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皇上最先起疑的就是鳳藥。
一個人怎麼變化,也不會像皇上這樣變得如此劇烈。
這些日子以來,皇上不管對朝臣還是宮女太監,都極沒耐性。
說話間便會發怒,不受控制。
鳳藥私下問小桂子,連這個伺候皇上多年的人都說不出皇上怎麼忽地轉了性?
可以說整個宮中,除了鳳藥和小桂子因為太了解皇上脾性,又跟隨皇上最久,才避開皇帝陰晴不定的發作。
小桂子猶豫一下告訴鳳藥道,“皇上提起過要把白雲山的道長接入宮中,故而要建起新殿。”
鳳藥忽然想到一件事,皇上最近的丹藥都不是她送過去的。
果然不過兩天時間,皇帝下旨擴登仙台,並私下召見曹七郎。
七郎自英武殿出來時,臉色難看。
待聖旨下,才知道皇帝下令指明調用曹家所轄兵卒充作勞力。
說是以防工程勞役侵擾民間生計。
整個工程以曹家兵卒為核心力量,工部需按旨協調,不得再向地方攤派徭役。
登仙台那片地被圍了起來。
看不到里頭勞作之人。
皇帝每日過去查看,工部調用物資很多,故而鳳藥推測工程量極大。
以往皇上都會和她商量,最少也會提一嘴。
這次除了小桂子,沒有一個人提前知道皇帝的作為。
連七郎也是被召入宮中,面聖之時直接領了差事。
曹家軍自稱鐵軍,以訓練嚴苛著稱。
校場上的苦練為的是保家衛國,護佑百姓。
七郎接旨,心中屈辱。
招勞工百姓能賺工錢,現在又非農忙之時,何故差遣他的將士?
鳳藥也覺奇怪,皇上不差這幾個錢,為何要用軍士而非民夫?
皇帝的心思越來越深,如今連她也猜不透。
這日,因後宮瑣事,明玉來落月閣尋鳳藥。
見鳳藥心事重重便問道,“姐姐有心事?”
“妹妹這些日子時常見皇上吧?”鳳藥憂心忡忡。
“我只覺皇帝如行為與平時大為相悖,不知何故。”
“而且據我所知皇上私庫極為豐余,我真想不通,他何必讓堂堂鐵軍來為自己修宮殿呢?”
明玉神秘地笑著說,“這還不簡單,我如今天天住在宮里,夜里我想辦法查看一番就行了?”
“放心,軍士們的餐食都是我指揮著備的,有的是機會探听消息。”
鳳藥這才舒口氣,叮囑道,“此事機密,萬萬小心。”
皇上不欲人知道的事,打听就是罪過。
明玉機敏,不過三天便打听出,那圍帳之後,工程日夜不停,還有秘密。
她白天借機與鳳藥耳語,“那些兵有一部分專挖秘道。”
鳳藥馬上警覺起來,告訴明玉,“萬萬不要再去探听,這是最後一次。”
“為什麼?”
“叫你別打听你就別打听。听不听話?”
“好好,姑姑別凶人家嘛。”她見鳳藥認真生起氣,馬上撒嬌。
鳳藥點點她的額頭,“別叫姑姑操你的心。”
她還告訴鳳藥,皇上的丹藥每日有人快馬從白雲山道觀送到宮中,交給了桂公公的遠親,也姓桂的那個小太監。
桂忠啊。
但桂忠為什麼從未向她提起此事,甚至沒送過信?
這宮里鳳藥最看不透的人就是桂忠。
他話實在太少,除了皇上,不與任何人有眼神接觸。
幾乎沒有任何表情,眼楮卻透著靈氣。
他是李仁安在宮中的眼線,除了隨李嘉去賑災用過一次,再未動用過他。
試藥之人變成他倒也說得過去。
……
德妃本是走到生命盡頭,按理該下手除掉她,賴給李嘉。
藥本該下在那日的湯粥之中。
但鳳藥到底沒下得去手。
李仁在南邊急得不得了,想回京,又想快點打敗李嘉和李 。
按計劃,李 或德妃應該有一人已經沒了,這個罪當由李嘉來頂。
他在青州不知為什麼宮中遲遲沒有消息。
桂忠與他約定,有事送信,無事不會白白費勁遞消息。
宮中鳳姑姑沒動靜,桂忠沒消息。
連放在李嘉身邊的愫惜也只給了簡單信息,說是,“時機已快到了。”
李仁像熱鍋上的螞蟻。
好在徐棠一死,李嘉消停了些。
賑災案審得了草馬虎,讓李仁心安些許。
事情雖進展得慢,照這個速度,也能推進下去。
但李仁一個命令,徹底打亂了計劃。
他留在暹羅的手下發現李嘉也派人過去查案。
此人是李嘉的奶兄,名阿良。
自小隨李嘉學武,本來只是陪伴,不曾想這個奶哥哥是個學武的奇才。
李嘉最信任的護衛就是自己的奶兄,對他的感情遠超真正的皇兄。
這次死的是徐棠,李嘉才舍得派了最得力最信任的奶兄去查。
李仁手下已完成任務,其實不必管他,叫他查去,異國他鄉,又是別人的內政,極難查清。
可李仁做事向來不愛留尾巴,他這種走一步看五步的人,怎麼能忍受有人背地調查自己?
他思索許久,還是決定殺掉李嘉這個奶兄。
永絕後患。
而此時綰月傷愈,一直自責沒能完成任務,給李仁後續帶來許多麻煩。
李仁便叫綰月和那個高手合圍李嘉的奶兄。
不管用什麼方法,定要取他性命。
……
這日李嘉又在大理寺磨功夫。
那些官員已與李嘉混熟,知道他只是個散漫又貪圖享受的怠懶皇子。
平時並不要底下的官們敬他、怕他。
李嘉請來個高明師爺,寫了結案折子。
處置幾個買官又勾結老十四的。
同時也處罰站隊自家的幾個官員。
結案折子洋洋灑灑一大篇,寫得漂亮,實質卻空洞,只是說得過去。
連李嘉這樣的人都發覺父皇近日的心思沒在政務上。
這樣的折子,定能糊弄過去。
這些官們最少能保住性命。
至于官位,各回各家,尋自己的主子去,回頭還能換個別的官位繼續。
災情過去沒多久,其中所經歷的種種在李嘉心里已經淡得如掉入水中的水墨畫。
洇過水,什麼也瞧不清了。
就在結案這天,李嘉手下匆匆跑到大理寺,殺雞抹脖子地向著李嘉比劃。
李嘉走出堂外,問家里來的僕人道,“什麼急事?”
“爺派到南邊的人回來了,說是出了大事,請爺馬上立刻回家去。”
李嘉散了眾人,快馬加鞭回王府。
綺眉迎在門口,這幾乎是從未發生過的。
除了來了命婦,內眷按禮不到外三院來。
綺眉臉上又是難過,又是焦躁,李嘉從馬上跳下,她馬上拉著李嘉手臂向內走,邊走邊說,“夫君你鎮靜些,妾身有壞消息必須告訴你。”
李嘉一顆心幾乎跳出胸膛,他以為是查到徐棠死因,急著問,“可是連翹死得冤枉?”
綺眉停下,轉向李嘉,他看到她眼中噙淚,低沉而緩慢地說,“你的奶兄阿良,死在暹羅。”
來人報喪時,愫惜也在,听到這個消息,她便知曉,可以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