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對吧,妖後娘娘?”
男子溫淡低緩的聲音清晰傳來,爐火燒得正旺,紫焰跳動,空氣里流淌著清新的草葉香和淡淡的藥香。
一片闃靜里,少女沙啞輕靈的嗓音緩緩響起:
“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彥邈尋聲望去,對面霧蒙處仍舊沒有人影,一只青釉瓷瓶卻憑空飛過來,落進了他攤開的掌心里。
“這是我的心頭血。”
“用這個就可以解他體內的毒,對吧?”
她聲音很平靜地說,不悲不喜,空靈得像是山澗里拂過的風。
彥邈捏著瓶子,沒有太多意外,只道:“我只能說試試,但不能保證就一定能解。”
鹿呦默了會兒,道:“那就試試吧,能讓他少受一點苦也行。”
彥邈認真收好瓶子,起身打開爐蓋,往里又加了一味藥材,問:
“你既然來都來了,為何不現身?”
又道:“再過一晚,他應該就能醒。若看到你,必定極開心。”
鹿呦看向那榻上沉眠的男子,目光晦澀,幾不可聞地嘆了聲。
“不用了,我過來就是為了給他送心頭血的,送完我就走。”
俯下身將他凌亂垂灑于地的銀發攬起,施了道清塵訣,指尖繞著微蜷如緞的發尾團了團,放在了他自己皓白的手腕上。
那意識不清的人好似有所感應,忽地反握住了她的手,唇瓣蠕動,滿頭大汗,像是做了什麼極其可怕的噩夢,嘴里無聲囈語著“別走、求你”之類的話。
彥邈听聞這話也一愣:“走?你要去哪兒?”
鹿呦抬袖替他輕輕拭去汗,而後握著他的手腕,一點一點地把自己的手指從他緊扣的掌心抽出。
“我自然有我要去的地方……”
魔界,羅門城。
暮色四合,清輝慘淡,庭前積雪一尺有余,窗內半截燭火照出女子縴細側影。
楚腰束素,禁步壓裙,一頭潑墨似的長發順垂腰際,搭了幾縷在雪白頸側,秀艷極妍,冰肌玉骨,美如山妖花魅。
踏在階前的白衣少年松了口氣,嘴角掛起笑容,加快步伐,沖進了屋里。
“呦呦……”
他眼里泛起暖意,放緩步伐,一步步向她走去。
雙臂伸出,從後穿過她腋下,將人半摟進懷里,鼻尖蹭著她發間的清香,輕喃道: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不是說過,不用等我嗎?”
懷里的人卻沒有說話,只是保持那個姿勢坐在原地,眼神望著窗外空庭,沒有焦距。
他感受著她體溫,久繃的精神漸漸放松下來,腰腹上的刀傷似乎也沒那麼疼了。
他閉著眼,頭靠在她肩膀,低聲絮叨著:
“等過兩日雪停了,天氣暖和了,我就帶你回雲境界一趟,我知道你肯定想師父和烏林他們了,到時候我陪你在那邊多逛一逛。
劍仙宗所在的西域,呦呦還沒去過吧?我們可以去玩兩天,還可以去阿吉吉雅說的東女國,你之前不是說,想去看看那是一個怎樣的國家嗎?
還有太極宗所在的東域,據說那里赤壁千里,赭紅如焰,陡峭的崖壁里還生長著無數吞雲獸,而太極宗的建派之地,就在這些崖底的叢林里,那里連妖獸都比別的地方要大一些。
呦呦想去的話,我們就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逛過去,逛到哪兒就玩到哪兒,去遍所有你想去的地方,你想吃什麼,我都給你做。
到時候,我整天都黏著你,你會不會覺得煩啊?”
懷里的人仍然沒有說話,他終于意識到不對,將她轉了個方向面對自己。
當看到那雙呆滯無神的眼眸時,他的心就像一下子被擰緊的弦,繃絞到極致,承受不住壓力,猝然斷裂成兩半,還沒感受到疼痛,就被難以言喻的恐懼攪得兵荒馬亂。
他驀地紅了眼,一把攥住了眼前‘人’的脖子,戾聲喝問:“她在哪兒?!”
