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車調頭離去，廖啟勝面無表情的走回自己的車里，李樂樂試探著問道︰“他們想勸你趕走我們？”
廖啟勝低著頭點上一支煙，沉默地吸食著。
李樂樂感受到他的情緒不對，坐在一旁靜靜等待著回應。
廖啟勝抽了幾口煙，從懷里抽出兩張調查報告放在扶手箱上，淡淡地問道︰“他們給我看了些東西，我帶了兩張回來，準備拿去給鄉親們也看看。”
李樂樂拿起一看，發現那上面寫滿了林楓和鄭金水干過的壞事，滿滿當當一整張紙都塞不下。
他眼神一怔，本想替林楓辯解幾句，但話到嘴邊還是變成了嘆息。
李樂樂放下報告，無奈地說著︰“有些倒是真的，有些我也不清楚內情，說不好是不是誣陷。”
廖啟勝看了他一眼︰“我以為你會狡辯一下的。”
李樂樂語氣輕松地說著︰“有什麼好狡辯的，其實我們村長也很少避諱，別人問他為什麼那麼壞，他也會直說自己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反倒是殺了不少好人。”
廖啟勝苦笑道︰“我還以為他真的是想救國救民，結果到頭來他和那些整天勾心斗角的掌權者也是一路人，我真傻。”
“我們確實在拯救這個國家。”李樂樂突然加重了些語氣，“只是手段和書里講的那些故事不太一樣，廖村長，你們肯定也為了活下去干過不少對不起良心的事吧，你應該明白，世上很難有兩全其美的好事，這世上哪里還有完美無瑕的聖人，有的話也早就餓死了。”
“我看你們更像是為了爭權奪利才蠱惑民眾，我不信一群壞事做盡的人會這麼好心。”
李樂樂轉過頭來，目光陡然如同刀鋒一般銳利，大聲道︰“你憑什麼用這麼險惡的心思來揣測我們村長？就算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我們是為了爭奪權力才救濟百姓，那又怎樣？至少我們真的把難民當兄弟，掏了白花花糧食給大家，我們把同胞當人看，而不是當畜生！你再看看昨晚那些人，他們是真心實意給你們送物資嗎，還不是想利用你們，為了拉攏你們才這麼干！”
廖啟勝沉默不語，只是靜靜地看著李樂樂。
李樂樂拍了拍放在扶手箱上的報告，嗤笑著說道︰“秦帝掃六合難道真的是為了天下蒼生，最開始還不是為了他自己的千古一帝？趙宋終結亂世，難道真的是不忍看到百姓受苦，說來說去還不是想稱宗做祖？李世民殺凶囚父淫嫂，最後連他親兒子都反他，還不照樣被萬民愛戴？
我們村長在想什麼我不敢亂說，但我不怕告訴你，我當初跟著他干，就是為了吃飯，為了富貴，為了過好日子，為了掌握權力快活下半生！我們敢承認自己的想法，那群賤人呢？整天就只會說著只存在書里的大道理，把所有好詞全部套到自己頭上，搞得好像他們個個都是心懷蒼生的聖人一樣！
放狗屁，全是放狗屁，你看這末日一來，那些狗屁謊話全都漏了餡！老子在東海忍饑挨餓的時候，誰他媽管過我，他們不但不管我，甚至還要搶走我最後一點吃的喝的！我不去偷不去搶，我靠什麼活，靠好人嘴里的大道理嗎？我們是干了壞事，但那群賤人不但壞，還他嗎虛偽！
我搶有錢人，我心安理得，因為他們的錢全是從我們身上賺來的，我有什麼不好意思？我也是人，我也要活命，他們吃好喝好，我就要餓死凍死，我憑什麼不能搶，難道我天生就是低人一等，不配活著？
我們村長從來沒追究過我們干過的那些髒事，反而跟我說人活著就已經不容易了，不能要求個個都是好人，這世道好人不長命！餓著肚子的時候，人就不是人，是野獸！狼吃羊是天道，叢林法則本來就是這樣！
在我們那，只要喊了你兄弟，就真是把你當兄弟，有福一起享，要死也是一起死，村長一個人劫了成千上萬的物資，最後全給我們這幫窮鬼散了！他分糧那天起我就跟自己說，媽的，這麼威的老大，老子跟著他就算死了也認了，下了地獄老子都高人一等！
林楓他就算再壞，他起碼也是把我當人看了，有錢他真分給我們花！那些人呢？在那些人面前，你覺得自己有被當成人嗎，我看就不過是件工具，招之即來揮即去的狗！”
李樂樂越說越大聲，仿佛已經不再是為了拉回廖啟勝正在動搖的心，而是為了發泄自己這近兩年經歷的不公和委屈，以及心里的憤怒和怨恨。
“老廖，我話就說這麼多，我他媽才懶得跟個長舌婦一樣在你耳朵邊上做思想工作，更他媽沒興趣忽悠你，講些虛偽的假話把兵團全都吹成聖人，是什麼樣我就說什麼樣！我們是什麼樣的人，兵團好幾百萬窮鬼比你清楚多了，他們照樣願意跟我們做兄弟，你們要是反悔了，現在我就帶人回去，大家一拍兩散，將來戰場上見了，我讓你先走兩步！”
廖啟勝靜靜地看著李樂樂，許久後，他將目光轉回前方的山路，放眼望去，天地滿是灰蒙蒙的，連那些雪都透著灰霧一般。
這個世界的是非黑白早已模糊，成了界限不清的灰色。
廖啟勝平靜地啟動汽車，他沒有掉頭返回，而是繼續朝著原定的前方駛去。
開了一段，他突然說道︰“你在那唧唧歪歪半天，老子就記住了一句，你們把窮鬼當人看。下次別他媽扯這麼多沒用的屁話，我年紀大了腦子不好，記不住……幫我擦下後視鏡，狗日的天氣，路都快看不清了。”
“哦。”
“對了，我有個想法。”
“什麼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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