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娘對我說,“我知道你們這里的貴族男子不會動妻子的陪嫁,除非整個家族快要不行了。”
“薛家還在鼎盛之時,怎麼你的丈夫一定要用我的錢?”
“他不也是你的丈夫嗎?”
女子搖頭,“不不,我是他偷偷抬回來的,他一分錢也沒花,我自贖自身,也沒同他成親,我只希望他幫我脫了賤籍。所以他是你丈夫,我只是暫停在這里的客人。”
她有點不好意,“我不應該佔著主人的房子,我可沒白佔你丈夫的便宜,已經用身子還了他。”
她說得極其認真。
我一愣,接著笑了,這個女子真的是天真到極點又老練到極點。
那份老練只在皮不在骨,是後來訓導出來的,我更喜歡她了。
仙娘說大公子在花樓又欠了賬,不想給自己母親知道,所以問她要錢去還花賬。
“我不可能給他,還罵了他一頓,他說在這里,我嫁給他,人是他的,錢也是他的。”
“我罵他說我不是他八抬大轎抬過來的,我的身份連丫頭都不如。我催他去幫我找關系脫籍,薛家那麼厲害,他要連給我搞個身份都搞不到,就只能說明他是個窩囊廢。”
我心中一緊,“窩囊廢”是個很重很難听的詞,仙娘不懂嗎?
“他說什麼了嗎?”
仙娘搖頭,“他沒有,他在燈下看著我,對我古怪地笑了一下。”
我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這些日子,夫君有時會來我房中坐坐,對我態度想親近又不怎麼敢。總偷看我的臉色。
我不會給他任何和好的機會。
但也不能在薛家落下什麼不好的口實。
所以每一步我都走得十分小心,對待公婆,我侍奉到位。
家中該我做的事,該有的禮儀我都做到。
我越無辜,越完美,到時越顯得薛大公子無情無義。
薛家身為世家,把禮、義放在頭位,對我一個毫無錯處的弱女子總得讓一步。
我只要離開薛家,別無他求。
所以他次次來瞧我,都被我以禮待之,他似有難言之隱,我都視之不見,從不過問。
那日,他要接仙娘入府,我已說過,接過來可以,我讓位置也可以,但從那一刻起,他是他我是我,雖沒給我休書,但我已同他再無關系。
他的厚顏讓我震驚,人一旦開始墮落,但會無止境地拉低下限,無限墮落下去。
我萬萬沒想到,他會同仙娘要錢。
仙娘的財物同我的嫁妝放在一起,她需要時我會陪她一同取用。
所有東西都登記得有賬目。
她有一只花冠,整體是透明的淺藍綠色,晶瑩剔透,透明水晶雕琢成大米大小的菱形,墜成一條條的流甦。
只能用美輪美奐來形容。
你看到它就會禁不住屏住呼吸。甚至不由起了貪欲。
那只花冠好看到讓出家人想要還俗。
我盯著著冠子瞧了許久,這只花冠足以在京城最好的位置買下一座很大很大的宅院。
我不明白她有這樣的寶貝,何必非同一個俗世男子在一起,就為脫籍。
過了一個多月,仙娘有孕了,我為她高興,她是個叫人恨不起來的女子。
听她說從十歲開始,她被賣入花樓,受老鴇教導,吃盡苦頭才當了花魁,出賣皮肉不是她的意願,但她只會做這個。
我對她只有同情。
她有了孩子,自己也很喜悅,和我說願意幫大公子還上欠賬,前提是脫過籍後納她為良妾。
我听了什麼也沒說。
有些東西,越喂養,胃口只會越大。
但最終她沒把這筆錢給他,不知為什麼她改變了主意。
那天听丫頭說主院里鬧得十分厲害。
真為她難過。
我頭一次主動喊了仍是我夫的那男人過來。
他以為我變了主意,願意和好,跑得很快來到我房里。
我問他,仙娘有孕,他打算怎麼辦?
總不能讓她就這麼沒名分產下孩子。
他呆呆听我說話,沒任何反應。
“你明天就同我一起去婆婆那里為仙娘求個姨娘。家里要容不下她,你在外為她置個宅子。孩子養下來後再說吧。”
他卻問我一個讓我骨頭發涼的問題——
仙娘帶回來的財物是不是在我的庫房中放著。
我深深看向他,他臉紅了,卻沒走,仍然堅持要一個答案。
那種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眼前的男人變得十分陌生。
……
花二夫人,現在的薛家老夫人,靠在床上歇息,古井似的眼楮卻不曾閉上一下。
她陷入深深的回憶不能自拔。
仙娘按計劃入了薛府。
就像一條進入刺網的魚。
雖在同一個府里,仙娘是從角門里偷偷抬進府中的。
被大公子藏在主院中。
她得知這個消息,有點吃驚。
這些矜貴高雅的女子,腦子裝了什麼?
人家要來便叫人家來,要住主院,便起來騰空地方。
這般讓人予取予求,實在軟弱可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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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她不這樣想了。
大公子在府里安靜了一個多月,想也不用想,他入了溫柔鄉中爬不出來。
听仙娘說,在花樓,大公子沒動過她一根手指。
如此假清高,也是沒誰了。
所以這一個月兩人如膠似漆。
這都是假象啊。她太了解了,說得粗鄙些,大嫂不理他,在仙娘那又要裝做風輕雲淡的君子心性。
他就是憋的。
這個月好好放肆吧。
偶爾見他,眼下烏青就是縱欲的佐證。
餓久的人吃到紅燒肉就是天下第一美食。
吃上一個月也覺胃里不適。
頓頓饜足,很快就厭倦了。
大公子又開始出入花樓。
不過,有了仙娘這樣的絕色,和大嫂這樣真正蘭心惠質的女子打底,大公子眼高于頂誰也瞧不上。
可笑,自己是個厭物,卻還以松柏自居,真不知“恥”是怎麼書寫的。
花二夫人掌家後對薛家子弟漸漸有了解。
薛家有許多出色的男子,個個都如顆粒飽滿的稻。
只需一片土地就可生根發芽,結出果實。
薛大公子是混在稻中的秕。
任你辛勞施肥澆水,秕就是秕。
這才是人與人的根本區別。
花二夫人不會手軟的,她越是認清他的真面目,對他就多了一層恨意。
他墮落得太慢,她得推他一把。
這局很簡單,她找了本族幾個遠親,不太得薛家好處的宗族子弟,叫他們誘著大公子去賭。
她給他們設了個限,輸掉多少銀子,這筆錢將來就給這幾個子弟,算是報酬。
但不得多于這個數太多。
這個錢數恰恰可以叫薛大公子夜不能眠,但又不至于驚動婆母和公公。
仙娘和大嫂的私房錢足以彌補這個虧空。
花二夫人盯著這筆財產自然不能落在大公子手里。
她這條計逼得是仙娘。
這個男人反正在仙娘眼里已經是“窩囊廢”,他肯定還在意自己在妻子眼中有形象。
所以,這件事他不願告訴大嫂,只能為難仙娘。
花二夫人感覺自己就像拿著根鞭子趕著牲畜走道,鞭子抽在哪里,他就向哪邊拐。
同時,她很想看看大公子還能墮落到何種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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