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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動場地是兩個臨時搭建的用塑料板圍起來、頂上是雨蓬的正方形方塊,每間里頭都擺放著各式花卉和綠植,讓人心情放松。
一間房是用來進行各項活動的,另一間則是訪客與心理醫師對話的場所。
所有訪客在兩張桌子拼湊出的簡易簽到處寫上化名和聯系方式後,訪客們都領取到一個面具和一個罩住全身的白袍——與工作人員的著裝一致。
穿戴整齊後,誰也認不出誰,若不是李詩雅和顧悠悠時刻黏在一起,估計會迷失在人海里認不出彼此。
來參加活動的人數並不多,李詩雅為顧悠悠竟然能找到這個活動而感到驚訝。
顧悠悠解釋道︰“這是我以前一個學心理學的同學舉辦的活動,我在她朋友圈看到的推文。”
“那我們先去哪里?”李詩雅縱目望去,視線停在了與心理醫師對話的小方塊上。
“你應該沒有什麼交友的打算吧?那我們直接殺去跟心理醫師對話。”顧悠悠雙手按在李詩雅後背,推著她往目的地走去。
快要輪到李詩雅時,維持秩序的工作人員拜托她稍等片刻。
在白色小房間內,負責傾听的醫師肚子不停發出咕咕聲,他痛苦地彎下腰捂著腹部,思考自己今早到底吃錯了什麼。
還未等他得出判斷,一陣絞痛感襲來,他不得不先撤退。
于是他打開了後門,對著眼前的白袍面具人說道︰“澤哥,我肚子疼,我先去上個廁所,你先幫我頂著。”
被委以重任的洛雨澤擺手拒絕︰“我去!你是真醫師,我只是考了證,都沒編制,哪能冒充啊。”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這個活動只負責傾听不負責解惑,你好好听著別發出什麼怪動靜就行了嘛!說是心理醫師負責,實際上也只是為了讓他們放心,相信我們不會泄露個人信息……”
醫師撐不住了,小跑著越過洛雨澤,一手將他往後推,沖去廁所的方向。
洛雨澤踉蹌幾下,望著他匆忙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被趕鴨子上架。
進入房間後,李詩雅撩起長到拖地的白袍,踏出的每一步都引發回聲,房間里只留下一個盆栽和一張椅子,頭頂的燈昏黃,照明效果不是很好。
她拘謹地坐在椅子上,像個做錯了事的壞孩子一樣雙手搭在膝蓋上,背挺得板正。
她听到隔壁傳來椅子挪動的聲音,然而醫師沒有說話。
哦,這是單方傾訴的房間,只能由她一個人說話。
李詩雅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竟然真當是來心理咨詢了。
“醫生,我最近遇到了一件很糾結的事情。”
她的聲音一響起,原本低著頭的洛雨澤把頭抬起來了。
這聲音怎麼這個熟悉?洛雨澤皺起眉頭,隱隱感覺這個人自己認識,但又沒那麼親近。
昏暗的房間模擬了黑夜,讓人的情感迫不及待要噴發。
“我曾經被侵犯,所以到現在對男女之事還很抵觸。我有一個特別愛我的男朋友,他知道這件事,也很尊重我,但是我……不想這件事成為我們之間的隔閡。”
她曾對江羽爵說過,王守財做的孽不應該讓他們兩個人承擔惡果。
現在她依舊這麼認為。
李詩雅深吸一口氣,雙手捂住臉,心靈好似生了病,每一次跳動都很吃力。
她無法抑制地想起曾經受到的壓迫,哪怕那個人已經死了,過去的傷疤仍刻在她的心里,久久不滅,隱隱作痛。
另一邊的洛雨澤激動地挑起了眉,往身旁看去——當然,他看到的只有一個開了導氣孔的牆壁。
他捏了一把自己的手臂,終于記起了這里的員工守則,克制住不去想這個人到底是哪位朋友。
訪客肯在這里傾訴心聲,恰是因為他們會死守秘密,不打擾訪客的生活。
這里是以秘密為食的貔貅,只進不出。
“我該怎麼辦呢?”
李詩雅無意識地發出低吟,絲毫沒有考慮到在這樣幽靜的地方會被不遠處的醫師听得一清二楚。
洛雨澤心如火燎,認識到這是與自己有過交集的朋友,哪怕沒有具體認出是哪一位,他也著急想為對方出謀劃策。
他覺得燥熱,甩了幾下袍子。
李詩雅意識到自己的自問傳遞給了隔壁,連忙說道︰“抱歉,我這個問題太為難了,這是我自己的事,理應由我自己解決的。”
她靜坐片刻,調整好心態後離開了房間。
顧悠悠站在兩人約好的地方,見她出來,連忙問道︰“有感覺好一點嗎?”
