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公子，請出示戶帖及路引。”守城門的兵卒對著眼前的高大男子隨意抱了抱拳，開口請示，“要是官員，就請出示官憑印信。”
他身後還跟著兩名全副武裝的兵丁，二人此刻右手皆搭在腰間佩刀的刀柄上，銳利的眼神警惕注目著高大男子及其隨行。
“喂——，你們會不認得他？他可是你們寧北軍的秦牧玄秦將軍啊！”
“不過听說，寧北軍現已被陛下欽點為京城城衛軍啦！”
“城衛軍不就是寧北軍嗎?領軍的秦將軍，我說的沒錯吧。你們總不會連自家將軍都不認得了？”
“可我怎麼听家里長輩說，前些日子，秦將軍上朝被好些官員彈劾，如今已下了大獄！”
“沒錯，我也听說了，就是不知那秦將軍以何罪名下獄的？”
那……
經人群里幾個士子毫不避人的高聲言論，點撥了周圍一眾看熱鬧的人。听者錯愕，無不紛紛轉向那名高大男子，仔細打量一番。
人群里出現了片刻的靜默。
“秦將軍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這句似是提問更像提醒的話，有如一聲驚雷在人群里引發了不小的波瀾。
是開始發言的那些士子中的一個。那些有恃無恐，依仗家中權勢，只是叫上幾嗓子活躍活躍氣氛，就說哪個不長眼的敢拿他們去問罪。而家中勢力低微的，抑或不想招惹是非者，則又另當別論了。他們此時不是紛紛後退保持安全距離，就是遠遠聚于一處，小聲交頭接耳議論起來。
“哎？想必還有種可能，寧北軍不會連主官也調換了吧？”
“定然如此了。所謂人走茶涼！這才多久，手底下的兵就不認得他這個前任主官了！”
領頭兵卒冷眼環顧，視線掃視下，人群悻悻然，登時安靜了許多。
“這位公子，勞煩了，職責所在莫要見怪。”身後兩名佩刀兵丁扶刀上前一步，似要下一刻欲將抽刀拿人。
高大男子瞟了眼一臉皮笑肉不笑的領頭兵卒，目光略帶掃過他身後那兩名惡行惡相的佩刀兵丁。以他專業眼光看來，雖三人面上氣勢十足，咄咄逼人，但與久經沙場的邊軍比之，還是缺股子銳氣，空有假把式，賣相而已。
“你們不是寧北軍？”高大男子看似無意間隨口問了一句，手順勢朝腰間皮袋緩緩摸去。
他不認為這三個人就是軍中傳聞的寧北軍。寧北軍可是敢以一營兵力硬撼北涼主力騎兵的凶悍勁旅啊！眼前三人……連一點邊軍刀頭舔血的凶威都沒有。
那領頭兵卒不做一點回應，好似壓根就沒听到問話，注意力全集中在那高大男子摸向皮袋的手上，身後兩名兵丁亦悄無聲息地湊近了些許，握刀的手青筋隱現。
高大男子並不介意，緩從腰間皮袋里摸出一個墜有紅色繩結的腰牌來，“爾等可識得此腰牌？”說話間已將那黑色腰牌遞與領頭兵卒。
領頭兵卒眼前一亮，眼前腰牌似曾見過，又不甚熟悉。他在衣角處蹭了蹭手，恭恭敬敬雙手接過了腰牌。
湊近些，翻來覆去仔細辨識一番，那領頭兵卒略想了想，從身後腰袋里掏出一本小冊子，翻開來，一面看冊子，一面看腰牌，仔細核對起來。過程中，他額頭上肉眼可見的起了一層的細汗。
瞧見兵卒的窘迫表情，高大男子嗤笑一聲。“可查驗清楚了？”昂著腦袋，抱著膀子，鼻孔對著那兵卒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領頭兵卒咽了口唾沫，小心的偷眼看了看一旁身穿官袍的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同時也在看他，兩人眼中似乎有所交流。
“千千戶大人，查驗無誤，您~~您的腰牌請收好。”那領頭兵卒垂首正立，雙手奉還腰牌，高大男子一把拿了回來，鄭重將腰牌收回腰間皮袋中。
“你那邊是沒問題了，那~~本官倒是有一問問你。”高大男子微微俯身，身影似乎整個將領頭兵卒罩住了。
“大，大人，有問題盡管問便是。”領頭兵卒低頭抱拳，有些慌張的回應道。
“等等”這時，眼見高大男子要質詢那兵卒，一直站立一旁的中年男子一步擋在那兵卒與高大男子之間。
“這位大人且慢”中年男子先看似恭敬的向著高大男子抱拳施禮。
“你又是何人？為何一直阻撓本官進城？這又打斷本官問話，你~~~是何居心？？嗯~~~”斗笠下一抹金芒緊盯著眼前這矮小的留著八字胡的中年人。老子還去沒找你呢，你丫倒是自個兒跳出來啦。行~~老子倒要看看你丫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本官乃是御史台左院監察御史黃炳，今日剛好有公事來北門，見大人形貌與那秦牧玄秦大人頗為相似，故而上前詢問，如有得罪之處，還望這位大人海涵。”
