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龐建軍的房間，林楓朝著陪在邊上的幾人問道“他現在怎麼樣？”
“應該沒什麼事，但是有發燒。”老魏嘆了口氣，繼續道“老鼠藥劑量夠的話，要死已經死了。他是被人敲了一棍子才一直昏迷，發燒的原因我也查不出來。”
林楓點點頭，看向床上的龐建軍，發現他此時臉色有些微紅，伸手摸了摸，確實很燙。
小龐的胃被魏醫生拿水管灌了個干干淨淨，就差沒給他洗洗腸子，能用的藥也都用了，現在能不能活只能看他自己了。
“醒了叫人告訴我。”
林楓交代一句，隨後離開了房間。
“醒了，江醫生醒了。”
某處小屋里，一個男人歡喜地喊道。
睡在邊上的吳軍立馬爬起來，走到床前查看。
“ ~”江春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什麼話。
吳軍趕緊扭開保溫杯，給他弄了點水喂進嘴里。
江春喝了幾口，緩了一會兒，看向周圍的人。
“趙榮走了嗎？”江春問道。
“走了，大家都走了。”吳軍低聲回道。
江春看了看屋里留下的三個人，嘆了口氣“連累你們了。”
吳軍幫他擦了擦嘴角的水珠，略有些顫抖地說道“是我們連累了你，沒有你我們都活不下來。”
江春眨了一下眼楮，動作很慢，似乎這麼簡單的動作他做起來都要花費很大的力氣。
他費勁伸出手，搭在吳軍的胳膊上，道“他們走了就好，你們也走吧。”
吳軍先是楞了一下，隨後用力搖搖頭“不行，我們說好的，要等他們回來接我們。”
江春咧嘴笑笑“我是醫生，我自己什麼情況我能不知道嗎。我活不成了，不要為了我拖死你們三個小伙子。”
“江醫生，別說了，我們不會走的。”
“江叔，不要說這麼不吉利的話，趙榮他們很快就能找到藥和人來幫忙。”
三個男人圍在床邊，出聲安慰著江春。
江春見勸不動他們，便不再說話。
過了許久，眾人翻出留下來的物資，開始吃飯。
吳軍將壓縮餅干碾碎，摻了溫水調成糊糊，端到江春床前準備喂他。
江春看了一眼他們裝著物資的背包，里面已經所剩不多。
又看了看那些賣相不咋樣的糊糊，他隨手推開，道“給我根煙。”
吳軍有些為難地說道“江醫生，你現在的身體情況，抽煙的話”
“不給我就不吃飯。”
江春像是個小孩一樣，突然發起了脾氣。
吳軍嘆了口氣，在包里一陣摸索，搞出一個被壓癟的煙盒。
里面就剩三根煙了，吳軍放了很久，一直沒舍得抽，現在都被壓扁了。
他小心地抽出一根，將煙捋直後送到江春嘴邊，替他點上。
江春吸了一口，輕輕咳嗽兩聲。
抿了兩口煙，他對著吳軍說道“過來點，我跟你說個秘密。”
吳軍有些疑惑，但還是把耳朵湊到江春嘴邊。
江春動了動嘴唇，小聲道“小吳，別在我這耗著了，給我個痛快吧。”
吳軍怔住。
他剛想移開腦袋，去看看江春的表情，對方突然伸出手揪住他的衣領。
那只蒼老又枯瘦的手掌在此刻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將他死死拉在面前。
“我多少歲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根本活不過這種冬天，我現在每天都疼得受不了，活著就是受折磨。
那一箭離我的肺就兩公分，老天爺沒讓我當場死了，是讓我交代後事的，我得謝謝它。
但是我想來想去，也沒什麼好交代的，幫幫我，算我求你。”
江春說了一大段話，似是脫力一般松開了吳軍的衣服。
吳軍扭過頭來，呆呆地看著他。
江春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臉蛋，說道“林楓說得對，亂世里心得狠，不要讓廢物拖累別人，我現在就是廢物，不值得你們浪費時間。”
吳軍紅了下眼楮，搖頭道“不不行，以後還要靠你領導我們。”
江春微笑一下。
“你看看，你還是沒想明白。”他將煙遞到嘴邊又抽了一口，任由煙灰落在臉上，“就算沒那一箭，我這種老頭子遲早也會死，你不能老指望我。”
吳軍一個勁地搖頭，眼眶濕潤起來。
江春看了一眼坐在火堆旁的兩個同伴，壓低聲音對著吳軍說道“我死以後，你要和趙榮一起帶著大家活下去，林楓很快也會去北區倉庫，他很欣賞你，我看得出來。你要想辦法找他幫忙，記住了嗎？”
“我我沒有那個本事江醫生，別說了，趙榮肯定能找到藥回來的。”
江春抽了口煙，靜靜地看著吳軍，渾濁的老眼中看出來喜樂。
“大家都信任你，因為你熱情、善良，會幫助有需要的人。這種亂世里，需要你這樣的人來擔任領袖。”他輕輕地拍了拍吳軍的手，話鋒一轉，“但是你又太軟弱了，軟弱的領袖沒法帶著大家走出泥潭，你的心要變得狠一點。記住，有時候殺一個人，能救十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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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說了江醫生，不要再說了。”
吳軍反手握著江春的手，眼淚如大壩潰口的洪水一般洶涌而出。
“你沒辦法讓所有人都活下來，那就全力保存少數人，不要被廢物拖累”
“小麗的右眼已經瞎了，治不了的，不要浪費藥品在她身上。王庫總是偷懶不干活，你可以先拿他樹典型。那幾個年紀大的，你讓老馬去勸勸，老馬知道怎麼說，你就不要插手了”
“我知道，這種抉擇對于每一個善良的人來說都很艱難，但是有時候需要理性一點”
“生命會流向它們該去的地方，冬去春來，又會開出新的花來。這是林楓和我說的，挺有道理的”
江春沒有理會吳軍的話，慢慢地交代了一堆話。
一根煙抽到屁股，他眼神微微一黯，猛吸兩口，似乎想最後回味一下。
直到所有煙絲化成灰燼，火星在阻燃煙嘴那里熄滅，他將煙頭放在吳軍手里“生命的長度就這些，我的已經燒完了，誰來了都續不上，給我個痛快吧。”
吳軍淚眼模糊地看著那根邊緣被燒得整整齊齊的煙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江春將他手掌蓋上，淡淡地說道“我累了，這一個多月我每天都在撐著，真的好累。我現在不想活了，一把年紀也早該去死了，你們還年輕，要好好活下去。”
“給我個痛快把，就把我埋在這里，我包里有一袋種子，把它跟我一起埋了，我也不知道是什麼種子，路上撿的。等冬天結束你再回來，幫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會開出花來。”
“殺了我，就當是殺掉你心里的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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