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鎮城,業城東城主街轉角處坐落一家氣派的三層木樓,樓體雕梁畫棟,彩錦飄舞,客人只見進不見出,門口的伙計趾高氣昂,似乎今日生意不錯。
木樓對面則是一間很不起眼的小門面,門臉裝飾已經相當的陳舊,店內的伙計趴在櫃台上打著哈欠,店掌櫃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悠閑地翻著書冊,與對面的繁華相較,這里仿佛被人遺忘了。
不過,千萬不要被這慘淡的生意,冷清的表面所蒙騙,這里可是城內數一數二掙銀子的旺鋪。只是現下的時段,並不是這間鋪子最佳的營業時間。
一早一晚,鋪子的客人們除了打扮獨特外,或蒙臉,或帶兜帽,個個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生怕被人認出似的出入于店鋪的側門及後門,也是絡繹不絕,出手闊綽。這家鋪子的生意不比對面那家業城最大的青樓差。
這就是城里老字號藥鋪,名曰頤草齋,傳承三代歷經近百年。它與對面同為百年的青樓迎春閣,相輔相成,不離不棄,乃業城最負盛名的兩個傳奇企業。
往常這個時辰,頤草齋不管前後堂都會比較閑,基本沒有病人來此處看病抓藥。然而今日,頤草齋後堂顯得格外熱鬧,布行的劉員外進去了,沒過多久他就帶著兜帽神情萎靡地從後門偷偷摸摸地溜走了。車行扛包的力夫,王大膽隨後閃了進去,良久,披著塊破褡褳面色蠟黃,踉蹌著摸了出來,緊接著木器行的吳師傅按著個大斗笠又進去了總之這一下午,頤草齋後堂陸陸續續地就沒個清閑,三教九流,販夫走卒個個行當的都有,每個人且是偷偷摸摸進去,歪歪斜斜出來,甚是詭異。
“呸~~這群不知羞恥的臭男人,也不知道在里面鼓搗些什麼?”
臨街的大嬸坐在自家門前納著鞋底,在這里觀察頤草齋後堂小門整整兩個時辰了,眼見那麼多猥瑣的男人進進出出,恨恨地啐了一口,縫針被狠按入鞋底,幾股粗線抽的那是沙沙得響。
“還能鼓搗個啥!肯定是前面那些騷狐狸勾搭的唄,這不知羞恥的鄭半仙專給那些騷狐狸看病,這怕不是哪個騷狐狸染個啥見不得人的病,傳給這些臭男人,鄭半仙挨個叫來給瞧病唄。”
旁邊坐著看熱鬧的另一個大嬸一臉鄙夷地說道。
“嘿嘿~~有意思哈,那個扛大包的王大膽居然和劉大員外成了連襟,這些男人還真是不挑啊。”
“就是,那個吳老頭老得都快入了土,還那麼風流。見著了銀子,這些騷狐狸什麼客人都敢接,也不怕吳老頭當場歸西惹上了官司。”
“呸~~~”
二人又齊齊向著頤草齋後堂方向啐了一口。
“哎?我說吶,午時里听說有不少官兵抬著兩個人從前邊進了醫館,這會兒都沒見著人影,不會是假的吧。你家離得近,知道咋回事嗎?”
“確實是有一男一女被抬了進去,渾身的血啊,那男的上下衣裳撕得跟布條一樣,那女的身上纏著紗布,二人皆是不省人事。瞧瞧,這也有幾個時辰了。”
二人齊齊伸長了脖頸,掃視了眼醫館幾側開口處的動靜。
“嘖嘖嘖~~現在的年輕人真會玩,這下玩大了吧。”
“誰說不是呢!”
天色都有些擦黑了,這兩位夫人似乎忘記了開飯的時間,仍饒有興趣地坐在門口嘰嘰咕咕說著小話。
此刻的頤草齋後堂里,業城夜影司千戶鄭白芷正坐在桌子一頭用驚愕的目光看向桌子的另一頭,只見桌上飯碗摞得老高,一個披頭散發的人正推開眼前的十余碟空盤子,縴長的手指捏來一只杯盞,低頭撮口茶水,又如餓死鬼投胎一般瘋狂地扒著碗里的飯。
“添飯,添飯~~再加點菜。鄭大人,別那麼小氣,再給要個大些的席面,我還沒吃飽呢。”
趁一桌飯菜一掃而空的當口,千面姬將那人亂發梳順了挽成簡單束發,一張驚世駭俗的俊臉顯現,即便腮幫子此刻鼓得老高也難掩他的英俊不凡。
就在不久前,一直昏睡的秦牧玄終于甦醒過來,而睜開眼見到千面姬的那一刻,他嘴里卻只吐出了倆字。
“好餓~~”
字正腔圓,表達明確。
鄭大人立即叫伙計到對門迎春閣給他定了一份豐盛的飯食,然而當鄭大人興沖沖地詢問秦牧玄“病情”時,卻發現那一大碗飯和幾個小菜已然被一掃而空了,眼前這個病人正用筷子敲著碗大喊著加菜加飯。
鄭大人無奈,只得又叫伙計到對門去定了一份大些的席面,因著這事兒,伙計還被對面老鴇狠狠奚落了一番,說是把他們迎春閣都當成什麼了,酒樓嗎!!
