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債血償……”
太祖皇帝反復念誦著這四個字，目光卻漸漸堅定了起來。
“一將功成萬骨枯。”
“朕掃平天下，殺的人還少嗎，為了統一，縱是血流成河也值得，你說得對，做都做了，只看成敗，何談對錯？”
“朕，問心無愧。”
張九陽凝視著眼前的太祖皇帝，此刻的對方，才顯現出了身為開國君王的氣魄。
數百年畫地為牢，已經消磨了太多英雄氣，但即便如此，亦改不了那骨子里的豪杰本色。
“可惜的是，陛下失敗了，否則你也不會隕落。”
張九陽說話可謂是不留情面，卻也一針見血。
太祖皇帝選擇假意投降，按理來說，應該會被‘養雞人’加以重用，暗中扶持，活得越久越好。
但事實上，太祖皇帝是乾元三杰中最早隕落的。
連主張誓死抗爭的岳軍神，都比他死的晚。
這種情況，要麼是假意投降被發現了，要麼就是遭遇了其他的變故。
“朕確實失敗了，卻也並非沒有成果。”
太祖皇帝突然笑了出來，道︰“那份成果，如今就藏在乾陵，我們三兄弟，也算是對這天下蒼生，有個交待了。”
張九陽更加好奇了，問道︰“乾陵中關著的，究竟是什麼？”
頓了頓，他猝然一驚，道︰“莫非是那位‘養雞人’？”
太祖皇帝並未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笑道︰“此次羅天大醮後，大乾國師非你莫屬，乾陵中關著什麼，到時候你自己去看看便知道了。”
“至于‘養雞人’究竟指什麼，朕尚不能說，你若想知道，便去乾陵，那里有一切的答案。”
張九陽並未繼續追問，因為他很清楚，對于太祖皇帝這種人物，他不想說的事情，誰也無法逼問出來。
對方執著讓自己去乾陵，似乎有著某種目的。
“您似乎很看重我，和我講了這麼多，是因為我有著大乾皇室的血脈？”
對于這個問題，太祖皇帝坦然回答。
“是，但不完全是。”
“如果朕沒猜錯的話，現在外面已經到了風雨飄搖，社稷動蕩的時候，你和那個岳翎，是準備起事吧。”
張九陽心中一震，表面上卻不動聲色。
不愧是太祖皇帝，果然慧眼如炬，哪怕困在這方寸之地，卻也能判斷出天下大勢，直覺更是敏銳到可怕。
“你不用回答，朕心中認定的答案，也無需別人來回答。”
太祖皇帝的聲音極為自信，他淡淡一笑道︰“自上古至今，六千二百余年，歷經十三朝，天下大勢，總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世上本就沒有長盛不衰的王朝。”
“朕當年親眼目睹前朝大景昏庸腐朽，殘暴不仁，致使生靈涂炭，民不聊生，才立下大志，欲為萬民開盛世。”
“但朕也知道，總有一天，我親手開創的大乾，會成為當年的大景，如果真到了這麼一天，那死去的大乾，才是最好的大乾。”
張九陽望著眼前這位雖然疲憊，卻依舊雄姿英發的開國帝王，突然生出了一種敬意。
不是誰都能舍得自己辛苦開闢的基業，特別還是皇帝。
如此豁達的胸襟，難怪能讓諸葛國師和岳軍神都為之折服。
“改朝換代之事，朕已經不再關心，但有件事，朕卻不得不在意。”
“那就是乾陵。”
“若是乾陵被毀，那我們兄弟三人的心血，才是白費了，好不容易搏來的那一絲希望，也將徹底斷送。”
“而現在……乾陵已經到了生死攸關之際。”
太祖皇帝神情凝肅，深深望了張九陽一眼。
“當今皇帝已經入魔了，再這樣下去，乾陵將會毀在他的手上，到時候，就真的沒有希望了。”
“一代又一代人的前僕後繼，千千萬萬人的流血犧牲，才換來了這一點微末的星光，朕絕不容許它葬送在那個自私、貪婪、暴虐又無知的昏君手中！”
“不管以後是你當皇帝，還是其他什麼人都無所謂，只有一點，保護好乾陵。”
張九陽能感受到對方言語中的熱烈和赤誠，他還想問些什麼，但周圍的桃花卻開始迅速枯萎。
那灼灼似火的絢麗色彩，頃刻間就變得腐朽起來。
“時間到了，再繼續下去，恐怕乾陵中的那位就要有所察覺了，張九陽，朕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一絲熟悉的身影，也許，你會是二弟預言中的那個人……”
“保護好乾陵，也保護好自己。”
“等你從乾陵出來，若是拿到了傳國玉璽，朕將會送你一份大禮，一份……最後的禮物，也算是對玉鼎宮稍作補償。”
太祖皇帝的聲音越來越小，其身影也漸漸消散，而後周圍的桃花凋零更快，桃山隆隆作響。
張九陽猛地一怔，他感覺到桃山中似乎關押著某個怪物，那如火山爆發般的暴戾氣息，令他都為之心驚。
桃山就是乾陵，乾陵就是桃山。
剛剛太祖皇帝說，再繼續下去，恐怕乾陵中的那位就要有所察覺了，難道說，哪怕這里是幻境，可關押在桃山中的怪物也能有所感知，甚至以霸道的精神意志強行入侵這里？
他睜開眉心天眼，試圖看清桃山中到底關押著什麼，可下一刻整個世界就轟然崩塌。
“不好。”
太祖皇帝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帶著一絲急切。
“還是被察覺到了，倉促之間，來不及將你送出了……”
一只巨大的手掌從虛空裂縫中探出，上面長滿了紅色的毛發，那鮮艷的色彩似是有著某種奇異的魔力，讓人看上一眼便覺得渾身發癢，肌膚之下似是有什麼東西要鑽出一樣。
那手掌仿佛能摘星拿月，遮天蔽日般向著張九陽抓來，具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偉力，哪怕是六境真人在其面前，似乎都渺小如螻蟻。
但張九陽知道，這一切只是精神意志的交鋒，對方頃刻間便碾壓了太祖皇帝，強行侵入了這片精神世界。
鏘！
劍鳴聲動，如龍吟鳳鳴，純陽法劍似大日金烏般振翅騰空，每一縷劍氣都清澈空明，能斬斷萬千煩惱。
天遁劍意！
噗！
那只長滿紅毛的巨手似是被刺痛了，掌心濺起血花，浩大的聲勢為之一頓，但片刻後就再次抓來。
張九陽眼中一驚，在精神意志的交鋒上，天遁劍意還是第一次落在了下風。
不過這些時間已經足夠了。
帝鐘搖動，聲震寰宇。
虛空蕩漾起一絲絲漣漪，在那只巨手徹底抓來前，張九陽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