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走我可先走了啊!”
姬懷朔看他又犯了軸,勸了這麼半天也無濟于事,便想先溜了再說,以後若有機會再來救他吧,當然,這個機會不大。
哪知他還沒來得及躥出雲晨的靈海,月洞門前就落下了一道雪青色的人影,背對著月光,眉清目朗,光風霽月,正是長澤風無疑。
姬懷朔剛躥出去的一縷魔氣,嗖地一下就縮了回來,忙不迭把自己變成一顆彈珠,往沙地里一滾,抖著身體連頭也不敢抬了。
長澤風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攏袖搭垂于腰前,長袍與如墨青絲被風揚起,協著輕淡的臉色,顯得格外清雅蕭然。
他靜看著那地上跪著的少年好一會兒,才緩緩踱步到一旁的梨木交椅邊撩擺坐下。
也沒有叫他起來,而是垂了眼,淡聲開口︰“你體內的魔氣是什麼開始生出的。”
“阜西城外,與邪修一戰後。”
少年低著頭,表情沒甚變化,聲音似和身體一般僵硬。
長澤風似不意外,微頷首,問道︰“所以,這事,你師妹也是早就知道的?”
雲晨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長澤風輕喟一聲,聲音微澀︰“所以你們師兄妹兩個相知有素,通同一氣的,倒把我這個師父當個外人似的瞞著了?”
雲晨默了默,泛白的唇微動,低啞道︰“不是她的錯,是我拜托她不要說出去的。”
長澤風道︰“你是覺得,一旦本尊知道了,就一定會大義滅親,將你交予宗里處置?”
雲晨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但大抵也就是這麼個意思了。
長澤風雖然是他師父,但同時也是宗里的仙尊,多年來克盡厥職,縴悉不苟,對他也從無特殊例外,他若做錯了事,該打該罰,也從沒手軟過。
他以道身入魔,是何等匪夷所思的大事,以妖魔兩界如今和雲境界的緊張形勢,也不怪乎他不敢告訴長澤風實情。
長澤風靜默半晌,反倒問了他一個奇怪的問題︰“你覺得何謂正?何謂邪?何謂魔?”
雲晨緩聲道︰“正者,丹心昭昭,氣蘊山河,長存不竭,志不為小人所移,心不為外物所擾,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光而不耀。上能動天泣鬼神,下能傳志照黎民。正恆于世,無愧于心,是為正也。”
“邪者,心術不正,行險僥幸,言詐偽善,悖德背義,行不軌之事,言不信之辭,以私欲蔽智,以邪念亂心。是為邪也。”
“道即為正,魔即為邪。”
姬懷朔听到他這話,也顧不上害怕了,嚷嚷道︰“什麼跟什麼?不是你、這什麼意思?感情好的都是你們人族的,壞的都是我們魔族的是吧?”
雲晨沒理他。
長澤風又問︰“那你覺得你是正是邪,是魔是道?”
雲晨沉吟半晌才答道︰“徒兒不配為正,也不配為道。”
他因對師妹心生邪念,才讓魔頭趁虛而入,爾後更是如那狡詐偽善之徒,將她瞞著,欺她純善,他早已不再是曾經那個自己了。
長澤風道︰“那你覺得這是對是錯?”
雲晨頓了頓才道︰“對錯難分,是非孰過,也難由己身。”
他是錯了,可再來一遍,他仍然會選擇走上這麼一條路。
有的時候,不是你想選什麼就選什麼,而是事情將你推到那一步,你只能選擇一條最有利于你的道路。
而他的道路,不論是對是錯,都只是想再離她更近一步。
長澤風閉了閉眼,看向他,語重心長道︰“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世間萬物皆為正極兩面,互為轉換,循環往復,從不是一成不變,又何況正與邪,道與魔乎?”
嘆一聲,俯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邪魔歪道之說,從不在于形,而在于心,在于念,一念之差,眾生萬象,鬼態萬千。你雖為魔氣所佐,然,順則生人,逆則成仙,陰負反極,非盡惡也。你可明白?”
雲晨終于抬頭看他,眼里漾著驚訝,瞳孔微震,“師父的意思是,不會將我交給宗里了?”
長澤風嘖嘆一聲,皺眉瞥他一眼︰“為師何時說過要將你交給宗里了?你是我長澤風的徒弟,又沒犯什麼天大不可饒恕的罪錯,本尊何以斷我徒兒生路啊?”
說到最後,聲音已是微有哽咽,眼里也多了些許水光,“為師這些年雖對你少有所管,那也是因為你向來曉事明理,聰慧機敏,用不著為師再多加操心……你記住,入魔並不可怕,怕的是心也為之所迷。本尊不會對你的修行擅加干涉,但要你發個誓。”
雲晨喉嚨滾著,眼角微紅,啞聲道︰“什麼誓,您說就是,徒兒無所不從。”
長澤風按著他的肩膀,眸光肅烈,語聲沉重︰“本尊要你發誓,今後不論遇到何事,淪落何種境地,面臨任何抉擇,都將以天下蒼生為首位,不得徇以半點私心,否則終將道心不保,泯滅成灰!”
按著他肩膀的手因過于用力,而能听見骨錯的聲音,雲晨卻只是呆呆地看著他,雙目赤紅,眸里映著細碎水光,嘴唇微微顫抖。
他做不到,根本就做不到。
所謂的蒼生在他心里,重要,卻不及她萬分之一。
“發誓!”
長澤風加重了語氣,和按壓在他肩膀的力道,這一瞬間,正義的面容竟突然變得有些可怖。
少年渾身都開始顫抖,胸口似喘不過來氣,呼吸急促而劇烈,淚水何時淌了滿臉,他卻無法感知,終還是緊緊闔上了那雙紅透的眸眼,一手指胸,一手指天,吸了口氣,聲線不穩地哽咽道︰
“我,雲晨,以我道心發誓,今後不論遇到何事,淪落何種境地,面臨任何抉擇,都將以天下蒼生為首,不得徇以半點私心,否則終將道心不保,泯滅成灰……”可他頓了頓,卻又加了一條,聲音極低的輕喃,“若有一日,若為一人所違誓,所噬皆在于我,小子甘受萬箭穿心之苦,不得累及她身。”
發完,整個人都似被抽光了所有力氣,再也跪不住,雙手撐著地板,全身都委頓下來,淚,一滴滴濺落在盛滿月光的艷麗海棠花瓣,晶瑩而剔透。
姬懷朔張大嘴巴,露出一顆腦袋在沙地外,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
夜色已深,從雲夢樓出來後,長澤風卻又去了悠然殿一趟。
殿內黑 的,早熄了燈,幾個年輕人也各回各屋,萬般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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