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齊皇宮的議事殿內,燭火搖曳,映得蕭宗真的龍袍泛著冷光。國師呂客捧著拂塵,雪白的袍角在金磚地面上拖曳,沉聲道“陛下,與大啟僵持已有三月,再耗下去毫無意義。我軍雖佔上風,卻已錯失吞掉大啟的最佳時機,不如…… 撤軍吧。”
蕭宗真猛地拍向龍椅扶手,金環踫撞聲震得殿梁簌簌落灰“撤軍?朕賭上東齊國運,豈能半途而廢!” 他猩紅的眼掃過階下群臣,“要麼一舉踏平河中府,要麼玉石俱焚,這場賭局,朕奉陪到底!”
站在側首的呂客眉頭緊鎖,青銅面具下的聲音帶著金屬質感“陛下心意已決,微臣不敢多勸。但天門陣絕不能再當殺手 ,必須另組新戰術。”
“哦?” 蕭宗真冷笑一聲,指尖捻著胡須,“國師這是覺得朕的天門陣不堪用了?”
“非也。” 呂客拂塵輕掃,“微臣的師妹鄭秀珍正在大啟軍中,她雖不及微臣,卻精于陣法推演。大啟能人輩出,三個臭皮匠尚能頂個諸葛亮,難保他們湊不出破陣之法。陣法本是應急之策,久用必生變數。”
蕭宗真突然起身,龍靴踏過散落的奏章“國師說笑了!七十二天門陣暗合星象,陣眼深埋地下三百丈,憑那些殘兵敗將也想破解?” 他猛地逼近呂客,“朕看,你是舍不得與師妹兵戎相見吧?”
呂客猛地抬頭,面具後的目光銳利如刀“陛下明鑒!微臣對東齊絕無二心!”
“誰知道呢?” 蕭宗真轉身踱回龍椅,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國師連日操勞,還是休息些時日吧。陣法之事,就交予你師弟椿岩打理。”
呂客攥緊拂塵,指節泛白,強壓下喉頭的腥甜“好。微臣確實心力交瘁,正該歇息。” 說罷躬身退出大殿,玄色袍角在殿門處劃出一道冷弧。
回到國師府,呂客望著銅鏡中自己蒼白的面容,對候在一旁的椿岩道“全力維持大陣,不可有半分差池。” 椿岩領命而去,他卻對著銅鏡喃喃自語,“天道輪回,莫非真要亡我東齊……” 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刮起一陣怪風,吹得院中陣法旗幡亂晃 —— 那面象征陣眼的玄黃旗,竟悄無聲息地折斷了旗桿。
河中府的城牆上,風卷著戰旗獵獵作響。守城的士兵們握著長槍的手布滿老繭,鎧甲上的劃痕比三個月前多了數倍,眼神卻愈發銳利如鷹。這些曾在操練時還會緊張得手心冒汗的新兵,如今已能在箭矢呼嘯中從容地搬動滾石,在東齊攻城的號角聲里嚼著干糧 —— 他們早已不是初上戰場的雛鳥,而是在血與火中淬煉出的百戰老兵。
這股蛻變的背後,少不了李星群的功勞。自退守河中府那日起,他便讓人在營中豎起數十塊木板,每日派文吏寫上東齊軍隊劫掠鄉野的慘狀哪家的耕牛被牽走,哪村的房屋被燒毀,哪個婦人抱著戰死丈夫的牌位哭暈在祠堂…… 這些帶著血淚的文字,配上畫師勾勒的流民圖,在士兵們心中刻下深深的烙印。
“兄弟們看看!” 李星群常站在木板前,對著圍攏的士兵高聲宣講,“東齊人打過來,不是要我們的城池,是要我們的土地、我們的糧食、我們家里的婆娘孩子!他們在北邊把張家村的存糧燒了,讓剛出生的娃娃活活餓死 —— 這不是兩國交戰,是豺狼闖進家門!” 他指著城下東齊的營壘,聲音震得木板嗡嗡作響,“咱們守在這里,不是為了當官的打仗,是為了城牆外的爹娘能睡個安穩覺,為了村里的孩子明年還能種上莊稼!這是咱們自己的家,絕不能讓外人糟踐!”