可金蟬變得人偶如何能回答他,搖晃兩下後,人影不見,空留一地華麗的衣袍。
指腹殘留的溫度消失,帶起徹骨的冰寒。
他瞳孔凝縮,維持著掐握的姿勢站在原地,整個人都似被凍結般僵硬。
是難以置信,是不願面對,腦子幾乎一片空白,連呼吸都似被一起梗斷在了喉嚨里。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 睜的雙眼干澀得流下淚來,他才反應過來,她不見了,就這麼消失在他面前了。
呼吸先一步急促起來,緊接著是胸腔里傳來的窒息般的痛意,他慌促地低下目光,試圖找到她殘留的痕跡。
卻只看到一枚落在衣服堆里的金色玉蟬,和一只玄檀木盒。
那種後知後覺的恐慌感和痛意,終于從心髒蔓延至微微顫抖的指尖。
一滴滴淚滾落在漆黑的盒蓋上,含著難以壓抑的哽咽聲。
他幾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此時此刻方才顯出少年人的脆弱和無助。
盒子只是普通的盒子,甚至不需多少力,就打開。
里面躺著這些日子以來,他為她親手畫圖打造的首飾,還有他親手替她雕刻、送給她做生日禮物那個木偶娃娃,以及鋪在最下面的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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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用熟悉的雋秀字跡寫著: 雲晨親啟。
【師兄,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離開了。
很抱歉以這樣的方式與你告別。
可我知曉,如果直接向你說明,那我多半是走不了的。
這些日子恢復記憶以來,我常常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和剛認識不久後的場景。
那時的你很呆,我哭一哭,裝一裝就能完全相信我。
你正義,善良,而又肆意瀟灑,我看到你便覺得,你應該是個眉眼盛滿明月,襟韻灑落晴雪的翩翩少年郎。
我喜歡你的溫柔,喜歡你細心的對待和呵護,也喜歡你對我的偏袒和護短。
如果我沒有上一輩子的記憶,那我這樣的顏狗,遇到你應該完全抵抗不住。
可前世的某些傷痛,終歸讓我成了膽小鬼,變得不再勇敢。
我一直拒絕你,除了逃避外,也是真的怕雲義發起瘋來,把你殺了。
事實證明,我的預感沒有錯,他就是個霸道的瘋子。
我也一直在心里告誡自己,要逃離他遠離他,要想盡辦法擺脫他。
可在我完全了解所有真相後,我發現,我對他的感覺早就在不知不覺中慢慢改變了。
不知何時起,我不再怕他,甚至看他受傷心里會不由自主地擔心。
我好像被剖成了一塊牛排,夾在你們倆中間炙烤。對了,你不知道牛排是什麼吧,是我家鄉的一種美食,但是沒有火鍋好吃。
我選擇誰都不對,如果選擇你,那麼雲義就會對你動手。
如果選擇了雲義,以你執拗偏執的性格,我不知你會做出什麼事來。
再一次事實證明,我想的沒錯,你很有種,你td居然給我下蠱?別問td是什麼,老娘不想解釋。
我對雲義從來都帶有防備心理,可對你卻從來都沒有設防過,歸根究底,你是自陳最以後第一個讓我感覺到很溫暖的人。算了,那個煞筆不提也罷。
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瞞著你跟你演戲才能離開。
可直到此刻,提筆寫下這封信時,我心里仍舊無法對你升起絲毫怨恨。
可我也無法,再繼續留在你身邊。當然我也不會留在雲義身邊,我要去做一件事,一件天大的事,一件讓你們都目瞪口呆的事,但我不告訴你。
哈哈,想打我吧?但我已經走啦,你打不著了。
自你成為魔尊後,我其實並不覺得你比以前更快樂。
你變得更冷漠也更不近人情,變得有點像華炎那傻叉了。
但我不喜歡華炎那狗比,我的師兄應是那昭昭日月,離離星辰,怎能向他看齊?
寫的有點多了,有點�@鋁耍 胂虢窈罌贍懿換嵩偌 矣志醯枚嘈匆壞悖 撤襯鬩餐 玫摹 br />
對了,宣皇後——也就是你母親,雖然雲義用她來威脅你不對,但她確實很愛你,她對雲義確實挺不好的,但對你實在沒的說。
既然我都走了,你們倆也沒必要再打了。接她回來安享晚年吧。
最後再說一句,我走啦,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當了魔尊也不能變成沒有人性的狗華炎。
再見了,我親愛的師兄,沒有我也一定要幸福。
——落筆:鹿呦。】
明明是俏皮可愛的文字,可他的心卻痛得難以自抑。
悔恨與滅頂的痛苦交織在一起,使得心髒抽搐,渾身顫抖,情緒壓抑到極致,終于崩潰成一聲絕望的哭喊,撕裂岑寂的雪夜。
‘噗’地一聲,一口鮮血從嘴里吐出來,濺紅了雪白的袍衫,他雙眼渙散,就這麼抓著那封信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
月半時分,姬懷朔領著樓昭急匆匆地往前飛,口里更是焦急:
“快快快,這小子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吐血暈過去了,連那些魔醫都束手無策,你趕緊用天衍術看一下他到底咋了。”
樓昭一听,被吵醒的那點起床氣也沒了,跟著姬懷朔飛得飛快,不過幾息就到了行宮。
那少年躺在床上,白袍染血,渾身被黑透的魔霧包圍,額頭和臉上都開著妖冶的血紋,體表溫度滾燙如岩漿,直似要沸騰般。
樓昭不再耽誤,灰白的眼珠一翻,手里拿出天衍盤,化出魔氣,分出一縷神識探進他識海,本是想查查他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卻不防進入了一處魔氣燻天之地,這厚重的、強大的、覆滿威壓的魔氣近乎令他有種當場跪下磕頭的沖動。
漫無邊際的黑暗將一切吞噬,原本的神識之樹已經再也找不回原來的樣子。
可就是在這濃稠黏膩,不見五指的黑暗里,卻有一道清亮灼目的光輝仍在做著殊死抵抗。
那聖潔干淨的光圈里似乎坐著一個人。
雪衣墨發盤腿而坐,像感受到有人侵進,一雙燦金墨瞳倏地睜開,一甩衣袖,威喝道:
“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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