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0章 父女情薄
容妃散過宴之後,派自己的貼身宮女去請皇上。
她許久沒主動請過皇上,所以听到宮女陳情,李瑕也樂得去瞧瞧自己的皇子妃。
那些陳年往事對于李瑕來說淡得像滴入水中的一滴墨,早散掉了。
“你想見朕?”李瑕在她房中坐下來,笑著問。
“是。”
李瑕心中對容妃的印象仍留在她初入宮時。
她那樣鮮活,愛看戲,愛喝酒,還從宮外喚雜耍來玩。
她做的那些不好的事,他渾不在意。
他那時願意縱著自己唯一的女人。
後來她生過孩子徹底安靜下來,幾乎像活在後宮的影子。
嫻靜、淡然、默默養育愛護著皇子。
她是好母親,李瑞聰明靈通,難得得端方持重,相貌也如母親般很是俊秀,深得他鐘愛。
“皇上,妾身听李瑞提及邊境不安,不知皇上可否有打算向邊境興兵?”
李瑕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個在深宮中不過問任何雜事的女子。
她的面孔在燈影下仍如初入宮那般嬌艷。
因為心思單一,她身上還留有少女的印記,他伸過手將她拉入懷中,問道,“這些刀兵之事,不勞女子過問,朕自有決斷。”
“若皇上真要興兵,妾身想將自己的財物銀錢盡數捐給軍隊。”
李瑕爽朗一笑,“不愧是太宰調教出的女兒,很是大氣。”
“朕還不需動用你的妝奩,朕有錢!”
“妾身有個不情之請。”
“你說,朕能滿足的盡量滿足。”
“妾身自打進宮沒再見過父親,很是想念,求皇上許我們父女見上一面。”
李瑕毫不猶豫點頭應允,“明日,朕便叫你父親到殿中,你們父女這麼多年未見,準他多待會兒。”
常宗道得了旨意簡直莫名其妙。
他的宗旨——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自己是皇上的臣子,又是外戚,最忌諱同宮內已貴為妃子的女兒聯系太多。
內宮改制後,所有書信要經過尚書司審查方可送出,足已說明皇上是個什麼性子。
避嫌尚且來不及,女兒卻在這當口要見他。
但旨意已下,不去就是抗旨。
常太宰不得已帶上送給女兒的禮物由內宮的公公帶領去見女兒。
除去清思殿,所有妃子所住宮殿,屬未央宮最漂亮精致。
皇上將此殿改賜給容妃,足見心內對容妃相當重視。
以至常大人一進殿內連連嘆息,太過奢華。
“老臣給容妃娘娘請安。”他向自己的女兒行大禮。
容妃端坐而受。此時她是他的主子,受得住這禮。
禮畢由貼身宮女扶父親起來。
兩人坐在桌子兩旁,常宗道一開口便用訓斥的口氣道,“好好的,見為父做什麼?”
“瑞兒與我時常見面,你好不好我問瑞兒就知道。”
“皇上的性子你又……”
“皇上說邊境要興兵。”容妃低頭垂眸撥著茶蓋碗中的茶葉,茶香飄散。
“太宰大人,這是楓頂紅,每年宮內只得幾斤,你嘗嘗。”
她行為緩和而雍容,早沒了在家時見到嚴父鼠避貓似的膽怯。
“女兒,就算進宮吃穿用度也切勿過于奢華,惹人非議。皇上越寵愛你,你越要謙遜待人,不能以勢壓人。”
父親仍然保留著從前的習慣,一見她就講大道理。
他忘了,女兒早已嫁給了天子。
容妃想反駁,咬牙忍住了,她怕父親听到不中听的,起來就走。
與父親相處,實難讓人愉悅。
“我的問題父親還未回答。”
常宗道眉頭糾成個疙瘩,不滿地說,“為父不回答就是告訴你,這件事不該你問。”
“我是妃子,是皇上的妾室,大周之事就是皇上之事,皇上的事就是我該關心的事,怎麼能說與我無干?若要興兵,女兒願捐出所有妝奩,以安軍士之危苦。”
常宗道這才展了眉頭,“你能體恤皇上,算盡了做妃子的本份。”
“但興兵是國家大事,上有軍機處和皇上,下有將軍和士兵,你只需伺候好你的夫君,別的不肖你管。”
“父親!”
常宗道已站起身,“娘娘稍安勿躁,老臣告辭,以後無事不必召老臣覲見。”
“父親,我已知曉徐家會被派往朔方,為何不令曹家去敵北狄?”
“莫非皇上對國公府有疑心?”
“徐國公的爵位已由徐忠承襲,所以讓徐乾去那從未去過的囤兵之地,和野獸般的北狄人較量,以保住徐家有爵位卻更會打仗的那個兒子。”
“這麼做只為敲打徐家人。”她自顧自說著。
常宗道瞬間臉黑得如同要變身雷神,打下天雷劈死自己的女兒。
他忍住怒火,提醒自己,眼前的女子是常家女兒,也是皇上妃子。
“容妃娘娘,你僭越了。你是我女兒,便是我教女無方,才令你膽敢置喙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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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話我當你沒說過。說出去咱們家連你父親帶你弟弟就是死路一條,離間皇上和國家重臣,是大罪!”
“父親!請父親進言,讓曹家對抗北狄,求你,父親能做得到。我長這麼大從沒得你多看一眼,你讓我進宮我也進了,讓我當爹和弟弟做官的墊腳石我也當了,只求父親幫我這一次。”
她哭喊起來,像瘋了似的大叫。
常宗道再也忍不住,上前重重打了容妃一耳光。
“這一耳光是我替皇上教訓于你。你不忠不孝,要陷你的老父于不臣之地,安的什麼心。”
他左右看看,殿內並沒有宮女,才安了點心。
“別以為父親不知你安的什麼心,你可知道羞恥二字如何書寫?”
“你想丟光我們常家人的臉嗎?”
“你想讓你母親父親因你而蒙羞,永遠抬不起頭?”
“你、你好自為知!”他狠狠瞪了女兒一眼,從懷里拿出本書,“這是我給你帶的禮物,看來十分合適你。”
他將書甩在女兒身上,不多看她一眼,火燒屁股似的離開未央宮。
直到他走遠了,容妃手扶桌子,搖搖欲墜,目光落在地上的書封上,看清封面的字崩潰地又哭又笑起來。
書上寫著兩個大字《女誡》。
這些年的日子如坐牢籠,以為只要心死,就能安然熬到生命盡頭,不想命運仍不放過她。
她內心那一潭死水,被自己的父親掀起巨浪。
她上前用力踩踏那本書,又撿起來一頁頁用力撕,扯成碎片,仍不解恨。
體內的洪荒之力無處發泄,她尖叫著將桌子掀翻,茶碗掉在地上,碎成片片,她撿起一片,用力劃破了自己的手臂。
唯有見血,唯有疼痛,方能讓她如沸的內心稍稍平靜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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