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飛被逗得耳根發紅,正要反駁,卻見趙新蘭整理了下披風,從輿圖前直起腰來。她輕輕拍了拍李星群的手背,而後轉身朝帳外走去,裙擺掃過地面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不過片刻,她便帶著一陣寒風折回,身後跟著神色肅然的軍師李助。李助手中緊攥著一卷密報,褶皺處還沾著未干的泥漬,顯然是剛從某處加急趕來。
“李助,你來得正好。” 趙新蘭指了指案幾上鋪滿的地圖,燭火在她眼中跳動,“如今李招撫使這邊情緒已穩,我們得盡快商討出破敵之策。東齊和蕭宗真的軍隊還在潼關虎視眈眈,王守忠那邊又在暗中作梗,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她的聲音冷靜沉穩,卻難掩話語中透出的緊迫感。
李助將密報輕輕放在輿圖一側,躬身待命。趙新蘭指尖劃過地圖上鮮紅的集結日期標記,突然抽出腰間軟劍。寒光閃過,劍尖精準挑飛案頭酒盞,瓷片炸碎在帳簾上,驚得帳外守衛一陣騷動。“如今軍心浮動,王守忠又在暗處攪局,唯有立威才能穩住局面。” 她眼神冷厲,掃視帳內眾人,“選兩個最後過來的將領,明日辰時,轅門斬首。”
她轉身時,金步搖撞出清脆聲響,看向李星群道︰“李招撫使,你可還記得我們在雁門關立下的軍規?貽誤軍機者,殺無赦。如今若不嚴明軍紀,將士們如何甘心為我們賣命?”
李星群盯著案幾上破碎的酒盞殘片,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聲音里帶著幾分遲疑︰“取人性命終究是不好,要不還是杖責為主吧。他們或許只是受王守忠蠱惑,並非全然故意拖延……” 他的目光掃過輿圖上標注的各路軍隊,想到那些將領麾下的士兵,心中泛起一絲不忍。
“萬萬不可!” 李助猛地抬頭,抱拳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大帥,軍中號令如山,若此次姑息,往後誰還把軍令當回事?王守忠就是盼著我們心慈手軟,好讓軍心渙散!” 他的聲音在營帳內回蕩,驚得燭火都晃了幾晃。
趙新蘭將軟劍重重拍在案上,劍身震顫發出嗡鳴︰“李招撫使,你當這是在五台縣斷案?打板子的處罰,能震懾住那些心懷不軌之人?” 她的眼神銳利如鷹,“今日不殺這兩人,明日就會有更多人敢違抗軍令。到那時,我們拿什麼去對抗東齊和蕭宗真?拿什麼守護永興軍路的百姓?”
李星群的拳頭攥緊又松開,額角青筋微微跳動。他何嘗不知軍法嚴苛的道理,但從小小知縣驟然成為統帥,那些鮮活的人命在他心中始終沉甸甸的。“可是……” 他還欲再說,卻被趙新蘭打斷。
“沒有可是!” 趙新蘭逼近兩步,金護甲擦過輿圖邊緣,在羊皮紙上劃出刺耳聲響,“你若心軟,便是將八萬將士都推入險境!若因此戰敗,死的何止兩人?是成千上萬的兄弟!” 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營帳內一時陷入死寂,唯有寒風呼嘯著拍打著帳幕。
李助見狀,上前半步,壓低聲音道︰“大帥,您雖手握 5000 重騎兵,但到底是空降而來的招撫使。軍中盤根錯節,正常情況下,憑借這精銳之師,尚可鎮住局面,可如今王守忠這監軍虎視眈眈,必定會從中作梗,絕不會讓您輕易立威。稍有不慎,反而會被他抓住把柄,說您濫用軍權。” 他的目光中滿是憂慮,看向趙新蘭時,眼神中多了幾分試探。
趙新蘭沉思片刻,突然伸手摘下頭上的金步搖,重重放在案幾上,珍珠踫撞發出清脆聲響︰“我身為副招撫使,又是皇室宗親。這件事,我來做!王守忠再怎麼膽大,也不敢公然與我作對。明日的軍法處置,由我出面,既不會讓李招撫使陷入被動,也能震懾住那些心懷不軌之人。”
她環視營帳,眼神堅定︰“就這麼定了。李助,你即刻去準備,挑選可靠之人,確保明日行刑萬無一失。” 說罷,她轉頭看向李星群,語氣稍緩︰“你是主帥,需坐鎮中軍,穩定大局。這場立威,由我來為你掃清障礙。”
李星群望著趙新蘭決絕的神情,心中五味雜陳。他張了張嘴,最終只化作一聲嘆息︰“辛苦新蘭姐了了。只是…… 切莫讓自己陷入險境。”
趙新蘭微微一笑,重新將金步搖別回發間,金飾晃動間,盡顯颯爽英姿︰“放心,我心里有數。待斬了這兩人,看王守忠還能耍什麼花招!”
