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請進。”
林楓放下鼠標，看向走進來的劉蒼耳。
“林先生找我？”
“是的，請坐。”
林楓離開辦公桌來到茶幾旁的沙發上坐下，一邊拿出茶葉一邊寒暄起來。
“來東海也快十天了，還習慣嗎？”
從下了那輛南逃的列車後，劉蒼耳就一直待在五馬山，連基地大門都沒走出去過。
曹家人去了331，那些跟著陳守義一起逃出京都的人也都隨著陳守義去了江右，就剩下他這麼一個“局外人”。
他也再沒有去找劉涵罵娘，就老老實實待在基地，林楓去南邊逗留了一個多禮拜天，劉蒼耳也沒找過他，似乎已經听天由命了。
“挺好的，年輕的時候在余杭工作過半年多，東海也常來。”
劉蒼耳一副隨遇而安的樣子，慢悠悠地跟林楓閑扯淡，仿佛他都不是那個被劉涵威逼利誘賺上山來的倒霉鬼。
兩人聊了一會兒，林楓沖好第一杯茶放到他面前，引出了真正的話題。
“劉主任覺得現在這一南一北的人，最大的區別是什麼？”
“我偷偷帶走曹東樂那一刻開始，就已經不是劉主任了。”
劉蒼耳笑著調侃了一句，興許有點抱怨的意思在里面。
抿了口茶，他才繼續說道︰“南方沒有政策支持，資源全被抽調走，要麼囤積在避難所，要麼轉移到了北方腹地，民眾死的死逃的逃，十室九空，最大的差別就是窮。”
“這麼說倒也沒錯，不過我覺得資源的匱乏不是最大的區別，要論人均的話，說不定鳳凰村周邊這些居民的存糧比北方的民眾還多點。”
劉蒼耳沒有立刻接話，而是低頭喝著茶，在心里快速思索著這場談話的真正目的。
林楓大忙人一個，好端端的不會把自己叫來扯淡，此時談論這個話題，很可能是在問策于自己，或者干脆就準備給自己委派些工作。
既然關系到自己的前途，劉蒼耳當然是斟酌一下再回答。
喝了兩口茶，他抬起頭說道︰“不知道林先生是什麼看法？”
“南方人不再相信上位者的承諾了。”林楓拿出香煙點了一支，“他們已經知道了自己是被拋棄的人，知道了自己本來該有最少一年的儲備糧，但是糧食卻不翼而飛，也知道了那些四處為非作歹的暴徒背後都有自己的靠山，而上位者卻以各種借口不願意插手難民的事務，換句話說，在他們心里，已經認定所有人都是烏鴉，都是一樣的黑。”
劉蒼耳笑了笑，伸手指了指林楓又指了指自己︰“包括你我。”
“對，包括我，哪怕我放出了數百萬斤糧食，他們內心深處依舊在提防我，大部分人看似听命于我，實際上完全是迫于形勢，畢竟听我的才能吃上飯。可在他們心里，還不知道怎麼編排我呢，他們都在暗地里揣摩，我請他們吃了好幾頓飯，是不是接下來又要開始利用他們了，他們心里對我可沒有多少感激，只是認為是在做等價交換。”
劉蒼耳呵呵一笑︰“你能認清這一點，已經勝過很多人了，可笑有些人還以為自己頒布了幾條惠民政策，便可以引來民眾山呼萬歲，殊不知民眾心里一直都認為那些本來就是自己的東西。”
“他們還是蠻清醒的，至少出門知道帶警衛，並且絕不踏足貧民窟。”
林楓調侃了一句，隨後微微嚴肅了些語氣說道︰“他們不相信任何人，心底里無法認同救災兵團，我們就無法調動所有力量，劉先生覺得有什麼辦法能解決這個問題嗎？”
見林楓丟出真正的戲肉，劉蒼耳放下茶碗，表情也嚴肅了起來。
這個問題，他怎麼可能沒想過呢，恐怕任何一位富有野心的掌權者，都曾無數次思考過這個問題。
若是民眾離心離德，那政令走出辦事處大門就成了狗屁，掌權者想做什麼都做不成，只能靠武力鎮壓，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反而會四面樹敵。
就像常河，表面上安定，難民對鄭天南的手下言听計從，實際上心里恨不得生吃了他。
常河的穩定完全是靠殺出來的，礦區和運輸線外全是被槍斃的暴徒的尸體，翻開那里的雪看看，連土都是暗紅色！
“辦法有很多，但就怕林先生不喜歡听。”
林楓笑了笑︰“罵我的人能把東海塞滿，喜不喜歡听也听听吧。”
劉蒼耳也摸出煙點上，同時在心里糾結了起來。
直到焦油開始刺激大腦，他才抱著大不了去江右投奔陳守義的想法開口道︰“第一個辦法，學習北方的模式，棄車保帥，將資源集中起來，供養精英團體，對內以利益安撫，對外以武力鎮壓。這是最簡單，最高效，成本也最低，同時能最大程度保證內部安全的辦法。”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觀察了一下林楓的臉色，見對方一點神色變化都沒有，實在讓人猜不出喜怒。
“但這個辦法只能解一時之急，實際上後患無窮，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能這麼做。”
林楓呵呵一笑，很配合地接起話頭問道︰“京都都能這麼做，怎麼我們就不行？”
“因為體量不一樣，舊宮握有整個大夏，即使拋棄了大量負擔，集中資源能維系的力量也遠勝尋常國家，但你們現在只不過佔據大夏一角，手里的資源還是京都吃剩下的，人家是百選十，你只有十選一的資格。將來如果發生變故，你保下來的帥，連北方的卒子都斗不過。別說是你的救災兵團，整合星球能這麼做的國家都寥寥無幾，只有大夏這種擁有豐厚底蘊的龐然大物，才能如此奢侈地放棄這天量的人口。實際上舊宮也不是光指望靠這一招來應對眼下的劇變，你看大夏還不是照樣要想盡辦法從海外攫取資源嗎。”
“那這條路走不通，別的辦法呢？”
劉蒼耳此時也大膽了起來，因為他已經明白林楓的真正傾向。
你要這麼說，那我老劉就知道怎麼來事兒了！
劉蒼耳猛吸一口煙，鼻腔里噴出兩條長龍，快速說道︰“第二個辦法，建立高度集權的政府，以嚴苛的法律來規訓民眾，凡事只問對錯，不論人心。你只當他們是會說話的機器，送他們該去的崗位上，實現自己該實現的價值。只要每一分付出都能得到回報，他們就能對利益獻上高度忠誠，對法律懷有絕對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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