這番 “保家衛國” 的宣傳像野火般在軍營里蔓延。傷兵們纏著繃帶也要請戰,說 “不能讓娃以後指著墓碑罵老子慫”;伙夫們把省下的鹽巴往傷兵營送,念叨著 “多殺幾個東齊狗,咱的鹽才不白吃”。加上趙新蘭早有準備,從後方調集的糧草、藥材順著黃河水運源源不斷送來,灶房里飄出的肉香、藥坊里熬制的膏方,都成了士氣的定心丸。如今的大啟軍營,非但沒有被圍城的絕望壓垮,反而像擰緊的發條,越擰越有力量。
反觀城外的東齊軍營,近來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頹靡。每日攻城的號角依舊準時響起,可士兵們攀雲梯的動作明顯慢了,箭矢的密度也稀疏了不少。有斥候回報,東齊營里近來常能听到爭吵聲,像是在為糧草分配爭執;夜里偷偷摸向大啟營壘的探子,腰間竟別著摻了沙土的餅子 —— 誰都看得出來,這支連年征戰的軍隊,已經快被拖垮了。
城牆上,一個老兵吐掉嘴里的草睫,拍了拍身邊新兵的肩膀“瞧見沒?東齊狗的腿肚子在打顫呢!再耗些時日,不用咱們動手,他們自己就得滾回老家!” 新兵望著城下東齊士兵佝僂的背影,握緊了手中的長槍,眼里再沒有初見時的畏懼,只有熊熊燃燒的戰意。
帥帳內的燭火比往日亮了數倍,卻驅不散帳中沉沉的陰霾。不知是第幾次作戰會議在此召開,案幾上攤開的輿圖已被戳出數個破洞,東齊軍營的位置被朱砂反復圈畫,墨跡層層疊疊如凝固的血。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面更精彩!
趙新蘭的玄甲上還沾著晨露,她指尖點在河中府與東齊營地之間的空白處“如今有兩條路可走。” 帳內瞬間安靜下來,連呼吸聲都仿佛被繃緊的空氣掐斷,“其一,繼續僵持。依斥候回報,東齊的糧草最多支撐一月,屆時他們不戰自退。”
“可西北戰事會拖成爛攤子!” 呼延守勇的大嗓門打破沉寂,他熊掌般的手掌拍在案幾上,“東齊退回休整,來年還會再來,咱們總不能年年守在這兒!”
曹佾折扇輕搖,扇面映著燭火“呼延將軍稍安。若強行決戰,天門陣未破,我軍傷亡怕是……”
“其二,” 趙新蘭打斷他,目光掃過眾人,“正面擊潰東齊。這也是今日召集諸位的目的 —— 鄭仙子有話要說。”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角落的身影上。鄭秀珍比昨日更顯虛弱,原本束起的發絲散了幾縷在頰邊,她扶著案幾緩緩站起,指尖在《萬陣圖》上劃過“僵持不是長久之計,可正面決戰,關鍵仍在天門陣。”
她拿起一支狼毫,蘸著朱砂在陣圖邊緣圈出三個小點“這三處是我近日推演的薄弱點。昨日星群帶來的‘概率論’給了我啟發 —— 陣法運轉雖精密,卻總有概率出現紕漏,就像擲骰子,總有擲出六點的可能。”
李星群心頭一震,想起昨夜與她探討的正態分布曲線,原來她已將數理知識融入陣法破解。
鄭秀珍的聲音帶著疲憊,卻異常清晰“若要正面擊潰東齊,需以天工組的火器牽制主力,再派一支精銳直插這三處薄弱點。成功的概率…… 不足三成。”
帳內響起倒抽冷氣的聲音,呼延守勇剛要開口,卻見鄭秀珍已咳出一口血,染紅了手中的狼毫。她卻像未察覺般,繼續道“但這是唯一能徹底打破僵局的法子。三成勝算,賭不賭?”
