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里,此刻聒噪的氛圍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
“叮鈴鈴~~”一陣清脆的鈴音在陰暗的牢房里回蕩,不久混入各色嘈雜的人聲中。
以往這時候會看到一個笑逐顏開的獄卒,打從遠處屁顛兒屁顛兒地跑來。而這一次,無論秦牧玄如何搖鈴,卻不見一個人影。
“都特麼給老子安靜些,再嗶嗶,老子就不客氣了。”
忍無可忍的秦牧玄放下桌上了搖鈴,運足真氣,直接在詔獄深處來了個震山獅吼。巨大的音波帶著風壓,從牢獄里層向外爆炸式的擴散開來。
最先遭殃的便是秦牧玄隔壁的鄰居。不久前被遣送進來的幾名儒衫青年,當即抱著腦袋滿地打滾,有兩個甚至直接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暈死過去。離得遠的也不好受,耳邊炸雷一樣,頭昏腦脹,耳朵不停的嗡嗡鳴響。
整個詔獄,頓時安靜得幾乎落針可聞。唯有不時從厚實頂板掉落的灰塵,說明牢獄里剛才經歷過的驚濤駭浪。
眾人都不再言語,紛紛伸長脖頸,驚恐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方才的那聲駭人長嘶,仿佛預示著詔獄深處關押著不得了的絕世凶獸。
緊接著,眾獄友便看見一個滿臉驚駭的大漢,連滾帶爬,途經一個個牢門,朝著詔獄深處跑去。
可能那漢子的腦袋,被剛才的音波波及震蕩的緣故,他一路踉踉蹌蹌,身體幾欲歪斜險些栽倒下去。
“大、大人,您叫小的啊!!適才太吵,小的根本听不到鈴聲,請大人恕罪!”
那獄卒聲音發顫帶著哭腔,跪在牢門外向里面這位爺兒請罪。
獄卒一直忙于接收新送進來的犯人。這些人個個神情激憤,嘴不饒人,大呼小叫著。獄卒本就被這批犯人攪得焦頭爛額,哪還有心思顧及這位大爺。可沒想到,這位爺直接就發飆了。
“你們景國的詔獄倒是有趣哈!”秦牧玄半倚在太師椅背上,一只腳交錯在另一只大長腿上,連眼皮也未抬一下。
“前日抓來那麼些人,眼見著牢獄都快塞不下,結果第二天就全放了。”他哂道“如今又抓進來那麼多,一個個嚎喪似的大呼小叫,莫非你們赤衣衛抓人上癮不成?還是說年底開不起俸祿啦,要靠抓進人來榨油水?”
瞅著眼前這個渾身透著不爽,隨時都有可能發飆找茬的主兒。獄卒支吾道
“回、回大人話,小的只知道這些犯人,都是從金陵府的牢房轉來的,借點地方暫且關押此處。听押解過來的差役說,犯人是來京趕考的舉子,晚上在酒樓聚會,灌點馬尿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大吵大鬧的,驚擾了下層飲酒的京城幫會大佬。于是雙方發生口角,金陵府的差役隨後來鎮壓,先不論哪方對錯一起控制住再說。大人,您看啊這些人好歹也是舉人仕子,不能跟青皮混混關在一處,有辱斯文不是?”
“唔——原來如此,是暴躁小青年懟上了黑幫年會啊。有意思。不過,你要維護下秩序,別打攪到本官。”
秦牧玄揮了揮手,示意獄卒可以去忙了。
那獄卒忙不迭地邊作揖邊退走了。
不知是哪個大聰明干的,老子還真得給他送面錦旗。好一個神助攻啊!看來淮王眼下也是分身乏術了,手上的活兒夠他忙活和一陣子的。
想到此處,秦牧玄眸子轉了轉,雙手撐膝探出身體,唇角不期然地上翹起來。
此時的淮王風風火火回到赤衣衛總署。見他臉色,一眾赤衣衛紛紛低頭匆匆行禮,之後自然地退至兩側。呂行事則一臉惶恐地被淮王親衛請進了指揮使執房。
只听得指揮使執房方向傳來陣陣的斥罵聲,雖然听不太清責罵的內容,但就僅那語氣語速,就知道肯定是深入靈魂的關懷。
良久,但見呂行事如行尸走肉般拖著身子從執房方向走出來。旁人上前詢問,他目光呆滯,丟了魂一般不發一語。很難想象呂行事到底經受了何等摧殘,只是自打那日之後,呂行事這人就下落全無了。
金陵府今夜的行動,捅了馬蜂窩似的引發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整整一夜,金陵府衙的門檻都快被進進出出的人群給踏平嘍。
上至左右相,下到世家豪族無不出現在金陵府衙里。金陵府尹更是恭送走一波,接著又迎來下一波。笑臉賠了一張又一張,道歉賠禮的話語說了一遍又一遍,忙的不可開交。
“該死的赤衣衛!!本官被你們害死了,說好的指揮使給撐腰吶!人哪!!連那呂行事人影也沒見著,還他媽奉指揮使的密令。”
剛送走一波貴客,金陵府尹朝著門外惡狠狠地啐了口道
“我呸——你們指揮使就是個縮頭烏龜,眼見事情大如天,就連頭也不冒出來了!奶奶的老子也不是好惹的,這個憋屈的金陵府尹也不是誰都能當的!”