“沒有。”李詩雅干脆地說道︰“我們去隔壁看看吧。”
洛雨澤總歸沒能想起她是誰,只能在心里默默為她祈福。
很快,他的醫師朋友回來,把他給換下了。
洛雨澤跑去了另外一個房間參觀。
當他發現訪客都比較內斂,無人敢上去講台講述自己的故事時,自告奮勇地登上去。
倒也不全是熱血上頭,更是他今天遭遇了不得不與愛人分別的場景,心里也有點郁郁。
他拿著麥克風,大方自信地表達︰“其實我今天早上剛剛跟我的女朋友分開……”
看到有人上台,不少訪客駐足台下,傾听他的故事。
此時顧悠悠和李詩雅圍在秘密牆處,傾訴台離她們有一段距離,且麥克風旁只有一個小音箱,聲音並沒有傳到她們耳朵里。
顧悠悠寫的小秘密是︰我曾經過了兩年生死相隨的生活。
李詩雅猶豫著沒有動筆,在顧悠悠的催促下她才寫上︰我曾經有一段不愉快的男女經歷。
剛寫完最後一個字,她就把便簽紙捏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里。
顧悠悠握住她的手︰“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李詩雅搖了搖頭︰“沒有,我只是……不想寫出來。”
顧悠悠沒有勉強,像是轉移注意力似的指著圍觀群眾變多了的傾訴台︰“我們去那邊看看吧,好像很熱鬧。”
她們來到的時候洛雨澤已經講完自己的故事去別處玩了,此刻站在台上的是一位女士。
李詩雅覺得她說話像是在唱戲,音調忽高忽低,說得抑揚頓挫。
她講自己從小到大都被父母打壓式教育,不敢跟別人交談,因此她大學畢業後選擇了不需要跟別人打交道的文書工作,結果被裁員了。後來她為了能吃上飯去當了銷售,逼著自己去發展客戶,現在已經做上經理了。
“我正式上班的前一天,光是想到客戶可能會問出的刁鑽問題,就嚇得哭了,哈哈!後來餓了兩天,受不了了就逼著自己去跑業務。哎,人真的是不逼自己一把都不知道自己潛力那麼大。”
她的語氣中毫無對過去的遺憾與痛苦,反而是充滿了成功的喜悅。
緊接著上台的女生听上去聲音略帶稚嫩,她講述的是她和養了十二年的狗的故事。
她小時候被狗追過,因此對狗有不好的印象,在路上見到狗都會繞道走。可有那麼一天,她放學後走在路上听到垃圾堆里有“嚶嚶”啼叫的聲音,她一下子被好奇心絆住,掀開垃圾堆的木板後見到一只幼小的狗崽。
她走了又折返回來,既心疼這只狗崽,又害怕它會長成凶巴巴的大狗,最終良心還是過不去,把小狗帶回了家。
女生笑著比劃她的狗的大小變化︰“我撿它回家時它才這麼小,後面卻長這麼大了!體重比我都重!”
她說著說著,哭了起來︰“它已經去狗星了。”
下台後,有幾個白袍上前把她簇擁起來,安慰她。
李詩雅一站就是從艷陽高照到滿天橙雲,感覺自己看了很長的電影,講述的是人生百態。
工作人員宣告活動結束的時候,李詩雅意猶未盡,合照時也不小心踩到另一個人的鞋子,好在對方說沒關系——這人聲音還挺熟悉的,但李詩雅沒去深究。
洛雨澤察覺到這個踩自己鞋子的人正是在房間里跟自己傾訴的那位,他瞥了幾眼與自己臉上一樣的面具,看不出什麼。
算了算了,不好奇了。
在回去的路上李詩雅也時不時發呆。
顧悠悠掌心朝她,在她眼前晃了幾下才把她的魂招回來︰“你還好嗎?”
李詩雅盯著她的臉,開懷地笑了︰“沒事啊,我能有什麼事。”
“我看你魂不守舍的。”
“在想事情而已啦。”
“想什麼呢?”
李詩雅抬頭望著天空,把一個“嗯”字拉得老長,故意糊弄玄虛。
偏偏顧悠悠就吃這一套,輕而易舉被她釣到︰“你快告訴我嘛!”
李詩雅笑眼看著她︰“我在台下听著她們分享,我听懂了一件事。”
顧悠悠雲里霧里︰“什麼事?我怎麼沒听出來?”
李詩雅伸出食指晃了晃︰“她們的共通點。”
顧悠悠歪著頭問道︰“什麼共通點?”
李詩雅又不講了。
顧悠悠撲過去抱住她的手來回擺動︰“告訴我嘛。”
“也沒什麼高深的。”李詩雅抿了抿唇,在心里埋怨自己竟然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無論什麼事,只要邁出第一步,去做了,自然而然就能繼續下去了。”
“所以……”顧悠悠皺著眉頭深思。
李詩雅打斷她的思路︰“我決定今晚去嘗試一下,咬牙堅持下來,說不定有突破。”
顧悠悠癟了癟嘴,打趣道︰“別說的好像很困難一樣嘛,說不定體驗過後發現感覺不錯呢?”
李詩雅瞥向她︰“說的也是。”
顧悠悠怔了一下。
她只是想開開玩笑讓李詩雅害羞一下,怎麼反倒是自己被塞了狗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