燭火突然搖曳,將眾人的影子投在帳壁上,忽明忽暗如風中殘燭。趙新蘭的目光在鄭秀珍與輿圖間反復逡巡,玄甲的冷光與朱砂的血色在她眼底交織成復雜的紋路。
帳內的沉默像凝固的寒冰,每個人的呼吸都帶著猶豫。鄭秀珍那句話 “三成勝算,賭不賭” 在帳內回蕩,敲擊著每個人的心房。
就在這時,一直沉穩的曹佾收起折扇,輕輕敲了敲掌心,打破了這份沉寂。他上前一步,目光掃過帳內眾人,緩緩開口“三成勝算,看似渺茫,但總好過坐以待斃。若放任東齊退回,來年卷土重來,我們面臨的困境只會更甚。與其被動防守,不如放手一搏,或許還能為西北戰事畫上一個句號。”
李星群有些意外地看向曹佾,沒想到一向行事穩健的他會第一個站出來支持這場風險極高的賭局。
曹佾繼續說道“諸位想想,東齊如今補給不足,士氣低落,這正是我們的機會。天門陣雖險,但鄭仙子已找出薄弱點,天工組的火器也能發揮作用,未必沒有勝算。退一步講,即便未能如願,我們也為守護家國拼盡了全力,無愧于身後的百姓。”
高懷德皺著的眉頭漸漸舒展,他重重一點頭“曹兄說得對,某家願意賭這一把!我高家兒郎,就沒怕過死!”
楊文廣抱著天書,沉吟片刻後也點頭道“為了徹底解決西北戰事,這險值得冒。我贊同。”
呼延守信撓了撓頭,甕聲甕氣地說“俺哥說了,不能讓東齊再囂張下去,俺听大家的,賭了!”
見到眾人都紛紛點頭同意,趙新蘭深吸一口氣,目光轉向鄭秀珍,點頭示意“鄭仙子,你繼續講下去吧。”
鄭秀珍扶著案幾喘息片刻,蒼白的臉上泛起病態潮紅,枯瘦的指尖在《萬陣圖》上緩緩移動,劃過那些朱砂勾勒的陣形時,指甲幾乎要嵌進羊皮紙里“天門陣七十二陣環環相扣,如蛛網纏縛,先說說其中最噬人的幾座主陣。”
她點向圖中左側蜿蜒如蛇的陣形,燭火在她凹陷的眼窩投下陰影“青龍陣盤踞九龍谷左側,羅剎國鐵頭大歲那廝光著膀子坐鎮中央將台,背上盤著的青色紋身在日光下能映出鱗光。三萬軍士按《周易》乾卦排布 —— 一萬黑旗手站成兩列長隊,旗面繡著吞吐火焰的龍首,風過時黑旗卷動如活物呼吸,七座將台藏在旗陣深處,鼓手每敲三下,旗陣便向內收縮半丈;一萬劍兵分作四隊,青銅劍刃淬了劇毒,劍柄纏著防滑的鯊魚皮,七座將台建在巨石之後,劍兵踏過碎石時會發出統一的‘沙沙’聲,那是他們傳遞信號的暗語;還有一萬金槍兵列成魚鱗狀,槍尖朝上時如密林蔽日,七座將台周圍埋著削尖的木樁,稍有異動便會觸發機關。此陣動如游龍擺尾,專攻敵軍側翼,去年有支運糧隊誤入陣中,最後只找回來三具被長槍捅穿的尸體。”
李星群順著她的指尖看去,只見陣圖上青龍陣與右側白虎陣以朱砂線相連,交匯處畫著猙獰的獸頭,不由攥緊了袖中的鋼筆。
“白虎陣在九龍谷右側的斷崖下,” 鄭秀珍的指尖移向右側鋸齒狀陣形,案幾上的算籌被她帶得簌簌作響,“西涼國甦何慶那老賊最擅驅虎,陣中真養著七頭吊楮白額虎,就關在將台後的鐵籠里。一萬劍兵穿白衣戴虎頭盔,寶劍都是西域玄鐵打造,劈砍時能發出虎嘯般的銳鳴,七座將台建在崖壁石窟中,弓箭手藏在石縫里,箭簇涂著見血封喉的‘牽機引’;另有一萬短槍兵蹲在密林中,槍桿纏著偽裝的藤蔓,七座將台周圍挖了丈深壕溝,溝底鋪滿鐵蒺藜。此陣剛猛如虎撲食,與青龍陣以狼煙為號,左側旗動則右側槍出,去年大啟先鋒營三百人試圖突圍,半個時辰就被啃得只剩骨頭。”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面更精彩!