中年人一邊自我介紹，一邊傲慢的從懷里掏出御史官牌向四周展示，那神情之倨傲，好似宣讀聖旨的內官公公。周圍本又開始交頭接耳議論開的人群，下一刻便都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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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御史對于自己所展示的官威很是滿意，其實他倒是要感謝秦牧玄，不是因為他把楊御史給搞進大獄，他哪里有機會高升這監察御史呢。
在京城之中，是個當官的都不喜歡這幫御史，權力極重監察御史就更是避之不及。周圍那些不把一般御史當回事的世家子弟這下也安靜了，誰也不想給自家招來不必要的麻煩，被這些瘋狗一般的御史盯上，就算甩掉了也要脫層皮。
“御史~~哼。”高大男子不屑的冷笑一聲，原來這廝是亂咬人的御史啊！！怪不得在邊塞郡州沒見過這身狗皮。
行~~你丫等著，老子記住你了。
狗屁的有公事踫巧遇到，老子信你才有鬼呢。分明就是早有準備故意針對老子，你丫真當老子是武夫嗎！！老子干了這麼多年碟子，真當老子這雙招子沒看出來。別人或許怕了你御史台，夜影司可不怕！！
“現在既然知道本官身份，該讓路了吧。本官可是身負司中要務，若是引爾等耽誤了~~哼哼爾等可擔待的起啊。”語氣里依然帶有威脅之意。
黃御史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高大男子，心里也泛起了嘀咕，他也不能肯定此人就是秦牧玄假扮的，畢竟他對那個年輕將軍了解太少，單從身形舉止上判斷未免不甚保險。
萬一搞錯了~~雖說御史可風聞奏事，但多少也是對方拿出的可是夜影司千戶腰牌，那些影衛可難糾纏的很！！何況之前答應接應的那些人也不知為何沒出現，難道。黃御史眼珠轉了轉，心里已經開始萌生退意。
正當黃御史舉棋不定之時，幾個身穿與他相似官袍的人圍了上來。
“單憑一塊腰牌未必能證明你就是夜影司千戶吧！”
“就是~~有心之下，仿造個腰牌也不是難事。”
“藏頭露尾的，這等天氣還帶這個斗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嗎？還是說心里有鬼，見不得人啊？？”
“就是~~就是，黃大人，莫要輕信他的一面之辭，有本事就拿出公文來，還有，敢摘下斗笠以真面目示人嗎？”
幾人都是新進御史台的官員，年輕氣盛，無所畏懼，圍在高大男子身前質問，大有不說清楚今兒個就休想離開的架勢。
“胡子~~還有你那胡子，敢揪揪看嗎？別是粘的假胡子吧？那麼大一捧，真是一眼假！！”站在最後的白面無須官員高聲起哄道。
“麻蛋的~~”一陣圍攻之下，本就一肚子氣無處發的高大男子直接暴怒了，多日未曾修剪的滿臉亂胡子更是氣的根根豎起。
“小白臉~~說你吶！！你丫給老子滾過來，敢侮辱本官！！看老子不把你屎打出來。”高大男子沙包大的拳頭握的 吧 吧響，眼看就要沖入人群暴揍那個白面御史。
“大人~~~大人，息怒！！息怒！！”跟在高大男子身後牽馬的男子，剛剛一直未作聲，快到京城時自家大人一直叮囑，讓他少說話，少惹事。可眼見自家大人自個兒先發飆了，他也不能坐視不管，趕緊上前拉住欲要大打出手的自己大人。
“大人~~淡定，淡定，這是京城，您剛調任，少惹麻煩。”
“班順子~~你小子放開我，那斯敢侮辱本官，老子要拿他去夜影司大獄。”
“大人~~那可是御史，御史啊！！”
“御史又咋啦！！老子怕他還是夜影司怕他！無辜羞辱本官，御史台也要給我夜影司一個說法！！”牽馬男子費力的抱住高大男子的腰，高大男子咬牙切齒對著那縮到人群里的白面御史一頓臭罵，周圍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一時竟把紅橋橋頭給堵了個結實。
所有看熱鬧的人都沒注意到，不算高大的牽馬男子死死抱住高大強壯如熊的男子，不管那高大男子如何暴怒竟一時沒有前進分毫。
“大人~~~千戶大人~~~”黃炳眼見周圍人群越聚越多，心道不妙，連忙擺出一副燦爛的小臉湊上前。“千戶大人~~您息怒，呵呵呵~~息怒，別跟他們一般見識，都是些個剛進御史台的愣頭青，雖有沖勁但太不知天高地厚，年輕人嘛~~您別跟他們一般見識。這都是誤會~~誤會。”