李助生怕李星群對行刑之事再生猶豫,立即拋出一個全新話題拱手道︰“大帥,如今您身為全軍統帥,再不可如往日般親自沖鋒陷陣。如此一來,軍隊的編制也需重新考量,以免戰時調度失當。” 他目光灼灼,緊盯李星群的神色,手中折扇輕輕敲打著輿圖邊緣。
李星群揉了揉眉心,沉思片刻後說道︰“這個問題我早有思量。暫時就讓王戈、鄧雨薇、楊洋三位團長繼續統領各自兵團,他們久經沙場,我信得過。” 他的目光突然轉向角落的白飛與李三娘,燭火在他眼中跳動,“不過,軍隊打仗,情報便是命脈。三娘生于此地,對山川地勢了如指掌;白飛一身輕功出神入化,隱匿探听皆是一絕。你們二人牽頭組建探子小隊,專門負責刺探敵情、傳遞急訊,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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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飛與李三娘對視一眼,李三娘眼中閃過一絲猶豫 —— 他們在戰場上向來是並肩殺敵,如今要轉為暗中行事,不免有些忐忑。但轉瞬,她便想起秦渡鎮百姓絕望的眼神,握緊了腰間短刃,堅定點頭︰“一切听大帥吩咐!”
白飛同樣挺直脊背,抱拳應道︰“定不負所托!” 他深知,在這波譎雲詭的戰局中,一支精銳的探子小隊或許能扭轉乾坤。
李助微微頷首,折扇 “唰” 地展開︰“此計甚妙!有了可靠的情報,我軍便能未雨綢繆。” 他看向趙新蘭,見她神色贊同,心中稍安,繼續道︰“既如此,當務之急是讓三位團長整頓軍務,同時籌備明日的立威之事......”
白飛和李三娘行禮告退,踏出營帳時,夜色已深。寒風卷起李三娘鬢邊的碎發,她緊了緊披風,看向身旁的白飛︰“也不知明日……” 話音未落,白飛已伸手將她往自己身邊帶了帶,擋住刺骨的風︰“別想太多,先做好咱們的事。”
而此時,思緒卻不由自主地飄回了十天前。那日,咸陽大營轅門外馬蹄聲急,李三娘正在教新兵辨認陷阱標識,卻听見熟悉的呼喊︰“三娘!” 她轉身的瞬間,手中的樹枝 “啪” 地折斷,淚水不受控地涌出。父親馬和一身織錦緞袍,雖沾著旅途塵土,卻難掩大商人的氣派,腰間那枚家傳的和田玉墜隨著步伐輕晃 —— 那是她兒時總愛攥在手里把玩的物件。
李三娘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撲進父親懷里。馬和顫抖著撫摸她亂糟糟的頭發,聲音發悶︰“瘦了,臉都曬黑了……” 他從袖中掏出個油紙包,熟悉的桂花香氣散開,“听招撫使大人說你在這里,知道你愛吃。專門讓家里的廚師給你做的。 李三娘咬著糕點,淚水滴在父親手背,恍惚間又回到小時候,每當她受了委屈,父親總會變出這樣一包點心。
父女倆躲進營中一處角落,馬和從馬車上搬下個檀木箱子。打開的瞬間,李三娘捂住嘴 —— 里面整整齊齊碼著她留在家里的舊衣裳,還有出嫁前最愛的銀簪。“每次進貨路過老宅,我都去收拾收拾。” 馬和摩挲著箱角的雕花,“
李三娘一邊給父親倒熱水,一邊絮叨著這些日子的經歷。“ 李三娘突然開口,眼神中閃過一絲追憶,“那晚我們收留的流民里,有個受傷的老兵,他教我用匕首的樣子,就像現在我教新兵一樣。”
馬和摩挲著手中的玉扳指,听著女兒講述這些年在納福客棧過的日子,如何與白飛相互扶持,眼眶漸漸泛紅︰“我的閨女,長大了。這些年丫頭你仗義疏財,護著一方百姓,沒丟老夫的臉,如今你跟著招撫使,能護著更多人了。”
“爹,我想跟著招撫使好好干,就像您當年在商道上,遇到災年就開倉放糧。” 李三娘握住父親戴著翡翠戒指的手。
馬和欣慰地點頭,忽然眼神一凜︰“那個白飛…… 對你可好?” 他從袖中取出賬冊,“听說他以前是什麼江南盜聖,手底下的暗樁傳回消息,他曾偷過我的商隊。” 李三娘臉色驟變,卻見父親嘴角勾起一抹笑,“不過劫走的糧食,都分給了渭水河畔的災民。但這盜賊身份始終不光彩,在我馬家,女婿得堂堂正正。”
這時,帳外突然傳來一陣喧鬧,原來是馬和的手下押著幾個形跡可疑的人經過。馬和眼神一轉,看向白飛道︰“白兄弟,听聞你擅長探查消息。這幾人自稱是路過的商販,我卻瞧著不像。你若能在半個時辰內查明他們的底細,便算你有幾分本事。”
白飛拱手應下,身影一閃便消失在營帳外。不多時,他帶著滿身寒氣折返,手中還攥著幾枚特殊的火漆印︰“老伯,他們是東齊的細作,這火漆印正是東齊密探的標記。方才在他們鞋底夾層,還搜出了咸陽城布防圖。”
馬和接過證據,仔細查看後撫掌大笑︰“好!好!果然有兩下子。但這只是小試牛刀。你若真心待三娘,就立下軍功,謀個一官半職。到那時,我馬和定風風光光把女兒嫁給你。”
白飛單膝跪地,神色鄭重︰“老伯放心,白飛定不辜負您和三娘的期望。戰場上若不立功,我無顏求娶三娘!”