她劇烈咳嗽起來,帕子上染開點點猩紅,卻毫不在意地隨手丟開“前後各有朱雀、玄武二陣扼守咽喉。朱雀陣由蕭休哥那廝屯兵一萬,六座將台建在燒紅的鐵礦石堆上,士兵腳踩防火的石棉靴,鎧甲縫隙里都塞著硫磺,陣中每隔十步埋著油壇,遇火便炸成一片火海,遠遠望去如朱雀展翅焚天,專斷敵軍前路;玄武陣在背陰的峽谷里,蕭奚底那老狐狸讓士兵穿黑衣戴龜甲盔,六座將台藏在瀑布後面,水聲掩蓋了他們調動的動靜,陣中挖了縱橫交錯的地道,士兵能像蛇一樣在地下穿行。這兩陣以銅鈴為訊,前陣搖鈴三聲,後陣便從地道摸出斷敵後路,去年有支援軍想繞後偷襲,至今連尸骨都沒找全。”
“正南的鐵門金鎖陣才是真正的鬼門關,” 鄭秀珍的指尖重重砸在圖中最厚重的陣形上,羊皮紙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吐蕃黑靼令公馬榮那廝披著重達七十斤的鐵甲,站在最高的將台上,手里的狼牙棒能砸碎青石。三萬軍士布成鐵壁銅牆 —— 一萬長槍兵站成三排,槍桿比碗口還粗,槍尖鍛造成三稜狀,七座將台全用生鐵澆築,槍兵換防時會齊聲念誦吐蕃經文,那節奏能擾亂敵軍心跳;一萬弓箭手躲在鐵制盾牆後,弓弦是犛牛筋做的,射程比尋常弩箭遠三十步,七座將台藏在盾陣深處,箭囊里的鐵箭淬了尸油,中箭後傷口會腐爛生蛆;還有一萬劍兵守在最後,利劍都是百煉精鋼,劍鞘上的銅環踫撞時會發出‘叮叮’聲,那是他們校準陣型的信號,七座將台周圍埋著炸藥,引線就藏在劍兵的靴底。此陣是天門陣的正門,去年大啟用了三車炸藥,也只炸開個丈寬的口子,還沒等沖進去就被合攏的陣形吞得一干二淨。”
說到中央那座高聳的陣形,她眼中閃過一絲驚懼“最核心的玉皇殿由東齊金龍太子坐鎮,那小崽子雖年輕,卻比他老子還狠。將台是用俘虜的頭骨堆砌的,高達十丈,周圍一萬軍士分穿青黃赤白黑五色衣,按東西南北中五方站位,衣料里摻了熒光石,夜里會發出幽幽亮光,像懸在半空的星辰;二十八名披頭散發的士兵扮作二十八宿,頭發里纏著符咒,手里拿著人皮鼓,鼓聲能讓听者心神不寧。這是整個大陣的指揮中樞,太子手里的鎏金令牌一動,各陣的將台就會升起不同顏色的狼煙,去年有個逃兵說,他親眼看見那令牌上的金龍眼楮會在夜里發光。”
“除此之外,” 鄭秀珍的指尖劃過主陣周圍星羅棋布的小陣,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厭惡,“還有迷魂陣、長蛇陣、太陰陣等小陣在暗處噬人。就說這迷魂陣,李後單陽公主那毒婦穿得像廟里的菩薩,領著五千兵丁穿五色袈裟,陣中燒著西域傳來的迷魂香,聞著像甜膩的花蜜,實則能讓人產生幻覺。五百喇嘛坐在陣心念經,聲音忽高忽低,能攪亂人的思緒,更喪盡天良的是,他們把七個懷胎七月的婦人倒埋在旗下,露出的雙腿綁著銅鈴,風吹過時鈴響如嬰啼,據說這樣能攝取敵軍的精神,去年有隊士兵剛沖進陣就自相殘殺起來,死的時候還笑著說看見親娘了。”
帳內眾人听得牙關緊咬,呼延守勇一拳砸在案幾上,震得酒壇滾落在地“這幫畜生!老子非把他們的陣給掀了不可!” 鐵掌的虎口被震得滲血,他卻渾然不覺。
鄭秀珍搖了搖頭,聲音輕飄飄的卻帶著千鈞重“陣法本無正邪,全看用陣之人。這些陣以地下密道相連,一處遇襲,其他陣盞茶功夫就能馳援,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 去年我們派去的探陣小隊,回來的只有一縷沾著血的頭發。”
喜歡很平凡的一生吧?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很平凡的一生吧?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