然而面對大快朵頤,嘴巴塞得滿滿的秦牧玄,鄭大人楞是沒說上幾句話,這不!又得給這個家伙去再定一個席面。
這哪是人,分明是頭牛嘛,有幾個胃能塞下這許多飯食。鄭大人對自家多年的行醫經驗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秦牧玄擦了把臉,將濕巾子遞給千面姬,問道“春華啊,青陽將軍還沒醒嗎?你不是給她喂過恢復真氣的丹藥了嗎,怎麼沒有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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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總算是想起青陽將軍了,一個大活人躺在那兒這麼久了,你卻好像才看到似的。千面姬心下腹誹,把濕巾子搭在架子上,說道,“青陽將軍傷勢比較嚴重,鄭大人給將軍喂了些醉心散,估計還要等上些時辰方可醒來。”
鄭白芷捋著胡須在一旁說道“老夫已為將軍接骨化淤,這人啊,應該無事。”
“那便好,這次還得虧了她。”秦牧玄口中喃喃,注視著昏睡在一旁床上的青陽婧璃,呼吸還算平穩,面容上現出些許血色,應該無大礙了。
靜了片刻,秦牧玄轉過頭望向千面姬,道“春華,辛苦你了。還有,今次沒有你和青陽將軍,使團這次就完蛋了。”
現在的千面姬很是狼狽,脖頸肩頭都纏著紗布,其上還隱約滲出血漬。
“我也只是做好袁大人的囑托,盡力照顧好大人。”
千面姬听到夸贊一時竟有些扭捏,清秀的小臉低垂著,怯生生地說道,“倒是大人,待會兒我會給大人補下妝容。”
是啊,差點兒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秦牧玄聞言趕緊摸了摸自己的臉龐。千萬別破了相!
“春華大人,你的易容術真是巧奪天工,以假亂真,不愧是同知大人器重的心腹。若不是老夫行醫數十載,加之方大人妝容出現了瑕疵,否則還真是辨不出方大人的容貌做過易容吶。老夫實在佩服!”
鄭白芷向著千面姬拱了拱手,表示由衷地贊許。
“大人過獎了,小女子也只有這點手藝還能拿得出手。”
“春華,我想知道使團的情況,其他的人呢?”秦牧玄在旁問道,“給我匯報下損失。”
“回大人話,使團護衛受傷十三人,戰死四人,使團其他官員到時沒有大礙,侍女有一人因為過度飲用加了迷藥的水,導致醒來後一直頭疼,現下在前院中休息,鄭大人說只需一晚,明日便可回使團了。”
“多謝鄭大人妙手醫治,下官多謝了。”秦牧玄起身抱拳鄭重拜謝鄭白芷。
“何必客氣呢,同為夜影司同僚,這是老夫應盡職責。”鄭白芷也是起身回禮道。
看著依舊昏睡的青陽婧璃,沉聲問道“鄭大人,明日使團出發,可否帶上青陽將軍?”
這句話看似問話,實則秦牧玄想從鄭白芷那里得到一個肯定答復,使團的行程不能耽擱分毫。
鄭白芷沒有立即回話,而是思考片刻,神色凝重地說“這,真的不行,此等傷勢不細心調養的話會留下很大隱患的。將軍大人即便身體再強健,也得靜養數月方為穩妥。”
數月!秦牧玄沉默地立于原地,垂眸許久。青陽婧璃對于此次任務至關重要,若要等上數月,恐怕一切都晚了。
接下來的後堂是一大段寂寂寥寥。
鄭白芷想到什麼,抬頭望向秦牧玄,慌說“老夫雖無能為力,倘若是當代藥王出手,興許會有方法?”
秦牧玄聞言心中歡喜,急忙問道“你說的藥王現在何處?”
“藥王前幾日剛從老夫這里取走我秘制的藥材,此刻他應該過了定州地界。”
可惜差了幾日。秦牧玄猶如兜頭一盆冷水,渾身冰涼。現在追上去也晚了啊。
鄭白芷幾次目視秦牧玄,悄悄地說“他為人古怪,找到他,也未必肯幫忙。”
這下好了。秦牧玄有些落寞,看來此次枉費了自己一番辛苦的金蟬脫殼,沒有青陽婧璃這個知情向導,探查景國江防的任務更加艱難了,即使尋到南軍里熟知敵情的,這人也未必可信,這可如何是好?
“對啊,怎麼忘記這事了,為何不試一試,說不定可行呢?”秦牧玄的側顏被後堂的燭光映照著,忽然增添了一份嫣然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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