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杭城到春城，再到余幼安的家里，這一個對于江漾來說就好像腦子一熱做下的決定。
但對于乖乖來說，此刻她或許是真的找到了自己的快樂。
余幼安家的位置也處在村子的邊緣，十分的安靜，不然估計余幼安帶著江漾穿過村子的時候多少都要被村子里的人看見的。
提著兩個大大的行李箱穿過小院子，院子邊有一個更小的雞舍，里面有兩只雞，算是這個家里唯一的牲畜了。
余幼安的家里沒養貓也沒有養狗，這也代表著余幼安不在家的時候，或許余娘都是一個人面對著空蕩蕩的破舊堂屋。
堂屋正中央的小火坑只剩下燒的通紅的木炭，余娘往里面添了兩根柴，火焰不多時就升騰了起來。
火坑邊有一個低矮的桌子，江漾可以看到那上面的菜，青菜和洋芋。
余幼安的飯碗已經被余娘放在了桌子上。
江漾左右掃了一眼，兩個房間，但是有一個是堆滿了一些雜物。
“坐吧。”
余娘開口讓江漾坐，並且遞上了一張小板凳，看起來有些拘謹，因為在她看來，江漾的氣質很明顯和鎮上的人也不一樣。
江漾應了聲好，接過板凳坐下，邊上的乖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盯上了余幼安的飯碗，還有這母女倆的晚飯。
江漾看著這家伙不值錢的樣子，心里無奈的嘆氣，但他看向余娘的時候，露出了一個笑容。
“阿姨好，我叫江漾，她叫江月，是我的妹妹，我是余幼安的同校同學。”
“我知道。”余娘輕輕的點頭︰“乖乖說過的。”
余幼安和余娘解釋過，乖乖和江漾的關系。
姑姑的女兒，江漾卻叫做妹妹，而且這一點在江家也都是默認的。
因為乖乖姓江，她的媽媽是江凝，江淮最疼愛的女兒。
听到余幼安說起過自己，江漾先是有些驚訝，但隨後又覺得合理。
畢竟按照余幼安的性格，這一次回來明顯不一樣了，她的阿媽問起，她也不會撒謊。
至于她的阿媽會不會信，在江漾這里目前看來。
一半一半。
從看見乖乖到現在，江漾注意到，余幼安的媽媽已經悄悄打量了好幾次乖乖了。
看起來應該兩歲差不多，余幼安開學大三，這一切好像都那麼的符合……
“乖乖的奶粉在哪里喔？”
飯菜都涼了，余幼安自然不會讓乖乖吃，但看著乖乖的樣子，余幼安又哪里不知道這小奶團餓了。
“在這。”江漾提了兩個行李箱，一個就是乖乖的家當，吃喝都在這里了。
“我把，把飯菜熱一下。”余娘好像表現的更加拘謹了，她再一次打量了一下江漾，然後又看看乖乖。
看看這一個也叫乖乖的小孩子，很可愛。
余娘熟悉自家女兒的性格，知道她不會騙自己。
可是這一切真的都太剛好了。
余娘一想到這種可能，不知道為什麼整顆心都七上八下的。
小堂屋里面好像一下子變的熱鬧了一些。
乖乖時不時的阿巴聲音，打開行李箱翻找奶粉的聲音，還有余娘在灶台生火熱飯的煙火氣。
余幼安的家里沒有燒水壺，平時都是把熱水燒好倒進熱水壺里保溫的。
現在乖乖的奶粉自然也是一樣。
江漾按著乖乖的肩膀不讓她亂走，然後看著余幼安熟悉的配好乖乖要喝的奶粉比例，再倒熱水沖泡。
最後，江漾看著她把奶瓶貼著自己的小臉測試了一些溫度才滿意的晃晃。
江漾松開了抓著乖乖的手，她馬上就踩著噠噠的步子撲入了余幼安的懷抱，然後雙手抓著自己的奶瓶嘬啊嘬。
江漾笑了︰“下午吐奶的時候沒見你那麼喜歡喝奶粉？”
乖乖沒搭理江漾，但余幼安看著自己懷里的乖乖，然後輕聲道︰“你這樣，這樣來，可以的嘛？快，快過年了。”