馬和上前扶起他,上下打量一番,滿意地點頭︰“好小子,我看好你!” 那晚,馬和臨走時,又往李三娘懷里塞了包桂花糕,粗糙的手掌輕輕拍著她的背︰“在軍營照顧好自己。” 看著父親的馬車消失在官道盡頭,李三娘攥著糕點,直到指節發白。白飛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後,將披風輕輕披在她肩上,兩人就這樣並肩站在月光里,望著同一方向。
回憶到此,李三娘偷偷瞥了眼身旁的白飛。月光下,他的側臉堅毅,腰間的佩刀泛著冷光。她知道,無論前方是何艱難險阻,他們都會一起走下去,就像在納福客棧時守護一方百姓那樣,守護更多人的平安。
一陣更鼓聲穿透夜色傳來,驚起遠處林梢棲息的寒鴉。白飛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偏頭朝她一笑,眉眼間褪去了戰場上的冷峻,眼底漾起溫柔︰“快些回去歇息,明日卯時還要操練。” 李三娘應了一聲,抬腳時卻踢到塊碎石,踉蹌間被白飛穩穩扶住,恍惚間竟又想起父親那日塞給她的桂花糕,甜香仿佛還縈繞在舌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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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輪冷月高懸天際,卻將森冷的銀輝灑向東齊大帳之內。蕭宗真摩挲著案頭的密報,指尖在 “李星群現身咸陽” 幾字上反復碾過,忽然仰頭大笑,震得龍椅上的明珠流甦簌簌作響。
“傳韓延壽!” 他猛地起身,玄色龍袍掃落案上奏折,“李星群這只縮頭烏龜,竟舍得離開五台縣那彈丸之地!” 猩紅的燭火將他的影子投射在蟠龍柱上,扭曲如張牙舞爪的凶獸。
丞相韓延壽匆匆入宮時,額間還沁著冷汗。未及行禮,便听蕭宗真擲來密報︰“李星群八成是去收拾咸陽爛攤子了。太原那邊,蕭大石可曾準備妥當?”
韓延壽展開密報匆匆一瞥,眼中閃過精光︰“陛下聖明!蕭將軍半月前就已囤積糧草,麾下三萬鐵騎枕戈待旦。只是......” 他頓了頓,“五台縣雖小,城牆卻經李星群加固,恐難一蹴而就。”
“哼!” 蕭宗真抓起玉杯狠狠摔在地上,“李星群不在,五台縣就是座空城!傳朕旨意 —— 令蕭大石即刻出兵,務必在十日內踏平五台縣!” 他湊近輿圖,指尖重重戳在五台縣位置,“拿下此地,咸陽便如斷了左膀右臂!”
韓延壽望著帝王眼中的狂熱,心中暗嘆。他躬身應下旨意,余光卻瞥見輿圖上咸陽與太原之間蜿蜒的汾水 —— 那是李星群當年設下的埋伏之地,不知此次,又會掀起怎樣的腥風血雨。
夜色漸深,東齊軍營中,蕭大石展開密詔的瞬間,嘴角勾起一抹獰笑。他撫摸著腰間寒光凜凜的彎刀,對著副將厲喝︰“傳令下去,明日寅時拔營!五台縣的城牆再堅固,也擋不住我東齊鐵騎的踐踏!” 營外戰馬嘶鳴,似已嗅到即將到來的血腥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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