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話能算數嗎？”
一群礦工接了煙，上下打量著王強。
“算數。”
“那好，你現在就給我們個說法，能不能答應我們的要求。”
王強也在打量著他們，掃視了這幾個說話的人一圈後，王強搖頭道︰“你們可以繼續住在這里，下礦干活，礦上的產出也會額外本地居民一份，但是礦區的管理權不需要你們操心。”
見他不答應，周圍的人臉色立刻拉了下來。
“這是我們的礦！這是我們的家！山是我們的，礦也是我們挖的，憑什麼要讓你們這些人來拿走我們的東西！”
有人情緒激動地吼叫起來，立刻有人呼應他。
“當初征地才給那麼點錢！狗日的把我們當猴耍！”
“我們起早貪黑的干，連塊煤渣都落不到自己口袋里，憑什麼！”
“別理他，他們肯定也跟上一家一樣，下了礦立馬翻臉！”
“轟他們走，我們自己就能挖出來煤！”
那些人的情緒似乎非常激動，不斷往前靠，很快就有武器杵到了王強面前。
“滾開！”
士兵吼叫著抬起槍，嘗試逼退那些情緒激動的礦工。
王強揮了揮手，示意手下退後。
“強哥，這幫人不講理，先給他們干趴下了再說！”
王強沒吭聲，只是靜靜地看著那些在叫罵的人。
他一直沒應聲，幾個領頭的工人也終于意識到這樣吵架遲早要打起來，逐漸開始控制場面。
王強點上煙吸了起來，等著他們重新控制住人群。
“強哥，這幫人真沒道理，欺負他們的又不是咱，罵咱們算什麼事。”
“還能罵出來是好事，就怕連罵人的欲望都沒有。”
王強突然想起了剛到大沙時把房子租給自己的老朱一家人，他們什麼壞事也沒做，就那樣被割破了臉打斷了腿，還差點死在自己門前。
這場雪讓他見到了太多人世間的悲苦，心腸也變得越來越硬，但某些難眠的夜晚，輾轉反側時也總會想，這個世界不該是這樣的。
他見過太多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的人，那些人情緒總是繃著，要麼畏畏縮縮不敢得罪任何人，要麼脾氣火爆一點就炸，時刻都在尋找機會發泄。
此刻眼前這些人，罵的不是具體的某個人某個政策，他們是在發泄情緒，在罵這個吃人的世道！
憑什麼？憑什麼世界會變成這個樣子？明明大家都是人，結果全都活成了吃人的人。
王強很欣慰能看到他們還願意罵人。
提著武器將你團團包圍，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你的人群並不可怕，因為他們的行為代表著他們內心深處認為一切還存在溝通的可能，情緒的發泄依舊是有效的。
可怕的是沉默，是一群死死咬著牙，眼里滲著血，沉默無言卻死死盯著你的人群。
那種壓抑的氣氛會像看不見的刀一樣，從四面八方砍來，將你剁成泥。
沉默意味著他們認為一切都已無法靠溝通來改變，下一步就是將需求訴諸于暴力。
上千人的咆哮和咒罵，也抵不過幾個沉默的男人眼中的冷光來得可怕，因為他們不會再哀求和抱怨，不會告訴你他想要什麼想做什麼，你連該如何補救都不知道。
他只會一言不發地拿著刀來砍死你，自己動手拿走想要的東西，或者干脆全部毀掉。
王強抽完一支煙，人群總算安靜了些，他丟掉煙頭，拿過手下遞來的喇叭，朝著人群喊道︰“我們腳下踩著的是我們的祖國，這片礦區不是任何人的私產，它屬于所有人，我們不可能將礦山交給你們。”
“祖國？哈哈哈！”有人癲狂的大笑起來，“又來了個打官腔的！”
“難道交給你們就有道理嗎？！”
王強爬上一輛吉普車的引擎蓋，立刻俯視到一片黑壓壓的人頭。
他舉著喇叭高聲道︰“我知道你們心里在想什麼，你們覺得我就是個狗雜種，要來搶走你們的礦，趕走你們，把工作和采礦補貼留給我的親戚朋友，那時候我們吃飽了，你們也就餓死了。”
“我確實要拿走這片礦區，但不是從你們手里拿走，我們是要從那些剝削我們、壓榨我們的人手里拿走礦區。今天之後，這里產出的煤炭將會被運送到南邊，用來救助我們的同胞兄弟。”
“這是屬于所有受難者的財產，它理應回到受難者的手中！”
王強的聲音朝著四面八方傳開，不少人听了後微微有些動容，但大部分人皆是滿臉不屑。
“好听的話誰不會說！”
“就是，個個都說在救災，結果吃得比豬還肥！”
“少在這跟我們打官腔，給老子滾！”
王強掃視著人群，繼續道︰“我給你們兩個選擇，一是接受我們的安排，現在就可以回去繼續干活，我會在下個月一號之前重新制定工資計劃和補貼額度。二是我現在走人，接下來我會將需要救助的受難者陸續送來這里，礦留給你們，你們負責照顧好他們。”
立刻有人興奮地吼道︰“好！我們選第二個，我們願意幫忙，有多少人要安排！”
這里產出足夠養活很多人，如果能將煤炭全部自留，那所有人都會暴富，再也不用過苦日子。
王強看著陷入興奮的人群，淡淡地說道︰“也許一百萬，也許是三百萬，也許是五百萬，我也數不清。”
“什麼？！”
眾人如同被潑了一盆涼水，全都愣住了。
王強繼續說道︰“只要往南三百里，你們就能在路邊的雪包下挖出無數白骨，那些都是我們的同胞。現在還有大量的人連基礎的供暖都沒有，體重不到七十斤的人比比皆是，他們現在就在那邊等死！”
王強用力指了指南邊，語氣突然變得憤怒又高亢︰“你們以為這些煤是給我的嗎，這是給他們的！他們都是你們的同胞，這地下的煤本來就有他們的一份！你可以不承認他們是你的同胞，你也可以說你沒有義務幫助他們，等到有人拿著槍炮來這里殺害你們的時候，我也不會承認你們是我的同胞，我也會說我沒有義務幫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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