“哎呦!我這脖子 。疼、疼、疼。”金陵府尹邊左右緩緩轉了轉脖頸,邊斥道,“老子要參你,老子有蓋著你們赤衣衛密押的文書作證,你們休想抵賴!咱們就走著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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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下下捶著後腰眼,轉身回到後衙,連夜寫參人的奏折去了。
海棠花未眠,花兒夜間都不睡覺。金陵城的很多人今夜也是徹夜未眠。這一夜終究成了某些人一生揮之不去的夢魘,也成為更多人多年里熱度不減的焦點談資。
坐在太師椅雙腿搭在書桌上的秦牧玄,像是典獄長的做派,悠閑哼著不知名的小調,不時還往嘴里丟上一顆花生蜜餞,高牆里的生活讓他過得別有一番滋潤。自打他吼了一嗓子之後,再沒人敢大聲喧嘩。
周圍靜謐,偶爾傳來交頭接耳地小聲交談。
真甜吶。秦牧玄看著上面石制牢頂,邊嚼著蜜餞,邊想著那張傾國傾城的面容,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笑的開心,笑的溫柔。
女皇陛下不好意思,各為其主,你別怪我,淮王一死,最支持你的王爺就沒了。情報頭子一沒,相信你那幾個王叔,與朝中守舊派會很樂意給你找點兒樂子的淮王,明年的今日便是你小子的忌日。
老子離開景國之前一定要除掉你這個禍害。
對了,不知師姐那邊安排的如何?事情一旦做成,老子就要亡命天涯了。
秦牧玄倒是不擔心陳大人領著的使團眾人,他們應該可按程序安全回到梁國。倒是他這個闖了潑天大禍的,一想起那日,女皇看著他的那雙眸子,秦牧玄就有種強烈的預感敏銳的她應該早就知道自己是誰了。這才是最危險的,一旦被抓住,後果不堪設想。
與其被動防備,不如主動進攻,秦牧玄一向信奉這個道理。所以,早在那日接到女皇邀請入宮時,他就開始盤算這一切了。
蟋蟀?這會兒整個詔獄里安靜的如同墓地一般。獄友們都睡了。
此刻大牢窗戶外傳來的蟋蟀鳴叫顯得尤其悅耳,秦牧玄不由得仰望窗口。
一個黑影咕嚕嚕從窗口滾了進來,落在橫在牢中的木床上。
徐師弟?!都這時辰了難道事情有變?!
秦牧玄自打這次事件,心中便一直惦著夜影司的工程改建。他要向夜影司指揮使強烈建議,將這些牢房窗口以紗罩之,或把這些窗戶隔離開,這簡直是牢獄設計的最大敗筆。
只一眨眼的功夫,那個滾進來的紙卷便到了秦牧玄手中。
秦牧玄沉心探查,周遭的人都已睡下,獄卒也不在附近走動。于是他小心將繩拉開,幾張滿是字的紙便鋪展于眼前。
字跡雋雅瀟灑,盡顯靈動。秦牧玄心中暗贊“好字”的同時,疑竇叢生。
這顯然不是徐師弟的字跡。難道徐師弟出事了?!還是有急事找旁人代寫送來的?秦牧玄不由地警惕起來,連忙坐正身形,仔細看了下去。
不多時,秦牧玄將視線轉移至其中附帶的那張畫滿圖形的紙,他又仔細在心中默記一遍。
北涼達罕親王!徐師弟上次為何沒有提起?難道是剛得到的消息?宗門的任務?是讓我順手干掉這個達罕親王,還是讓我制造混亂,徐師弟見機行事?
秦牧玄小心焚毀了所有紙張。在燃起的火焰照耀下,他微微皺眉陷入疑問的旋渦。
狗屁的達罕親王。秦牧玄很快就從旋渦中掙脫出來。
雖說兩個目標倒是離得不遠。不過,兩國密談,一方代表死在另一方使團駐地,豈不更妙?嘿嘿嘿大局為重,優先干掉淮王,若有機會再考慮那個親王,事後一切由我會向宗門解釋。
秦牧玄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幽黃昏光下,搖曳在牆上的影子慢慢長出了一對犄角。
秋晨微寒,清冷的空氣穿過狹窄的窗戶流進狹小的牢房里,隔壁的獄友幾人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秦牧玄則在柔軟的厚被里睡得正酣。
窗口已是微亮,新的一天逐漸展開。誰也不知道,後世史官津津樂道的一段腥風血雨波瀾壯闊歷史,是從這麼一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一天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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