的笑意，熱氣氤氳中他的眼神閃爍。
現在甦木在明州跟張文鑫的斗爭已經牽扯上了張家。
他很樂意看甦衛國跟張家撕破臉。
如果有了張家的牽制，很有可能打破現在閩南的格局，讓處于被動局面的自己變得跟甦衛國分庭抗禮。
最讓他可惜的就是呂義舟這個人，原本他剛到閩南的時候，葉明哲三番兩次跟他示好想要結成同盟。
結果呂義舟依舊我行我素。
後來知道呂義舟跟甦木的關系，就在他以為呂義舟會投向甦衛國的時候，卻發現呂義舟依舊自成一派。
這就讓本來就暗潮洶涌的常委會又多了一份不確定性。
不過呂義舟最讓葉明哲佩服的一點就是對錯分明，哪怕是甦衛國做錯了，也敢在常委會上直言不諱。
“關于慈恩寺的事，我的建議就是交給明州市自己解決，省里還是不要過多插手。”呂義舟看著葉明哲說道，眼神堅定。
葉明哲點點頭，手指在辦公桌面上輕輕敲擊了兩下。
這種扯上宗教的事，省里也不願意插手，留給明州自己解決最好。
不過網上對甦木的謾罵聲已經越來越多了，甚至水淹慈恩寺的事已經傳到了全國各地。
可是直到現在，明州宣傳部能做的也只能在網上竭力解釋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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