江漾坐在這一個小堂屋里，伸手烤著炭火，眼神平靜︰“對我和乖乖來說，在哪里過年都一樣。”
“喔…”余幼安垂下眸子，伸出小手揉揉乖乖的腦袋，小奶團也往余幼安的懷里又蹭了蹭。
這個小家伙好像絲毫不覺得這里的環境是怎麼樣的。
她只在乎手中抱著的奶粉，眼里抱著自己的小保姆，還有被自己折磨慘的小老弟。
晚上九點，小堂屋從來沒有過這麼晚的晚飯。
桌子上，一份冒著熱氣的雞蛋粥，三碗飯，其他就是洋芋和吃剩下的青菜。
余娘把雞蛋粥放到余幼安面前，輕聲開口︰“給。”
而後，一碗冒著熱氣上面還蓋著一個煎雞蛋的飯推到了江漾面前，余娘溫聲道︰“家里沒什麼吃的，江，江同學你不要介意。”
余幼安按住了乖乖要摸雞蛋粥的小手，眸子偷偷看了一眼江漾，然後微微的低頭。
母女倆此刻的表情在江漾的眼里無比的相似。
剛才走過院子的時候看見的那兩只雞，它們下的蛋估計就是這兩個了。
“謝謝阿姨。”江漾露出了笑容，只是端起飯將雞蛋分成兩塊，然後把大塊夾到了余幼安的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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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漾沒有再說話，直接往嘴里扒了一口飯。
余幼安和余娘看著江漾的樣子，一個似乎已經習慣了，還覺得他有些收斂了。
一個呢，有些意外。
余幼安將自己碗里的雞蛋又分成兩塊，然後夾到自己阿媽碗里，綿聲道︰“阿媽，吃飯啦。”
余娘愣了一下，看著碗里的雞蛋，又看著認真扒飯的江漾，眼神有些復雜。
乖乖呢，她看見小老弟有的吃，小保姆有的吃，旁邊的奶奶也有的吃，就她自己沒有。
于是她的小手不斷指著余幼安的碗，小嘴嚷嚷個不停，余幼安看著小奶團的樣子。
剛吹涼的雞蛋粥給她喂了一口，而後又在自己那剩下的雞蛋分了一小口喂到乖乖嘴里。
吃到雞蛋粥又吃到煎雞蛋的乖乖居然晃著自己的腦袋樂呵，小熊帽子的耳朵被她一甩一甩的。
余幼安沒忍住笑意，噗呲一下笑出聲，被吸引的余娘看到後，眉眼也忍不住的彎彎。
這一刻，她的眼神再也離不開余幼安懷中的乖乖。
江漾獨自坐在一邊，在這深冬的夜，他看著那一個如火絢爛的笑容，又看著她身邊的阿媽和乖乖的憨憨樣子。
這樣的氛圍落在此刻，江漾覺得。
挺好。
余娘的飯吃的很快，余幼安因為乖乖的緣故，還在小口的吃著。
江漾呢，也吃的很快，並且他覺得在這里被稱為洋芋的小土豆還挺好吃的。
圍爐烤火，江漾和余娘一樣，只不過一個眼神平靜的看著，一個眼神帶著些許的慈祥。
這個家里，原本只有余幼安一個乖乖，余幼安長大後就再也沒有過這樣隊伍畫面了。
而現在，自己照顧著長大的乖乖竟然已經開始照顧另一個叫乖乖的孩子了。
余娘就那麼看著，直到乖乖的眼神不經意的遇到了她。
那一雙對世界充滿好奇的眼楮在鎖定了余娘後，好像一下子增加了光彩，她嘴里還含著余幼安給她喂的最後一口雞蛋粥，小腳步卻踏踏的掙脫了余幼安的懷抱，一步步向著余娘走去。
余幼安張著小嘴，有些驚訝，乖乖走到余娘身邊後，微微歪著腦袋看著這一個不知道叫什麼的人。
然後，她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放在余娘的胳膊上，輕輕的拍了兩下。
“阿媽，乖乖，乖乖想要你抱。”余幼安邊上小聲的開口，似乎也是覺得有些不敢相信。
