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身眺望,暮靄沉沉,高山幽谷。
行至許多地,見著許多人,發生過許多事。
有好。
也有壞。
但論其結果終歸是好的。
望前路,岩層裸峰,山澗藪澤。
河川溪流那邊淺溝深壑,緊連著依舊是水,水的那邊便是故鄉。
翻山。
越水。
回故鄉。
前路關山重重,希望最終的結局能如期所願。
秦牧玄從高高的樹梢上一躍而下,融入黝黑深邃的樹海之中。
不久之前,在這個不知名的山岡之上,一處不起眼的石洞里,一襲黑衣的秦牧玄如同入夜出洞覓食的野獸一般,從石洞里艱難地爬了出來。
都以為出不來了。秦牧玄連吐幾口嘴里的泥土和草睫,又擦了把臉,一面開始拍打起身上的泥土來。
這天機老頭說的石門……呸呸呸~~老鼠洞還差不多。也不想想,歷經這麼多年,洞還不早塌啦。
天機尊者在消失前,傳遞給秦牧玄如何離開古墓的信息,這才使得秦牧玄逃離死地,得以重見天日。
只是除他本人,這次石室之行一無所獲,連那顆道珠也終究沒能帶出來。
“老大啊!那道珠……”
識海里的魔尊到底有些不甘,到手的寶貝就這麼留在了里面,旁人終不能體會,他一個上古遺民可太懂得一顆道珠的意義了。
豈能說不要就不要了,崽賣爺田不心疼,敗家子兒。
“少廢話,能保著小命就不錯了。”秦牧玄沒好氣地說,“你以為老子就舍得?”
“可是,原先那顆不也拿出來了麼?”
“長點兒腦子!之前的那顆既然守護者都不在了,又哪來的守護大陣之說,自然好拿出來。”秦牧玄哂道,“沒有那顆道珠留下打開大陣,咱們又怎麼出得來?即便強行破陣脫困,也得原路折返,你小子去面對那個甦三啊?”
“這……您說啥便是啥。我就是覺得怪可惜的。”
“可惜,可惜,沒完了是吧,真不知這東西哪點好?即便想要,也要等咱回去了再找不晚。你該知道,保存道珠的古墓不止一座,單憑老子將軍的職餃,到時發動大軍,搬山移海,還怕找不到嗎?先辦正事要緊。”
“……那好吧。”魔尊聲音低了下去,秦氏大餅甜又香,他不吃也不行。
“也不知咱們在這林間徘徊幾時了?”
方才那塊還隱現出的朦朧星空如今已經看不到了,耳邊一片木葉的喧囂,秦牧玄鼻子抽動幾下。
“咱們得趕緊按計劃行事。”
秦牧玄整理好衣物,緊好衣帶準備繼續趕路。這里已經遠離那座古墓所在的山谷了,追兵應該一時半會兒不會追上來,他只準備趁著這難得的空隙連夜遁逃。
幽暗的湖岸邊,巨大的山石上,篝火不停跳動變換著形狀,火光掩映下,一個身影依舊如磐石一樣坐于巨石頂端,孤身只影忽大忽小,徘徊于側。
雨。果然。
這該死的雨如影隨形。
秦牧玄剛脫出困局,淅淅瀝瀝的小雨就開始下了起來。
冷。
真特麼冷。
漸漸入夜,濕冷的空氣裹著水霧般的小雨直往骨頭縫里鑽。
“老大,咱們何不找個躲雨的地方?等天亮了再走也不遲。”
“你懂什麼!晚上敵人也要躲雨,咱們趁機再跑遠點兒,況且雨下的不大,泥土松軟,天亮了,咱們的位置也容易暴露。”
說到位置。秦牧玄抹了把臉上的泥水,哆嗦著在密林中艱難跋涉。
今晚無星無月,僅靠有限的參照物,只希望不要偏差太遠,一直向北——
這個時候絕不能停下,向北,再往前,只要師姐那邊的救兵到位了,用不了多久,就能見到接應的人。
雨淅瀝瀝地下著,雨夜的山林里,幾乎沒有任何活物發出聲音,耳中只有風聲,雨聲,樹木枝葉刮擦的輕響。
“又下雨了!”一個一身甲冑的男子站在帳篷口,面帶憂色,望向前方漆黑的夜空。
“今晚林校尉怕是回不來了。”
“大人不必憂慮,林校尉和燕百總的本事您也曉得,只要在山里,他們絕對不會有什麼危險。”男子身側親兵抱拳說道。
“話雖如此……但願無事吧。”男子面上憂色更濃,“我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按日子算,將軍大人應該已經到了。想必這一路上出了什麼事?可又遇著這連綿陰雨的天氣。”說話間,他不由深嘆一聲。
林校尉曾說過,陰雨天利于獵人追捕獵物,卻不利于獵物逃脫。為此,他和燕百總兩人已先行到那邊接應了。不過,二人不敢太過深入,只要不是下雨刮風的天氣,二人晚上都會回到這邊的營地。今晚江上風大雨急,兩人應該是留在那邊了。
漆黑的森林里,兩雙眼楮隱藏在樹叢深處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的情況。
“師傅,那里前天還啥都沒呢,如今怎得憑空多出個窩棚來?”一個黑影悄聲詢問。