說罷，黃御史轉臉怒視身邊幾個年輕御史“閉嘴，都站一邊去。”
轉過臉，又是一副燦爛笑容“千戶大人~~這都是誤會~~誤會。”
“誤會！！誤會你媽啊！！哼~~你說是誤會便是誤會！！輕飄飄一句便了啦！！本官顏面何在？？好~~好好。”高大男子惡狠狠的連說幾個好字，從腰間皮袋里掏出一卷瓖著銀邊的黑色卷軸來。
“睜開眼瞧瞧！！這是夜影司文書，你丫有種就打開來看。”高大男子拿著卷軸就往黃炳胸前一陣捅咕，頂的黃炳趔趄著直往後退。
“拿著啊，你不想看嘛！！倒是看啊！！咋的慫啦！！你們~~來來來，都過來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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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眼前沖著胸口一捅一捅的黑色卷軸，黃炳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他倒是很想打開看看，但直覺告訴他，這卷軸絕對開不得，看上一眼，禍事就到了。
“誤會~~都是誤會，千戶大人，文書您收好，本官哪能質疑您吶！！”黃炳兩手把卷軸往回推，臉上的笑更加的燦爛。
“你們~~喂~~你們還要看嗎？？”高大男子手拿卷軸點著幾個御史大聲說道，剛剛還意氣風發的幾人此刻都被高大男子的氣勢所攝，蔫了吧唧的縮著腦袋不敢與高大男子對視。
“斗笠~~斗笠咋啦~~老子就愛戴斗笠怎麼啦！！那條律法不許人戴斗笠啦！！戴斗笠還分時節嗎？？麻蛋的~~一群慫貨，怎麼都不嗶嗶啦！！”
那白面御史氣不過，這賊斯太狂了，俺們御史監察百官有風聞奏事之權，何曾受過這等鳥氣。
“你~~”他剛要高聲理論，卻被一旁同僚一把死死捂住了嘴。
“都給本官閉嘴~~今兒的事就是個誤會，誰也別再說了，都听見沒有！！”黃炳紅著臉，脖子青筋直跳對著幾個年輕御史喝道。
“是~~大人。”眼見自家上司發話，幾人也只得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紛紛應是。
“哼~~算你們識相。”高大男子見上鉤的魚沒釣成，嗤了一聲，悻悻地收起了那黑色卷軸。那卷軸上寫的東西是真不能見光，若是這些狗屁御史真敢看，高大男子就能名正言順的請這幫人去夜影司喝茶了。
“還看看本官真面目嘛？？要不要揪點胡子給你們瞧瞧。”高大男子得理不饒人，一邊扯著臉皮一邊對著一眾御史大喝道。
“不用~~不用，誤會~~誤會。”黃炳擺著手，一臉的諂笑，就只會說是誤會。
剛剛他確實也有些氣不過，想一不做二不休把事情查到底，可腦中靈光一閃，頓覺後背涼颼颼的，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立刻把姿態擺的很低，絕對沒有半分摻假的恭敬對著高大男子抱拳行禮。
“哼~~算你識相，讓路~~給本官讓路，本官要進城。”
“都讓開~~給千戶大人讓路。”牽馬男子也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昂著頭對周圍一眾人說道。
人群自覺的給這二人讓出了道路，二人看也不看幾個低著腦袋的御史，徑直朝著城門而去。
“大人這邊請~~小的給您開道。”那守城門的兵卒堆著笑湊上前說道。
“前面走著。”
“是~~大人。”這可是夜影司千戶，在夜影司里也不是小官了，還是新被調任京城的，難保是走了哪家的關系或是立了啥大功的，最好還是小心應對著，莫要得罪。想到此，那領頭兵卒表現得更是愈發恭敬了。
“讓開~~快讓開，影衛辦事，閑人避讓。”一陣高聲吆喝伴隨著雜亂的馬蹄聲，一隊黑衣黑甲的夜影司影衛此刻從北門沖了出來，直奔紅橋而來。
領頭的黑甲騎士一眼便望見了前方人群里那個鶴立雞群般的高大男子，眼前就是一亮，指著前方人群對著跟隨的一眾騎士下令道。
“圍起來，給本官統統圍起來，一個不要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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