余娘側頭看著這一個也一樣叫乖乖的孩子，她有些肉肉的小手正放在自己的胳膊上，眼楮帶著憧憬和盼望。
她想要自己抱她。
不知怎麼的，余娘放開了自己的手，然後乖乖便貼了進來。
感受到乖乖的溫暖，余娘的眼神逐漸沉入溫柔，她輕輕拍著乖乖的背，溫柔的開口。
“乖乖，我的女兒也叫乖乖，真好听啊。”
余幼安紅著臉低頭不吭聲。
乖乖不明所以的抬頭，然後阿巴了一下，整個人都縮在了余娘的懷里。
這一個小奶團在大城市生活了那麼久，可卻對這一個小山村沒有絲毫的不適應。
就好像她在人群里面鎖定了余幼安，現在余幼安的阿媽也一樣被她鎖定了。
時間很快就到了晚上十點，不知不覺，乖乖竟然已經在余娘的懷里睡著了。
這讓江漾都有些感到不可思議，因為在小別墅，十點才是乖乖派對的開始。
但是現在，江漾覺得應該是今天趕路確實累到這個家伙了，而不是她覺得這里好睡！
余幼安看見乖乖不黏著自己，便想著起身前往了倉房，想要把這里收拾一下給江漾睡。
倉房堆積的雜物和洋芋其實都放的很規整，角落里還有一張床，平時余娘沒事做的時候就喜歡把這一個小堂屋擺弄的整潔干淨。
所以不需要怎麼收拾，只需要把床鋪好，放上一床被子就行。
但江漾看著余幼安走進去，他大概想到了余幼安的想法，于是起身跟著走進去。
進去後，剛好看到余幼安在小心的把兩邊的東西移到更靠牆的位置。
看見江漾也跟著進來了，余幼安看了一下江漾，然後低著頭輕聲開口︰“今晚，今晚你睡這里好不好喔？”
“不用。”江漾搖頭，他看著余幼安︰“我待會和乖乖去你們隔壁鎮開個房間睡就行。”
听到江漾的話，余幼安的眼神明顯的一滯，她的小手抓著自己的大襖，聲音小小的︰“可是，很晚了，隔壁鎮很，很遠喔。”
說完這一句，余幼安抬起頭，江漾從她的眼里看到了滿滿的擔心，也听到了她囁嚅的話︰“乖乖，乖乖都睡著了，而且你說，說乖乖今天坐車坐吐了，現在繼續坐車，不好。”
江漾沉默，余幼安也不再說話，但手上的動作依然在收拾著房間。
“余幼安。”
沉默了一會，江漾再一次開口，余幼安又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清澈無辜的眸子看向江漾，望著那一雙漆黑平靜的眼楮。
江漾承認今天真的有腦子一熱的成分，哪怕是現在，他依然覺得突然來到余幼安家里很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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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溫聲開口︰“你知道，我要是和乖乖在你家里過夜，第二天你村子里的人知道了，會是什麼後果嗎？”
下來之前江漾其實有在慶幸，慶幸余幼安的家在村子的邊緣角落。
所以江漾也在想，這一個破舊的小堂屋只有余幼安和她的阿媽，他這樣帶著乖乖來。
真的很不妥。
江漾不知道余幼安這一個小山村里面的人是怎麼樣的，他也不怕他們。
但這是余幼安的家。
人言可畏。
江漾的話讓余幼安的眸子情緒涌動，她看著江漾的始終平靜的眼楮，剛開始有些躲閃。
但最後，她直視著江漾的眼楮，哪怕說話的語氣還有些結巴，她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沒，沒事的，村上的人，很，很好的。”