“不清楚。住在里面的人看著也不像獵戶,胡須都白了。”另一個黑影搖了搖頭,低聲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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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看見了,咱們不妨離近些探查。這里距離撤離點太近,如果礙事就清除掉。”黑影眼神冷峻,盯視不遠處那個透出些許光亮的簡陋窩棚。
兩個黑影互相對視一眼,緩緩貓在低矮的灌木中,一左一右靠近窩棚。
“呱呱~~”
“呱呱呱~~~”
兩聲蛙鳴先後傳來,而後,一個黑影用近乎貼在地面的姿態悄悄靠近那個窩棚的入口處。
只見小小的窩棚下燃著篝火,火光晃動,一個胡須花白的老者坐在燈火邊正在翻揀著什麼。
“呱呱呱~~呱呱”
“呱~~”又是兩聲蛙鳴。
一個黑影以近乎龜速,一點點靠近窩棚,生怕發出一點聲音。而另一個靠近入口的黑影則是直接站起了身形,引動身邊灌木發出了沙沙響聲。
“誰!”窩棚里的老者听聞聲響,一把抄起了身邊柴刀,一雙晶亮的眸子警惕地望向聲音發出的方向。
“老丈,莫怕,我是山里的獵戶。”
黑影講著一口流利的當地話慢慢走出黑暗,走進篝火照亮範圍。
“我在山里打獵,遇到大雨回不去了,見到這里有個窩棚,特來避避雨,還望老丈行個方便。”
黑影一步步走近,靠的近了,老者看清來人的臉,那張臉極為年輕。
來人一只手拎著一只兔子,一只手看似無意地隱在身後。
見此光景,老者似乎松了口氣,道“哦,是獵戶兄弟啊,夜深雨大,老丈這窩棚還有地方,多一個人擠擠倒也無妨。”
老者露出和藹的笑容,答應了來人的請求,只是柴刀依舊握在手心里。
大晚上,在這漆黑的深山老林里,突然冒出個人來要和你擠在一個屋檐下,換誰也不可能放松警惕的。
“老丈,您一把年紀一個人呆在這深山老林里作甚啊?也不怕讓野獸叼走嘍。”
年輕人倒不客氣,順勢盤腿坐在篝火邊,麻利地按住野兔,抽出短刀,自顧自地開始剝起了兔子皮,手法相當熟稔。
“老丈仗義收留咱,咱也沒啥好謝的,能遇著就是緣分,烤只兔子,咱爺倆填填肚子。”
“小伙子客氣啦!!咱們山里討生活的自當互幫互助。”
老者微笑著也沒推辭,而是在身後布袋里翻找一陣,拿出幾顆果子和一個木水壺來。
“咱老漢進山采藥,順便摘了些野果。這里還有壺自家釀的果子酒,天怪冷的,小伙子,先喝點酒暖暖身子。”
“好 ~~老丈,那咱可就不客氣啦!!”
見到是酒,年輕人眼中一亮,急忙將手在身上抹了抹便接過酒壺,擰開壺塞,仰頭就灌了好幾口。
這小子還真一點兒不客氣呢,如此豪邁,讓老夫待會兒還怎麼喝這酒啊。
一旁拿著兩個木碗的老者眼角不由地抽動幾下。
“好酒~~果香四溢,真是夠味!”年輕人又把酒壺遞還給了老者,以袖擦嘴,一面不住地夸贊。
“老丈,進山采藥就你一人嗎?”年輕人問道。
“唔,還有一徒弟,上山去了,今兒下雨,怕是回不來了。估計貓在什麼地方躲雨哪。”
“哦,我說呢,您都一把年紀還進山啊,原來是帶著徒弟呢。哎~~您這徒弟一個人在山里沒事吧?”
“沒~~放心好了,老夫這徒兒本事大著 ,一身武藝個壯漢近不得身,沒些手段,誰敢進這深山采藥啊?”
“嗯,說的也是,看來是咱多操心了,能在崖子上采藥的,定是身手了得的好漢子。”
說話間,那只野兔已然收拾妥當,被穿上樹枝架在火上烤了起來。
“小伙子,你也是一個人嗎?”老者倒出一碗酒,又為年輕獵人也倒了一碗,遞了過去。
“還有一個,我們兄弟二人上山打獵,兄長在北面那片林子下套子呢,我在這邊掏洞陷野豬。這不,野豬沒逮到,倒是套住只兔子。”年輕獵戶咯咯笑著,一面翻轉著手里的兔肉回應道。
“哦,原來你們也是兩人啊,待會兒也請你那兄長來這兒坐一坐?這鬼天氣,外面著實待不住人呢。”
“自不必,兄長離此處起碼要幾個山頭 。不過不必擔心兄長,咱本事遠不及兄長的。”說著,遞給老者一支兔肉。
“對了,老丈。待雨稍停,俺們兄弟就得回去了。要不與你們師徒二人搭一路,咱們一起出山如何?結個伴兒也好有個照應。”年輕獵戶熱心地提了個建議。
“不啦,不啦。”老者擺了擺手道。
听到這話,年輕獵戶的手又微不可察地往腰間縮了縮。
與此同時,小窩棚後的不遠處,漆黑的低矮灌木叢里慢慢伸出一抹寒光,微弱的光線映照下,那赫然是一個散發著陰冷氣息的鋒利箭頭。
寒光所指,正是那老者的後心要害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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