“……”江漾看著余幼安的眼楮，最終無奈的嘆氣，他還想說什麼，可身後卻響起了余幼安阿媽的聲音。
“住下吧，沒事。”
余娘連說話的聲音都小了許多，她懷中抱著熟睡了的乖乖，眼楮看向回過頭的江漾，露出了一抹不好意思的拘謹笑容。
“這個家，好久沒有這樣了，住吧，沒關系。”
江漾終于明白，為什麼余幼安會是這樣的性格。
因為這母女倆都是這樣的。
這里明明是她們的家，可她們卻好像比江漾還要拘謹。
得到了余娘的話，江漾看了看她懷中咂吧了小嘴的乖乖，輕聲說了聲謝謝。
余幼安看到這一幕，連忙小跑著回臥室，沒多久就抱了一床被褥過來。
她仔仔細細的鋪好，又檢查了一下地上的雜物，然後才小聲的開口︰“好，好了。”
滇省山里的第一晚。
這一晚，直到江漾躺在倉房的床上時，他才恍惚過來，他真在余幼安的家睡下了。
而乖乖則是在另一間臥室陪著余幼安和她的阿媽。
手機上顯示只有一格信號，偶爾跳到兩格，這也是為什麼余幼安接視頻需要跑那麼遠的緣故。
還有些信息，來自303宿舍群，熊興顏和楊凱歌狂拿自己開涮，洛子義則是希望江漾有什麼需要的時候要直接聯系他。
其他的。
江漾看著手機上，來自隔壁房間的呆瓜發來的信息。
這一次不是語音了，因為她的阿媽就在身邊。
她說，要是冷的話要說，要是有什麼需要也要說，有什麼不習慣的和她講。
再然後是。
晚安。
江漾笑了，不知道為什麼，感覺余幼安的話突然多了很多，人也活躍了許多。
晚安都會主動說了。
倉房里面不透風，而且被褥挺厚的，看起來也是實打實的棉花，還透著淡淡的。
嗯。
香味。
江漾熄掉屏幕的光，躺在床上透過隱約的月光看著紗帳。
另一邊，因為把被子給江漾了，所以這一對母女睡在一起，中間是睡的無比香甜的乖乖。
余幼安躺在床上，安靜的臥室過了好久才響起輕輕的聲音。
“阿媽∼”
余幼安輕輕綿綿的嗓音始終是江漾覺得最舒服的，可惜他現在听不到。
“嗯？”余娘也沒有睡著，她側躺著，現在睜開了眼楮，看著同樣側躺著的余幼安。
余幼安伸出暖暖的小手在余娘的臉上摸了一下，然後又快速的縮回來，軟軟道。
“愛你，阿媽∼”
余娘這一下是真的愣了一下，然後便是忍不住的笑。
“我的乖乖這一次回來真的變了好多。”
從余幼安這一次回來，到不顧一切的出去兩次。
這一次還帶回了一個青年和一個小奶團。
余娘的心情真的無比的復雜，直到現在，選擇把江漾和乖乖留下來，余娘都不知道是對還是錯。
但現在听到余幼安的話，唯一讓余娘篤定的一點就是。
她的乖乖真的變了。
在中間睡的迷糊的另一個乖乖听到了阿媽，又听到了乖乖，她睜開半迷糊的睡眼，第一眼就看到了余幼安，然後伸出小手，嘟著小嘴用自己綿綿的小奶音開口。<oo，抱∼”
大概是無意識的乖乖才會說出這樣有些清晰的話。
余幼安眼神落下滿目溫柔，她伸手輕輕拍著乖乖的後背。
余娘目睹著這一切，也听到了小乖乖無意識的咿呀學語。
余娘突然覺得自己的鼻子有些酸澀，不知道為什麼。
她養大的乖乖也會照顧下一個乖乖了。
亦如20年前的自己。
青春無瑕的臉被一個滿是繭的溫暖手掌輕輕的撫摸，借著月光，余幼安稍稍抬頭。
月光下是帶著笑臉看著兩個乖乖的漂亮女人，她輕輕柔柔的說著話。
“睡吧，大乖乖，小乖乖。”
余幼安露出一剎那嫵媚傾城的笑意，她輕輕拍著懷中的乖乖，而她依然還是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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